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淼感覺到任炎在看向自己。她抬頭,撞上他的視線,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有一瞬她從他的眼神裡仿佛捉到一抹類似驚奇與贊賞的神色。
她想她應該是看錯了。
張騰一下變得神色凌厲,他在鑫豐律所是出了名能護犢子的合伙人。
他看向隋歡:“你可能壓根連合同的內容到底是什麼,它們究竟履行到哪個進度了,你都不清楚,一聽有了問題了就直接先推出去!”
他又轉向董蘭,說:“董總,楚千淼是我帶出來的,她工作能力沒有任何問題,不會犯籤租賃合同不要房產證這種錯誤。”
事到如今,楚千淼想,大勢已定。
楚千淼開會前想,她得先把問題的解決方案說出來,讓董蘭知道她是有能力解決問題的人。同時她得先亂了隋歡的陣腳。她越慌,為了自保露出的破綻就越多。
她會前還和張騰商量,她想出的辦法,由張騰來替她實施。他是合伙人,由他來為她正名更有說服力也更有力度。
她先用三個承諾函刺激隋歡,隋歡不負她所望,她連聽著記都記不下來。
於是隋歡慌了。這時張騰對她提問。人一慌是記不住事的。她教過隋歡的那些東西,隋歡本來就記不全,現在更是說不出來什麼。
然後隋歡更慌了。
張騰這時再拿出合同來,隋歡根本靜不下心看合同到底是什麼內容,真真假假地被張騰一試,她立刻就把自己推鍋的本質不負所望地暴露出來了。
散會了。散會前董蘭對楚千淼說了聲辛苦,算是對她的一種安慰。
隨後董蘭叫法務負責人和隋歡散會後到她的辦公室去,她說著這個決定時,臉色很難看。
楚千淼從會議室裡出來。開會前的三個目標,她都完成了,按說應該滿意,應該開心,應該解氣。
可她卻覺得胸口沉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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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會想,是不是真如任炎所說,她這是被她的人情味兒給反噬了?
想到會議開始前,她去求他,他那副冷冷拒絕的樣子,她胸口的發悶程度就加重了一個等級。
張騰開完會和她說了會話就先走了,她自己回去盡調辦公室。
她一路沉著臉,沉到在辦公桌前坐下,也調解不好自己的情緒。她怎麼都笑不出來,不管秦謙宇他們怎麼逗她。
她從來也沒有這樣過。
秦謙宇實在、實在看不下去楚千淼喪眉耷眼的樣子了。他起身,走到楚千淼的辦公桌旁邊,半邊屁股靠在她桌子上,面向她耷拉著的頭,語重心長地開了腔。
“千淼啊,你明明贏了一場戰鬥,怎麼還這麼喪呢?我說你這樣,不是因為會前你求任總幫你,但被他給無情冷酷地拒絕了吧?”
楚千淼想了想,誠實地點點頭:“有一點這個原因。”
秦謙宇感情飽滿地一嘆:“唉!千淼啊,你是不知道,其實任總他對你很用心良苦的,他拒絕你是想激發你自己解決問題,讓你能對現代人性的普遍醜陋有個基本認識,他還說了一句話呢,他說你身上的善良得,得有點鋒芒,不然就會被人利用,進而被人傷害。”
楚千淼聽到這裡,抬起頭,看著秦謙宇,說:“那他要是激發失敗,我要是自己解決不了問題呢?”
秦謙宇很堅定:“不,你不會!你看你今天自證得多精彩!簡直是教個書般的翻盤和打臉!再說了,”他話鋒一轉,“你以為任總真能不管你啊?實話告訴你,開會的時候我偷瞄到任總的記事本了。他那本子上羅列了一堆法務部工作上的疏漏,假如你最後真的沒有辦法做到自證,就他那本子,就那上面的問題,他一個一個地問能把隋歡直接問死,以證明她工作能力不行,她那點活幹明白的都是問了你才幹明白的,她沒幹明白的就直接都往你身上推。”
他拍拍楚千淼的肩膀,鄭重地說:“放心,我領導是看起來像冷血禽獸,但他不是真的冷血禽獸,他不會袖手旁觀的。”
楚千淼:“我沒看見他本子,我不信。”
秦謙宇朝她一擠咕眼,然後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你說巧不巧,我冥冥中就跟猜到了你會不信似的,我提前偷偷拍照了嘿!”
