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懷疑過劉立峰這樣,是不是在故意制造一些和她接觸的機會。於是她把劉立峰問的問題拿去問秦謙宇,秦謙宇哼哧了一陣子,推回給她說:“這題我解不出來,要不你去問問任總吧!”
楚千淼放心了。這題她會。
她放心劉立峰不是在故意制造機會和她接觸,他是真的不會。
她放心自己九月的考試一定能過——原來每一天的一小點進步雖然不起眼,但積累起來卻會發生質變。她不知不覺間,好像變得很厲害了。
她不敢沾沾自喜,她得繼續憋著一股勁努力。
她也來不及沾沾自喜,因為力涯的項目上又出了問題。
六月下旬,會計師唐捷來找任炎。他進屋時,滿臉的無語,對任炎說:“任總,現在有這麼個事,上個月底,力涯的子公司從力涯拆借了五百萬資金,等這筆錢到了子公司賬上之後,你猜怎麼著?!錢四季直接從子公司把五百萬拆借走了 !我和我同事去問,錢四季拿了這五百萬幹什麼用了,他理直氣壯地說了好些用途,全都與公司經營無關,其中一項還是給他老婆買包!”
楚千淼和秦謙宇他們無一例外聽得目瞪口呆。
這公司的內控制度簡直都成了擺設。
改制的時候她就發現,錢四季堅定地認為他有絕對權力支配公司的每一分錢,所以他需要資金的時候就找個名目讓財務給他打。好不容易他們幾個中介方對他進行科普教育讓他知道,公司的錢,使用權要由所有股東說了算,不能隻有大股東和實際控制人自己說了算,所以錢四季不能再隨意從公司拆借資金用,這屬於大股東佔用公司資金,這種情況如果解釋不好會對上市構成障礙。
錢四季當時就說,好的明白了,以後保證不再佔用公司資金了。可誰能想到一轉身他就自作聰明,以為把錢先轉到子公司、子公司再轉給他就能繞過大股東佔用公司資金的問題。
楚千淼深刻覺得這個項目上最大的豬隊友就是錢四季他本人。
聽了唐捷提出的問題,任炎皺起眉,問了句:“力涯的《公司章程》上關於和關聯方之間發生借款,具體是怎麼規定的?”
秦謙宇立刻在電腦上調《公司章程》的電子版。
但另一邊楚千淼已經直接脫口而出:“力涯的《公司章程》規定,公司與關聯人發生的借款金額在三百萬以上、兩千萬以下,且佔公司最近一期經審計淨資產絕對值2%以上的關聯交易,須由董事會批準。”她頓了頓,補充一句,“所以這五百萬借款的發生,需要補董事會決議,然後資金用途要往公司經營相關方面靠,此外還得讓錢四季盡快把錢還上才行。”
任炎抬頭看她,對她點點頭。
Advertisement
那是無言嘉許的一點頭。
唐捷也轉頭對楚千淼說:“千淼現在處理實務問題非常到位了!”
任炎帶著楚千淼秦謙宇唐捷,又叫上律師,一起去找錢四季說明這個問題。
這是個很有可能會對上市構成實質性障礙的問題,不可小視。
可錢四季卻再次展示了他既想上市、又對上市規定白目無知的一種矛盾。
他對這個問題表現得很不以為意。他面帶微笑,態度很好,卻語意不善地說:“力涯畢竟是由我當家作主,我用點公司的錢周轉一下,這有什麼問題?你們之前告訴我不要從公司直接轉,會形成什麼資金佔用,我聽你們的了啊,我特意從下邊子公司過了一道,這樣也不行嗎?我就不太信證監會真的會管這麼寬嗎?再說了,錢又不多,公司上市申報前我就還上了。”
楚千淼聽了這話心裡“喲呵”一聲。合著您以為這規定都是我們背著證監會私下自己編的唄?
她覺得給這樣既想上市圈錢、又不甘願遵守上市規定的人做上市,可真特麼糟了大心了。
她聽到錢四季還在那裡牢騷:“過什麼董事會啊,別過了吧,自打鷹吉資本給我投了錢,他們就在董事會設了個人,事兒特多,所以一開董事會且煩著呢,這董事會能不能就別開了?我們彼此給大家都節省點時間,這多好。”
任炎的態度也很好,但立場非常堅決,表示:規定都是證監會規定的,董事會是一定要開的,不開到時候力涯過不了會,上不了市。
他讓楚千淼把與問題相關的上市規定給錢四季說一下。
楚千淼毫不含糊,立刻把相關法規一條條幹淨利落地摘出來,擺在錢四季面前。擺完她還對錢四季旁邊的助理柯明軍說:“柯助可以按照我剛才說的到監管機構網站上查一下這些相關規定。”
——可別以為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編的,我們沒那麼大能耐。
“對,你挨個查一下。”錢四季也說。
柯明軍臉上有種便秘表情。他憋了一瞬,終於對楚千淼說:“等開完會麻煩楚經理再給我從頭說一遍那些法規條款。”
錢四季挑挑眉,扭頭看他:“一條都沒記住嗎?上市籌備這麼久了,一條法規你都沒記住?”
楚千淼在那一刻有一種很爽很爽的感覺。
楚千淼轉頭去瞧了任炎一眼,正好任炎也轉過頭來瞧她。他嘴角若有似無地挑了挑。
她想她無形中打臉了柯明軍的一竅不通,看來他也是暗爽的。
錢四季最終不甘不願地同意補開董事會。
董事會召開的當天,鷹吉資本方面來的人,除了官方文件上的那名董事以外,還有譚深。
譚深走進會議室時,第一眼的眼神落在楚千淼臉上。他緊緊地盯著她,盯了好一會兒,對她一笑。
楚千淼看著他那一笑,說不上為什麼,心裡竟有那麼一絲發酸。
他的笑容裡充滿了克制和討好,他想從她這裡得到一個笑容回應。他一直是意氣風發說一不二的,從不刻意去哄著誰。他什麼時候這樣放低過自己呢?
