楚千淼說:“沒什麼困難,都挺好的。”
任炎頓了下,循循善誘得更加徹底:“和李思部門的其他三個項目成員相處得怎麼樣?”
楚千淼到此一下明白過來,任炎究竟在擔心她什麼。其實他早就料到,她到這個項目上來,首先會遇到的問題會是什麼——她因為性別年齡以及外貌,會被其他人質疑到她的能力,他們不會那麼信服她。
他早就料到了這些情況,也顧及著她的自尊心,所以沒有單刀直入就問,而是循循善誘引她回答。
她心裡一熱。她想這個帥男人雖然臉上總是冷冰冰懶得有表情,但他怎麼這麼細心這麼好啊!
她很感動,然後一口咬定:“我和他們相處得也都挺好的,三個人裡,其中顧凱是高級經理,我和他平級,剩下兩個人男同事他們比我的級別低,都是項目經理。所以我在項目上還是有分量的!”她故意把最後一句話說出輕松語氣。
頓了頓,她聲音軟了一度,叫了聲“學長,”又說:“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擔心他們不服我。但你放心,也別去想怎麼能暗中幫到我,我自己能搞定這件事!”
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啞了一度,像是被那聲軟軟的“學長”給熨帖的:“好,我不幫你。”停了下他又說,“但你如果遇到了自己確實攻不下的問題或者瓶頸時,要記得來問我。”
楚千淼“嗯!”一聲。
“還有,”任炎最後說,“記得我昨天吃完飯時叮囑你的話:雖然定增相比較ipo容易許多,但真的做起來,還是有很多細小瑣碎的東西需要注意。”
楚千淼一點就透,立刻明白了任炎的意思。其實她的想法和他是不謀而合的。
眼下這是個上市公司增發的項目,上市公司運作相對規範,太大的問題可能不會有。所以她基本上也就沒有了在大事件上力挽狂瀾展露一手的機會。
但她明白,不一定在大問題上才能展現才能,項目上有很多瑣碎的小問題,它們總是很容易被人忽略掉。而往往這些小問題一經發現又會招致監管部門的處分處罰——到了這時,這些小問題就再也不小了,就全成了大大的問題。
所以從小問題入手,更能檢驗一個人從業者業務能力的扎實程度。
因而他對她說,注意那些細小瑣碎的東西。
楚千淼握著手機軟著聲地應了句“好”,聲音是專給男朋友聽的那種乖,惹得電話另一面的人平白無故心猿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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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聽筒裡傳來另一道聲音,有人在招呼任炎:“哎任總,您怎麼躲這來了?剛才吃飯的時候您就一直盯著手機看,是等什麼重要電話嗎?現在打完沒?打完了吧?打完快跟我回席上去,咱們這第一餐碰頭飯,桌上沒您哪成席啊!”
楚千淼聽著這番話,心裡沒來由的甜蜜。
她很難想象一個高冷如任炎、理智如任炎、淡漠如任炎的站在神壇上的任炎,如今也會變得如平常人一樣,為等一通電話不停翻看手機。而這男人從神壇跌下來,是為了她呢!
她聽到任炎飛快跟她告別,因為有外人在,他講話的語氣公事公辦得很:“記住我剛才交代你的事。好了,就先這樣。”
楚千淼收了線,繼續加班。她被男朋友一通電話滋養得渾身都是勁兒。
但剛在電腦上敲下兩行字,任炎的一條信息又來報到了。
“剛剛有外人在,隻好用那樣的語氣。”
楚千淼看著這條信息,心一下比一下歡快地跳起來。
還特意跟她解釋一下。
她想這可怎麼辦啊,這男人是要甜死她吧?