他把照片微信給楚千淼。
楚千淼點開圖片。
畫面是個偷拍的角度,有任炎的半張臉,和一個本子。任炎的顏值實在能打,存在於這樣隨意偷拍的畫面裡,他的側臉還是帥得很沒死角。
本子的形狀有點失真。但搓大照片後依然能看清在那個本子上,寫了滿滿的問題。真的是能把隋歡問到死的問題。
“這些問題後續任總整理好會一個不落的發給董蘭,讓她盡快安排整改的。”秦謙宇補充說,“我跟你說,我們任總和你們張律師有個共同點,就是他們都護犢子,任總對惹了他犢子的人,絕不手軟。”
“……”
這怎麼聽起來不像句好話?!
楚千淼本來心裡正悸動著,聽到自己在秦謙宇嘴裡變成了犢子後,那悸動一下就散了。
秦謙宇最後說。
“不過千淼,你的三步反擊,真漂亮!有條有理有邏輯有遞進!散會的時候連我領導都說了,你以後在事業上一定會是個特別厲害的小妞!”
作者有話要說: 任炎:放屁,老子沒說過小妞這麼浪的詞,我說的是她以後會成為事業上的女強人!
第30章 又被打臉了
楚千淼一聽到“小妞”兩個字, 就斷定這絕不是任炎說的話。
這個詞對任炎來說,實在是浪得太超綱了。她很難想象任炎頂著一張性冷淡的臉說出“楚千淼未來一定會是個特別厲害的小妞”這種話,除非他是被什麼不明物種給來了個魂穿。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 是秦謙宇把任炎的話按他自己無風都起浪的風格給翻譯過了。
“秦哥,求你領導原話!”
秦謙宇一邊說千淼你可真雞賊, 不是原話都能聽出來, 一邊翻著眼珠子, 把原話回想之後再現出來:
——她未來很快就能在事業上獨當一面。
秦謙宇說到這一頓。
楚千淼聽得心裡美滋滋,臉上終於又開始泛起了笑模樣。
但她一抬頭時,看到秦謙宇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像還有點欲言又止似的。
難道……
“秦哥,這句話是不是還沒說完?”
看秦謙宇那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楚千淼大膽猜測。
秦謙宇驚了:“我靠, 你會讀心術嗎?你們女人太可怕了!”頓了頓, 他告訴楚千淼,“沒錯, 後邊是還有半句話,但是我不太想說,我怕說了你會驕傲。”
楚千淼笑得滿臉懇求:“我要是驕傲你打死我!求你了秦哥,告訴我吧!”
“行吧, ”秦謙宇不太心甘情願似的, “那就告訴你。”
“任總他說,你未來很快就能在事業上獨當一面;我說能有多快,他說沒準三五年後我都要叫你一聲楚總聽你指揮都說不定。”
秦謙宇復述完畢,情緒復雜的“哼”了一聲。
“我們領導的胳膊最近往外長得可真快!”
楚千淼美得眼睛彎成了兩個橘子瓣似的, 她一掃剛剛的喪眉耷眼,開心地直拍桌說:“小秦啊,你還是打死我吧,楚總我決定反悔了,我要驕傲一會兒哈哈哈!”
