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他說。
語氣那麼清淡。清淡得仿佛這是他們人生的初相識,仿佛他從不曾認識她一樣。
第3章 加碗長壽面
楚千淼對著屋子裡的人們說了聲“抱歉,來晚了。”
任炎旁邊那位一派威嚴的男人出了聲:“不晚,快坐吧。”
男人四十出頭的年紀,精瘦幹練,氣場十足。
楚千淼猜自己是被瀚海家紡的董事長周瀚海給賞臉了。張騰招呼她到他旁邊位子坐下。
剛坐穩當,楚千淼看到那兩扇竹門又被拉開,一個年輕小伙從門口走進來,手上還甩著水,看樣子是去了衛生間剛回來。
年輕小伙的位子正好和楚千淼的對著,他坐下一抬頭,兩個人的視線就撞上了。
小伙子立刻發出驚奇的一聲嘆:“哎喲,是你!”
楚千淼也被這意外惹笑了:“是啊,好巧!”
小伙子立馬從驚到惑:“你就是張律師剛剛說的一起來的同事吧?楚……”
“楚千淼。”楚千淼趕緊主動填空自報家門。
“小楚律師你好,我叫秦謙宇,任總的手下!”小伙子給她遞過來一張名片。
楚千淼連忙兩手接過,同時道歉:“不好意思,我的名片用完了,新的還沒印出來!”
其實她還有舊名片,但張騰在來時的路上囑咐過她,既然掛證已經滿了一年,她之前印著“律師助理”頭銜的名片今天就不要用了。
Advertisement
楚千淼坐下後飛快低頭看了看秦謙宇的名片,他的頭銜是高級經理。看來也是個在資本市場上蠻有工作經驗的從業者了。
張騰在一旁看著他們,起了點好奇心:“怎麼感覺你們既認識又不太認識?”
秦謙宇笑著答:“張律師眼力真好!我們是五分鍾前在樓下認識的,小楚律師剛剛是做了好事不留名!”
他把剛剛在樓下停車那番事兒講給大家聽,講楚千淼如何學雷鋒義務幫忙疏散擁堵、指揮人們有序倒車;講他開著任炎的大奔如何心慌慌,就怕刮著蹭著,這麼一心慌慌又如何左揉右揉的倒不進車位去;講著就這功夫又有個雌雄莫辨的細條男人如何不道地,橫殺出來搶走了車位,後來又如何被楚千淼動智動勇給請走了。
他口齒利索講話逗趣,聽得一桌子的人都跟著覺得有意思。
周瀚海聽完笑著說:“小楚律師真是既熱心又機智啊!”
楚千淼連忙回著:“沒有沒有,我這都是都小機靈,禁不住周總您這麼誇!”
周瀚海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一轉頭對身旁的任炎說:“哎?任總,要這麼說,剛剛小楚律師是幫了你的忙啊,等下你得敬小楚律師一杯!”
任炎抬眼,向楚千淼瞧了一下。
楚千淼的小心髒咚咚地加速跳。
他挑著一邊嘴角淡淡一笑,說:“好,等下敬楚律師一杯。”語氣又淡又客氣,實在不像是在對一個曾經相識的人說話。
楚千淼的心率慢了下去。
他還是沒認出她來。
人齊了,沒遞名片的互相補遞過名片,彼此初步認識寒暄後,周瀚海知會服務員“走菜”。冷熱佳餚陸續上桌,幾方人馬邊吃邊聊。
楚千淼嘴上沒客氣地吃著,耳朵眼睛上也都沒含糊地聽著看著餐桌上人們的話語動向。
周瀚海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家企業的情況,說了一下打算上市融資的意願。
“我以前覺得我的企業不缺錢,用不著上市。上市多麻煩,又得補稅又得花各種費用的。但是上個月我和任總聊了一次天之後我發現是我狹隘了,上市的好處原來有很多啊!”周瀚海說著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張騰立刻把話接了過來:“是啊,上市最直觀的的好處是可以募來錢,但除此之外上市確實還有很多其他實打實的好處,比如說上市的過程可以改善公司的財務結構、健全公司的治理機構,上市以後還能提升公司的市場形象和行業競爭力,通過上市公司可以獲得一個持續的融資平臺,這個平臺可就厲害了,它可以為公司今後每一個階段的發展戰略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
周瀚海笑著點頭:“張律師,您和任總可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任總也差不多是這麼告訴我的!”
接下來張騰又向周瀚海詢問了一些公司的情況,包括公司的股權架構、財務資產、專利技術以及經營情況等。詢問完畢,張騰根據所接收到的信息迅速給出一個初步反饋——目前公司哪裡是優勢但可以進一步優化、哪裡存在瑕疵需要進行改進,他從法律角度把這些事項說得條理分明一針見血。
楚千淼開始還一邊吃一邊聽。後來她放下筷子專心地聽、仔細地品。她發現張騰其實是在不著痕跡地主導著他和周瀚海之間的對話,他提問,激發對方回答,然後就所聽到的信息快速給出反饋,並沒有很刻意卻展示出了他的業務能力。隻通過這麼來回一聊,他就讓對方清楚他是個在資本市場上有著豐富項目經驗的資深律師了。
楚千淼立刻覺得姜還是老的辣,自己要學的東西不隻是業務,還有其他很多很多。
她忽然又被周瀚海點了名。
“小楚律師看著特別年輕,大學剛畢業吧?”