楚千淼在下午時就想好了接下來的一步步應該怎麼辦。
首先她要先判斷一下,顧凱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之前聽他談他和夏風永之間的事,看得出他和夏風永不是一路人,並且他和她談起夏風永的事的起因,也不是為了嚼舌根,而是為了告訴她夏風永是個沒什麼下限什麼都幹得出的小人,她需要提防他才行。後來也真給他說著了,夏風永確實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那人渣如今在她男朋友天秀般又有肌肉又線條健瘦的美好手臂上留了道傷口,簡直他大爺的。
通過這件事,她初步判斷顧凱是個蠻好的人。但也隻是初步判斷。
她已經不再是三年前做瀚海家紡項目時的那個感情過度豐沛的熱血姑娘,她已經從絕對理智的任炎那裡學會了他的五成理智。
她現在還需要理智地確認下,顧凱在工作過程中是個怎樣的人,他是會獨享功勞的人還是會功過大家一起擔當的人。
所以做好項目進度安排和項目分工安排後,她沒有告訴其他人,隻把文件用郵件發給了顧凱。隨後她給顧凱打電話,對他說:“顧凱,我做了兩個文件發到了你的郵箱,然後我根據我的考察給大家做了一個工作的分工,分工的具體內容都列了詳細表格,每個人所需要負責的那部分工作的優先次序和注意事項我也都列了出來,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需要補充和改動的地方。”
顧凱連忙說好的他馬上看。
大約一小時後,她收到顧凱的信息:“不知道你休息了沒有,怕吵到你就沒打電話。你做的兩個文件我看了,非常好,非常全面,我沒有任何需要補充的,我等下發給大家。”
稍後手機郵箱跳出一封郵件來。
是顧凱給其他兩個人發了郵件,他在郵件裡寫明:“附件裡的兩個文件是楚經理做的,裡面是項目安排和分工安排,分公的工作重點寫得非常清楚明晰,我們大家就按照這個分工各自向前推進工作吧。”
晚上的一條信息和一封郵件,讓楚千淼刷新了對顧凱的認識。
他擔心影響她休息,沒打電話發了信息,他是一個周到體貼的人;他發郵件首先就說明,文件是她做的,他不是獨自攬功的人。
確認了這兩點,楚千淼知道下面的事該用怎樣的方式去做了。
第二天開始,大家按照她安排的進度和分工各自展開工作。工作過程中,另外兩個項目經理經常遇到搞不明白的問題,這時他們都會拿著問題去問顧凱。
比如其中一個瘦高個項目經理拿著企業的對外擔保相關材料來問顧凱:“顧哥你看,企業這份擔保文件有沒有問題?”
顧凱翻著看了看,說沒問題。
楚千淼後來也翻了翻那份擔保文件。她特別留意了下董事會表決情況,然後她又去找了每一位的董事的簡歷底稿查看。一看再看之下,還真是被她發現了點問題。
之後她特意找了個沒有其他人的時候,對顧凱重新說了下這件事——假如顧凱是個獨佔功勞的人,她就不會顧及顧凱的面子了,她會當著顧凱和那兩位項目經理的面直接說,這個擔保事項有問題,問題在哪裡需要怎麼樣解決——她會以這樣的方式讓他們明晰她的業務能力。
但顧凱不是那種獨佔功勞的人,所以她選擇私下對他說:“顧凱,關於那份擔保材料,我看了下董事會決議的文件,表決的籤字頁裡有名董事,我查了下他的簡歷底稿,他妻子就在被擔保公司的全資子公司裡任職。以這種關系的話,表決時這名董事應該回避,所以得告訴企業趕緊重新補一下決議文件,讓該回避的董事回避一下。另外因為現在擔保方面的問題扯皮比較多,很多籤字有假籤代籤的問題,所以董事表決籤字時也別拍照了,最好直接錄個視頻。”
顧凱一拍頭說:“哎,這個事我是真的一點沒發現,千淼還好你心細!還有你說的這點很對,籤字表決時錄個視頻,這個靠譜!”
他隨後把這件事告訴給那個瘦高個項目經理,讓他趕緊跟進落實。瘦高個項目經理直誇顧凱心細,直說自己還有好多地方得和顧凱學習。
顧凱於是告訴他:“這你得跟楚經理多多學習,我們都得跟她多多學習,這都是楚經理發現的。”
瘦高個項目經理那一次帶著點刮目相看的目光,對楚千淼說了聲:“楚經理不愧是考過保代考試的人,業務能力確實扎實!”