晚上吃過晚飯,楚千淼和谷妙語坐在沙發上聊天。
對面牆上開著電視,電視裡剛剛好在演一檔民生節目。一個老人省吃儉用一輩子,用攢下的錢資助了好幾個窮山村裡的孩子。有那麼一個孩子已經被老人資助到讀大學。進了大學校園後,他看到同學們都有手機,於是他跟老人說讓老人也給他買一部。老人委婉拒絕了,並告訴他說,你已經長大了,都讀了大學了,現在你有能力也有精力自己打工賺錢,我就幫你到這吧。
於是這個大學生就不開心了,說老人是偽善,打電話譴責老人,還說以後都不希望和這麼偽善的人再有聯系。老人哭了,想不通自己怎麼就成了偽善。他更想不通自己省吃儉用供大的孩子,怎麼會這麼不懂感恩。老人流著淚告訴記者,更讓他傷心的是,身邊有人知道這件事後甚至對他說,這也是他自找的,誰叫他聖母心,他要是不瞎好心去資助那孩子不也就沒這事了。
楚千淼和谷妙語看得簡直快要氣死了,恨不得衝進電視裡去給老爺爺擦眼淚,再順便問問那個不懂感恩的小犢子在哪個學校上學呢?
“咱倆要是開雙簧噴不死那個不知感恩的小犢子!”楚千淼憤憤地說,“還有說風涼話的那些人,憑什麼他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別人指指點點?聖母心這個詞現在這麼好用嗎,到處都能隨手用一下?”
谷妙語又氣又惆悵:“現在就是因為這些不知道感恩的壞人,讓熱心做好事的人都好像變成了傻逼一樣!而好些人不去譴責壞人,反而給熱心做好事的人扣一頂聖母的帽子,這個世界的價值觀就快扭曲在這些壞人手中了!”
楚千淼聯想到自己白天在項目上發生的事。她把她如何幫助隋歡、隋歡又是如何不知道感恩、遇到問題如何幾次三番甩鍋給她的事講給谷妙語聽。
谷妙語聽得快氣爆炸。
“這個隋歡跟那個大學生真是有得一拼,全是白眼狼!現在怎麼到處都是這種人?”
楚千淼問谷妙語:“所以小稻谷,假如以後有人需要幫忙,你說我還幫嗎?”
谷妙語回答得很確定:“幫啊!那個成語怎麼說來的?不能因噎廢食啊對不對!我們不能因為這麼幾個白眼狼,就忽略掉那些確實需要幫忙的人不管吧。”
她指指電視,屏幕上老爺爺哭得很傷心,他旁邊有兩個青年一個攙著他一個給他擦眼淚,都很關心和心疼他。他們是老人資助過的其他孩子。
“你看,就算老爺子資助過白眼狼,可也資助過知道感恩的好孩子不是。”
楚千淼若有所思:“我們友司的券商保代,他的做人理念是,做項目就理智冷靜甚或可以有點冷漠地專心做項目,別扯什麼人情味兒,他說扯這玩意沒用。”
谷妙語大搖其頭:“我不太贊同他這個看法,要我在理智冷靜甚或冷漠和人情味兒裡選,我一定選人情味兒。是,冷漠的態度很安全,不會失去什麼,但也不能得到什麼呀!人情味兒呢,雖然會有有人負你的幾率,讓你有所失去,但也總有人是知恩圖報知道報答你的,這會讓你有所得到不是嗎!所以你是選安全的不失去但也沒收獲,還是選有可能失去但也有可能得到更多?就像五萬塊錢,你放著不動是很安全,不會變少但也永遠不可能變多。而這五萬塊如果拿去買理財,買好了會賺錢,買糟了會虧錢,那你買不買呢?肯定買對不對,我想大多數有五萬塊闲錢的人都不會幹放著,都會買的。因為就算有虧的風險,但我們也有更大的賺錢機會呀!”
谷妙語最後總結陳詞:“所以水水,我們誰都不要變成沒有人情味兒的人哦!”
“得嘞!”楚千淼有點激動,她沒想到最終她是從谷妙語這裡得到了點化。她捧著谷妙語的腦袋在她額頭上重重親了一口,吧唧的一大聲,“聽我們雞湯大王小稻谷的!”
結束了和谷妙語的雞血對話後,楚千淼回到房間裡。她拿著手機走來走去走來走去,每一步都糾結在要不要給任炎回個短信的掙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