楚千淼趕緊回答:“已經畢業一年了!”
周瀚海挑一挑眉:“確實年輕。”
張騰立刻說:“小楚雖然年輕,剛工作一年,但能力很強,學什麼都快。並且她在項目上是負責給我打下手的,項目的主要問題都由我來把控。”
周瀚海的眉回落到舒緩放心的狀態。他又繼續去談笑風生了。
楚千淼知道剛剛其實起了那麼一小波暗潮——周瀚海擔心她這個剛畢業的生瓜蛋子律師做不好他的項目。
企業家嘛,可能一輩子就上市這麼一次,當然希望派到自己公司的每一個中介機構方都是能人精英。她覺得自己能理解周瀚海剛剛的有所質疑的想法,也並不因此覺得難受。她懂,在職場上被質疑了,與其有功夫難受還不如盡快提升自己。
桌上的人開始交錯著聊起來,聊了一會不知怎麼話題又落到楚千淼身上。也許看她是桌上最年輕的姑娘,又挺漂亮。
周瀚海笑著問楚千淼:“小楚律師如果畢業一年了,那今年應該是23歲吧?”
楚千淼脫口說:“嗯,今天剛滿23歲。”
說完她就有點後悔,感覺自己好像在炫耀“此人今日過生日”似的。
好在筆直的男人們對生日節日紀念日都不怎麼敏感,周瀚海和在座其他人對她這句話都沒什麼特別反應。
周瀚海又繼續問她:“小楚律師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楚千淼把五道口那個學校的名字講了出來。
周瀚海一揚眉:“那你跟任總是校友啊,”他轉頭去看身邊的任炎,“任總和小楚律師在學校的時候認識嗎?”
楚千淼屏住呼吸看著任炎,等他回答。
任炎淡淡一笑,說:“還真不認識。”
楚千淼噎了一口氣。
同校學長說不認識她,她得趕緊為自己解個嘲,不是她不夠優秀,而是:“我們學校人多,不是一屆又不是同系的話,就很難認識。”楚千淼呵呵笑著說。
周瀚海點點頭,忽然話鋒一轉:“讓你說的你們學校好像很好考似的。你們學校就算有那麼多人,我當年也沒考進去。”
楚千淼反應快,趕緊說:“但我們這些考進去的人您看現在都是為您服務的,所以還是您厲害!”
她時刻謹記著來時路上張騰告訴她的話:多撿別人愛聽的話說。
顯然她剛剛的話讓周瀚海很受用,他笑起來。
“小楚律師真會講話。”
楚千淼眼神一滑看到了任炎的表情。
任炎正挑著一邊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和她對上視線也沒挪走眼神。
楚千淼的心砰的一跳,連忙低頭端茶杯喝水。
茶水順著喉嚨口落進肚,淹了淹她活蹦亂跳的心。耳邊聽到任炎對張騰開了腔:“張律師,我有個朋友在私募,姓雷,叫雷振梓,和您合作過項目,這回也是他幫我們牽的線。”他頓一頓,眼神漫過楚千淼落在張騰身上,“之前聽他說您的得力助手好像是位姓成的女律師,業務能力很強。”
楚千淼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成筱冬成律師。成律師比她大幾歲,剛剛被張騰帶出了師,現在人已經能夠獨立做項目獨當一面了。
“小成現在在別的項目上做負責人呢。”張騰回答著任炎。
任炎點點頭,又說:“我們接下來工作強度會很大,您這說話嘎嘣脆的新人小徒弟,吃得消吧?”
聽到這楚千淼心裡雷達嗡嗡作響,她敏感地解讀了一下任炎的整套畫外音。
她覺得他其實在問兩個問題。一是問,你原來那個有經驗的助手呢?這回怎麼帶個新手來;二是說,這項目可不好做,你帶的這個新手嘴皮子倒是挺溜的,幹活能成嗎?
她想他八成是覺得她剛才巧舌了吧。
還好張騰給她挽了尊。
“任總您看小楚她現在說話有多嘎嘣脆,等上了項目幹起活來她就有多嘎嘣脆。這孩子幹活利索著呢!”張騰對任炎笑著說。
任炎點點頭笑笑,移開眼神,不再看向她這邊。
這一刻楚千淼忽然覺得,面前人是真的對她陌生,他是真的沒有想起他們在大學校園裡曾有的那一年交集。
這麼一想,她就忍不住有點要惆悵。
正失望著,有人敲了包間的門。竹門拉開,是大堂經理走進來,客氣地問著:“各位老板,後廚等會要閉餐了,請問還需要加點主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