後來這樣的時候多了,顧凱直接說,你們再有什麼問題,直接問楚經理,她處理問題的手法和角度比我周全。
於是那兩個項目經理開始直接向楚千淼問問題。楚千淼在這個時候充分展示了她過硬的業務能力,她總能把問題從根本處開始考慮,方方面面地驗證個周全。
她跟著任炎做了那麼久,早就練出了強大的心理素質。她已經頗有大將之風,遇到再難的問題時都一點不亂,再大的難題也能被她條縷清晰地解決得明明白白。
偶爾遇到實在解決不明白的,她就悄悄給任炎打個電話。任炎隻要點撥她一下,她立刻打通任督二脈,把投行武功再向上精進一層。
漸漸地兩個項目經理和顧凱全都信服了她,不知不覺間,她成了這個項目上真正的核心人物,項目到了哪個階段該幹什麼了,每個成員工作的輕重主次怎麼排布,申報文件該準備到什麼程度了,一切事項她全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企業的相關人員提出什麼要求時,她也會根絕實際情況加以定奪,如果合理,他們項目組就按要求去做;如果有些不合理,他們也盡量滿足;如果十分不合理,她會和企業方面的人據理力爭,一方面擋下不合理要求,一方面護住項目組成員不落責任。
她的領導力、能力與擔當漸漸被大家看見。不知道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大家全都主動服從她的調度和安排,她成了項目上獨一無二真正的項目負責人。
漸漸地她在李思部門的這個增發項目組上,收到了“楚經理是個能力極強的人”的好口碑。這時在她的評價裡,已經完全沒有容貌什麼事了。
這段時間楚千淼忙著項目上的事,心思心力大部分花在了工作上,項目雖不難,但很多細致工作做起來還是比較累人的。任炎那邊的項目也忙,楚千淼聽秦謙宇說那邊的企業,規模大情況復雜,需要梳理的問題多,他們差不多每晚都在加班。
所以她和任炎沒能做到像常規情侶那樣,每天都膩膩歪歪地煲個長時間的電話粥。她想也許這就是投行從業者的愛情了,兩個人飛來飛去,天各一方,你加你的班,我加我的班,偶爾我們聯系下,但隻那一下也已經為第二天的工作注入了滿滿的能量。
而別的情侶通電話時或許會說:寶貝兒,想沒想我?我他媽想死你了!
但她的男朋友跟她通話時說的卻是:項目上有沒有什麼困難?如果遇到什麼困難,給我打電話。記住了,我是你的後盾。
他從不說想她,從不叫她寶貝兒,但她覺得她依然擁有了天下間最美好的情話。
進入十一月,立了冬,她和任炎都更忙了起來。天氣漸漸變冷,她已經在外套大衣裡面多加了件毛衣了。從襯衫到毛衣,算算日子,原來兩個人已經有好久沒見。
但他們還是會每天都堅持通個話,哪怕很短。在上一次通話中楚千淼說了句好想吃甜甜的蛋糕,說她決定明天下班就去買塊蛋糕吃。
可是她轉身就忘掉了這件事,第二天是星期四,下班後她回到酒店房間,一邊工作一邊等任炎每晚一通的通話。
但今天任炎的電話遲了好久都沒到。
楚千淼在此之前隻談過一次戀愛。以前對方不聯系她,她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誰也不是靠著等電話活下來的,該幹嘛幹嘛最好。
但這次對方別說不聯系她,隻要晚了點聯系她,她都覺得心裡有點心痒難搔。
她趴在桌上,想著再過五分鍾如果任炎還不來電話,那她就把電話打過去。結果等著等著她就枕著胳膊睡著了。再醒時,是手機鈴聲把她震醒的。
一看來電顯示她就來了精神。接通手機後她開心地叫了聲“學長”,叫完覺得那兩個字裡好像暗藏了調情的味道似的,她有點暗自不好意思起來。
任炎在電話裡的聲音低低沉沉,一開口就是連問句:“聽說你在項目上,如魚得水,已經成為項目的核心人員?那三位男成員,據說各個很聽你安排?”
楚千淼:“……啊?”這語調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所以你春風得意,樂不思蜀了?”他繼續怪怪的發問句。
楚千淼:“……???”這是哪跟哪啊?
他在電話那邊頓了下:“所以我不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打?”
……!!!
原來問題症結所在是這裡嗎!
“學長,我是要給你打的,但我剛剛睡著了……我可以給你自拍證據!我壓著毛衣睡的臉上還有印兒呢!”
他在電話那邊好像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