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淼頓了頓,又說:“如果這個項目,我們兩眼一抹黑地做下去,最後拿一份財務顧問費也就完事了。但問題是,假如後面並購完成以後,借貸公司上門討債,爆出這顆對外擔保存在但我們沒有盡調出來的雷,那時候我們能免責嗎?那時候可能不隻我們項目組,甚至力通都要跟著受到處罰。”
她想到這一點時,手心都一涼。如果真的暴了雷,最後的惡果還是要任炎這個部門負責人站出來扛的。
所以她思前想後,覺得這件事不能先跟崔西傑通氣,她還是得直接和任炎商量。
既然崔西傑是總部某領導塞來的,那他一定和總部領導很熟。不管塞他來的領導是不是葉浩榮,這事最終都能傳到葉浩榮那。而葉浩榮和陶冶院線的老板凌五一顯然不是一般的熟,畢竟是葉浩榮承攬了這個項目讓任炎來做的。況且會計師事務所也是葉浩榮幫忙找的。她怕假如葉浩榮知道了這個情況,萬一他把心一橫選擇把問題粉飾,壓下去,讓項目繼續兩眼一抹黑地做到底,那最後背鍋的人就是任炎。
所以盡管不久前剛和崔西傑鬧過不愉快,這件事她還是選擇不知會崔西傑,直接找任炎商量。
“所以任總,如果是我,我想應該想辦法撬開凌五一的嘴,讓他說出實情。”
但這談何容易。
任炎的聲音傳過來:“記住我接下來說的話。大額對外擔保這件事,從現在開始,你就不要管了,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關於這件事的一個字。”
楚千淼有點不明所以,但聽話地答應了一聲。
任炎的話筒裡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楚千淼隱約聽到了“咱們走機場二高速吧”。
聽完這幾個字,任炎就把電話掛斷了。
晚上下班,楚千淼吃過晚飯回到酒店,看書學習,整理資料,一晚上過得風平浪靜。
直到第二天,她一早就到了陶冶院線的盡調辦公室。她先開了窗透透悶了一晚上的氣味,再去辦公桌前放下電腦包。
盡調辦公室在二樓,開了窗後,樓下的各種聲音都可以盡收耳底。
楚千淼似乎聽到有人發了類似“任總”兩個字的聲音。
她起身衝到窗口向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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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那顆金黃色的銀杏樹下,正站著一個人。
身姿高瘦雋挺,穿著深藍色呢大衣,敞著懷,脖子上掛著圍巾。
他正在一地金黃的落葉裡,仰頭望著那顆同樣金黃的銀杏樹。
楚千淼有一瞬飛快地想,真好,他看到了這美不勝收的景致了。
隨後她一怔。
——他連夜趕了過來,連夜處理了事情。
那仰頭看著銀杏樹的人,脖頸忽然一轉。他一下變成仰頭看向二樓的窗口,看向窗口的她。
他站在下邊,衝她招招手,挑著一邊嘴角一笑,告訴她:“收拾東西,等下跟我回北京。”
並購項目結束得似乎突然,又似乎順利成章。楚千淼拖著行李箱跟任炎一起回了北京。同行的還有崔西傑,他依然一路上都笑呵呵地和楚千淼聊天,還向她打聽,知不知道任總為什麼突然連夜就來了上海,為什麼突然提到擔保的事情。
楚千淼聽從任炎的囑咐,展現表演才能,把第一次聽到“擔保”兩個字的驚訝表演得淋漓盡致,她還疑惑反問:“我們這次終止項目,難道是跟擔保有關?”
崔西傑看著她的反應,釋放他的招牌表情笑呵呵地說:“看來你也不知道。”
回到北京後的兩天,上市公司億萊影業發布了董事會臨時會議決議公告,宣布終止對陶冶院線的收購事項。這是從官方正式宣布,這個項目徹底終止了。
楚千淼是後來從秦謙宇那裡聽到的那一晚的事情經過。
秦謙宇是告訴她一件大喜事之後告訴她這件事的。
至於那件大喜事,是她回到北京的第三天,秦謙宇向大家宣布,他剛剛查過成績,他的保代考試考過了,他從此也是一名準保薦代表人,離保代僅有一步之遙。
楚千淼聽到這個消息時,差點高興得跳起來。
她連忙擠在其他人前面給秦謙宇放送祝福:“秦總,苟富貴,勿相忘!還有你的復習教材別給別人啊,我要了我要了!”
孫伊跟她競爭:“我也要!”
秦謙宇說:“你倆比賽誇我一下,誰誇得更好我就給誰!”
孫伊直接棄權:“那完犢子了,比彩虹屁,千淼一出誰與爭鋒!”