所以,他這是何必啊。
楚千淼禮貌地回以一個公式化的微笑。隻這個程度,譚深立刻就讓她知道,他已經很滿足了。
隨後他落了座。
錢四季坐在長會議桌的首位,他右手邊是任炎,左手邊是譚深。鷹吉資本那名在冊董事反而坐在譚深的下首位。
譚深一坐下,楚千淼看到他和任炎的視線就死死頂在一起。
他看著他,他也看著他,互不相讓。要不是他們眼神交鋒處在閃爍無形的對劈火花,楚千淼幾乎快覺得他們倆要相愛了。
隱隱地她好像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做女人誰還沒有個第六感。
可她又覺得他們倆都有病。她不是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誰——一個拒絕了她,一個被她拒絕——可他倆卻兀自在那裡對峙出一副奪妻之恨的架勢來,未免太好笑了一點。
開會伊始,和譚深同來的那位力通在冊董事就首先表明態度:“雖然我是力涯的董事,但一切決定,我會以我們公司譚深譚總為準。”
錢四季連忙熱情微笑表示,之前譚總已經到公司來過,我們早就認識,大家相處得非常融洽非常投機。
楚千淼看著他那副笑容,越看越覺得油膩,初次見面時對他的那點好觀感徹底凋零。他對待鷹吉資本方面和對待各個中介機構方面,真的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想想也可以理解,鷹吉給他投錢,他自然當人家是爸爸。他得給力通付錢,所以恨不得把收錢的他們這些中介機構的人使喚成孫子。
但顯然譚爸爸在做決策的時候,並沒有被錢四季的示好所左右。
錢四季說明事情經過——子公司從公司借款五百萬,然後我再從子公司借款五百萬,這個事兒任總他們說必須得經過董事會決議。這不,就麻煩譚總你們辛苦地跑了這一趟,來走個過場,幫我補份決議。這個錢啊,我一個月內準還上。
他話裡話外都透著“你們就點個頭通過就可以了”的意思。
但譚深卻沒有接收他的這層意思。
他先去看了眼任炎旁邊的楚千淼,對她一笑,像要她寬心。然後轉頭去看錢四季,笑著說:“但是錢總,我們鷹吉資本方面不批準這筆借款,請您別等一個月了,立刻把錢還上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任炎:雷振梓你注意點,我的妞隻能我來說,你敢說一個不字我就把你噴成鬼魂兒!
第93章 護犢子真帥
面對譚深的直白反對, 錢四季臉上的微笑差點掛不住。
他借著端起面前的水杯喝茶來調節情緒。等把水杯放回去時,他已經又能如常微笑了。
他對其他董事說:“大家也表決一下吧!”
表決結果顯然對他有利。
錢四季轉頭對譚深微笑說:“譚總,您看, 除了鷹吉資本方面,這不其他人都通過決議了麼。”
他的言外之意表達得很清楚, 會議室裡的每個人都能品出來:所以你反對也沒用啊, 這事還得按我說的定。
譚深看著錢四季, 一笑,笑意有那麼幾分意味不明。
隨後他又看了眼斜對面的楚千淼。他對她也笑了下,笑容裡的意味有點神秘似的,但總歸不是惡意。
好像有那麼點讓她不用擔心、盡管靜待下文的意思。
隨後譚深對他身邊的同事低聲說了句話, 他同事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 譚深接過來, 翻到後面,遞到錢四季面前。
然後他朗聲地笑著說:“錢總可能忘記了, 在公司資金運作方面,我們鷹吉資本有一票否決權。”
他的話像顆炸彈一樣。□□落地,炸得各方人馬瞬間神色各異。
錢四季的臉色徹底掛不住了,微笑從他臉上消失, 眉心被他擠出山峰。
楚千淼聽到“一票否決權”時一驚。她快速和任炎對了下眼神, 又去和會計師方面的唐捷對了下眼神。
大家都是一樣的意外。
那一瞬間楚千淼在心裡對錢四季毫不猶豫地罵了句髒話。
錢四季沒有讓他們知道“一票否決權”這件事的存在。如果真有這個東西存在,在之前力涯從有限公司改制為股份公司時,就應該徹底清理掉“一票否決權”這個約定。
楚千淼很快速地回憶了一下之前力涯方面提供過來的和鷹吉資本之間的投資協議內容。在腦子裡從頭到尾過了一遍,她確認那份投資協議裡, 沒有任何一個字是提到“一票否決權”這項內容的。
所以隻有一個可能——錢四季和鷹吉資本他們除了投資協議正本之外,一定還有份額外的補充協議,而一票否決權就在補充協議當中。後來當他們幾家中介方收集工作底稿時,力涯隻提供了投資協議,沒有提供給他們補充協議。她記得她當時還特意問過力涯的法務,有沒有籤補充協議之類的東西。力涯的法務很肯定地說:沒有。
她現在真的對這個企業隻覺萬分無語。她真想做完這個項目之後買麻袋和棍棒痛打錢四季一頓。和上市有關的重要信息他總是藏著掖著的,什麼資料提供得都不痛快,總得三催是要地才往外掏,結果最後掏出來的居然還不是完整信息。
他和每個中介機構方都藏著心眼兒,好像中介機構知道了所有信息後會害他一樣。他殊不知這些他覺得藏起來也無傷大雅的信息如果不如實披露,未來不隻公司通不過審核無法上市,公司本身、各個中介結構也都要因為信息披露不準確完整、有重大遺漏而面臨監管機構的問責和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