楚千淼不棄權,她對著秦謙宇就開誇:“秦哥你這麼快就考過了,說明你有考試的慧根和靈氣,你的靈氣會浸透在你的那些資料上,我用了你的復習資料就會沾染你的靈氣,被你的聰慧靈氣一庇佑,那我一準也能考過!”
秦謙宇被這通彩虹屁誇得舒服起了。
孫伊感嘆:“好久沒聽到千淼的彩虹屁了,如今再聽,功力不減,清新脫俗,照樣還是能把人拍暈啊!”
劉立峰在一旁冷笑:“要不然人家怎麼得領導偏愛呢!”
楚千淼呵呵一笑,接了話茬:“你之前說那是因為我好看啊!”
劉立峰被她一噎,氣紅了臉:“你聽不出來正反話?說你好看是誇你?”
楚千淼滿臉都是開心:“那你罵我好看我也愛聽。”
劉立峰氣得臉更紅了,留下一句“不可理喻”。
被拍舒坦了的秦謙宇當即把辦公室現有的一些學習資料搬給了楚千淼,然後告訴她:“我家裡還有一些,明天給你帶來。”
楚千淼連聲道謝。
驀地桌面上又多了兩本書。她一抬頭,對上崔西傑笑呵呵的一張面孔。
“千淼啊,我這也有當年我考保代時的兩本復習資料,你想學習考保代的話,應該用得著!”
楚千淼愣了下,趕緊說聲謝謝。
劉立峰在一旁嗤了一聲,說:“老崔,你可真是長了一顆聖父心,你說你心眼這麼好使有什麼用。”
崔西傑過去拍拍他的背,笑呵呵地說:“都是一個部門的同事,大家得守望護著嘛。走,抽支煙去?”
劉立峰起了身,和他一起向外走。
楚千淼隱隱聽到劉立峰一邊走一邊說了句:“要我說你就是人太好……”楚千淼聽得笑起來。
這位傻哥們被崔西傑賣了估計還能快樂地幫崔西傑一塊數錢呢。
他們走開後,秦謙宇給她打眼色。她跟著秦謙宇去了茶水間。
她一邊做兩人的咖啡一邊聽秦謙宇告訴她上海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秦謙宇說:“任總打電話讓我寫一份項目終止說明,他好遞給總部交差。他向我口述,所以我知道了整個經過。”
楚千淼忍不住問:“他為什麼不讓我或者崔西傑寫呢?”
秦謙宇說:“他想把你摘出去,然後他又信不過崔西傑。”
楚千淼問:“那他不是把你扯進來了嗎?”
秦謙宇說:“不啊,雖然是我寫的材料,但最後是以任總的名義提交的。”
楚千淼心裡還有疑惑,那為什麼不能由她來寫,再以任炎的名義提交呢?
心思一轉她就想明白了。任炎是怕讓她寫了材料,最後卻以他自己的名字提交,他擔心她會認為他是在搶佔下屬功勞。
與其讓她有誤會的可能性,他幹脆去找了秦謙宇。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他一天天的怎麼想得那麼多臉上還沒出褶子呢?這可真不科學。
秦謙宇喝著她做好的咖啡告訴她,那一天任炎和董事長一開完會就買了機票直飛上海。
到了上海他直接聯系上市公司億萊影業的老板胡犁,說了被收購公司陶冶院線可能隱瞞了對外擔保的情況。
億萊影業的老板胡犁門路很廣,一邊打了幾個電話,託人打聽著,有了端倪後,另一邊把陶冶院線的老板凌五一叫了過去,連哄帶詐加嚇唬,讓凌五一招架不住最終說了實話。
確實有大額對外擔保。
胡犁震怒不已,他差點就要為凌五一挖下的坑買單。
胡犁當即決定終止收購,讓人立馬發出召開董事會臨時會議的通知。
秦謙宇告訴楚千淼:“這個並購項目的終止呢,從公司層面來說,我們部門是為公司排了雷避了險的,值得表揚。但從總部領導葉浩榮那裡來說,算是結了大仇了。”
楚千淼怔了怔,問:“就是一筆承攬費的事兒,至於結個大仇嗎?”
秦謙宇像看傻子似的看她,壓低聲音說:“這怎麼能隻是簡單的一筆承攬費的事呢?這是擋人發財路啊!”
楚千淼表示孤陋的自己願聞其詳。
秦謙宇探頭左右看看,確定安全後,壓低聲音告訴她:“你說總部領導和凌五一那麼熟,能不知道陶冶院線的情況嗎?知道他還這麼積極促成這個項目,為什麼?”
楚千淼問:“為什麼?”嘴上雖然問著為什麼,但她心裡其實已經有點明白——肯定是跑不了“有利可圖”四個字。
“當然是有好處可拿了!”秦謙宇小聲說。
“比如,是什麼好處?”楚千淼刨根問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