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陸焯峰豎起大拇指:“哥們,練過吧?”
陸焯峰把箱子立在旁邊,瞥頭笑笑:“是練過。”
徐乃乃和劉漢君一樣,都是老繡娘,隻不過徐乃乃沒開秀坊,偶爾繡一繡打發時間,以前淘寶店沒現在這麼興盛,但也算盛行,明燭高三暑假和她同學就搗鼓過一家淘寶店,賣蘇繡。
最開始打的是漢君秀坊的招牌,生意很不錯,陸焯峰那陣休假,就幫她打包包裹。他本來行動力就超強,打包個小小的包裹沒什麼難的,快也正常。
明燭放下筆,陸焯峰走到她旁邊,垂眼掃過快遞單。
收件人:明燭
聯系號碼:139xxxxxxxx
明燭把快遞單遞給快遞小哥:“好了。”
“好咧,寄到北城啊,大概後天能到。”
快遞小哥邊說邊麻溜地把快遞單號貼好,把客戶單抽出來遞給她。
明燭接過,對折拿在手上,抬頭看陸焯峰。
陸焯峰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手插進褲兜兒,“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快遞公司,明燭也沒問他去哪裡,以為兩人都是要回去的,轉身就往左邊走,剛走幾步,手忽然被人拽住,往後帶了一步。
陸焯峰剛走幾步,發現小姑娘跟他往反方向獨自走了,想也沒想就把人拽了回來。他微低著頭,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低聲問:“上哪兒?”
男人手掌修長寬厚,幹燥粗粝,磨著她細嫩的皮膚。
明燭愣了一下,他掌心的溫度像是直直烙在她心尖上,又熱又燙,以至於整個人都有些昏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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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啊。”她說。
陸焯峰松開她,手又插回褲兜,下巴指指前面:“走吧,陪我去買兩個花盆。”
徐乃乃院裡兩個大花盆裂了,一直沒換,陸焯峰明天就要走,想幫她把壞的東西都修整好,換了新,免得下回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來。
結果,剛走出院門,就看見抱著紙箱走在前面的姑娘。
原來是出來買花盆的,明燭哦了聲:“走吧。”
賣花盆的地方在對街巷子裡,要過個水橋,再走個幾百米。
在這樣的江南水鄉裡,穿旗袍的女人並不稀奇,成千上萬個繡娘裡,多的是穿旗袍的女人,但明燭身材高挑,腰細腿長,骨肉勻稱,鮮少有人能把旗袍穿得這麼好看有韻味。加上身旁的男人高大挺拔,硬朗俊氣,兩人走在水橋上,跟油畫裡的人兒似的,引得旁人側目回頭,悄聲議論。
當事人渾不在意。
陸焯峰瞥了眼水河面上飄著的木船,想起以前她站在橋上指著河岸下遊告訴他,她七歲的時候在那裡溺過水,目光回到她身上,“會遊泳了沒?”
明燭搖頭:“不會。”
“還怕水?”
“……嗯。”
明燭七歲那年,鎮上發了一場大水,那天外婆沒來得及去接她,她就跟徐睿一起回家了,走到水河邊上,一輛私家車碾過水面,濺起一地的水,小明燭被濺了一臉,閉著眼睛往旁邊躲了躲,不料腳下一滑,整個人往河水裡栽……
徐睿反應迅速地拽住她的手,雖然大她四歲,個頭也高,但到底是孩子,一下沒抓住,兩人一塊滾進了急流的河裡。兩孩子嗆了好些水,被水衝到幾米之外,徐睿還緊緊拽著明燭不放,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勁兒,忽然單手死死抱住邊上一塊大石頭,兩人才幸免被衝走。
河岸上路過的人尖叫聲不止,都嚇壞了,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但水河急,沒人敢輕易下水,眼看兩孩子快不行了……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迷彩服的男人剛好路過,“噗通”一聲扎進河裡,把已經嗆得快沒氣的小孩撈起來。
小明燭嗆水過多,已經沒了意識,徐睿還有些清醒。
小明燭因為肺部感染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從那之後,明燭自小就怕水。外婆心有餘悸地說那天救他們的人是個當兵的,正好回鎮上探親,剛巧碰上,就把他們救了,說他們運氣好,還跟徐乃乃帶著兩孩子登門道謝。
徐睿聽完後,特別崇拜,說他長大了也要去當兵,保護明燭。
後來,他真去了。
徐睿剛去部隊的時候,對水也有些陰影,旱鴨子,不太敢下水,當時他們的隊長唐海程指著陸焯峰命令:“把他給我摁下去。”
陸焯峰二話不說,上去就把人摁水裡,徐睿差點想罵人,礙著隊長在,隻能在心裡罵。休息的時候,陸焯峰看他臉都白了,有些無語:“當兵還怕水?”
徐睿翻白眼:“那是你小時候沒差點兒被淹死。”
陸焯峰嗤笑:“這不是沒死嗎?沒死就不怕,死了就更不會怕了。”
徐睿想了想,撓頭笑:“嘿嘿,也是。”
沒幾天,徐睿就學會遊泳了。
當時,在部隊裡,徐睿跟陸焯峰關系最好,他跟陸焯峰說起小時候被水淹的事,說現在想起來還有些怕。
陸焯峰問:怕什麼?
徐睿:你不知道,我當時差點兒就沒抓住明燭。
徐睿犧牲後,陸焯峰帶著徐睿剩餘的遺物第一次來鎮上,看見了那個怕水,差點兒被淹死的姑娘,坐在院門檻上,哭得很安靜,眼睛湿漉漉地抬頭看他。
明燭大一暑假那年,為了跟陸焯峰多相處,說要去學遊泳,讓陸焯峰當教練。
當時陸焯峰看著站在遊泳池邊上遲遲不敢下水的小姑娘,板著臉訓斥:“下去,不下水怎麼學?”
明燭站在岸邊,繃著腳尖,微微顫顫地試探了幾次,就是不敢下去,可憐巴巴地轉頭看他:“我不敢……”
陸焯放抿緊唇,走過去,摟著她的腰就想帶著人一塊兒跳下去,小姑娘卻死死抱著他,緊緊閉上眼睛,大聲尖喊:“陸焯峰不要啊!我……我不學了……”
懷裡姑娘溫軟如水,跟沒骨頭似的纏繞在他身上,陸焯峰渾身緊繃地咬著牙,僵持了一分鍾,愣是沒忍心把人摁下水,貼在她耳邊,低聲問:“真不學了?”
“不……”
“不學,那就放手。”
“……”
“想抱到什麼時候?”
明燭滿臉通紅,立即地松開他,又如蒙大赦,跑去換衣服。
離開遊泳池的時候,又覺得懊惱:“我有點後悔了,剛才應該下水的,說不定我能學會呢。”
他嗤笑著搖頭:“下次吧。”
也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呢。
明燭撇撇嘴:“好,我下次肯定要學會。”
他很忙,假期也不多,每次來鎮上呆的時間不多,有時候來了,也不一定是夏天,兩人沒再去過遊泳池,也沒了下次。
直到現在,明燭都沒學會遊泳。
陸焯峰大概料到是這樣,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沉聲說:“還是學一學吧,防身用。”
明燭沒說話,轉頭看了眼河面。
十來分鍾後,兩人站在花店門外,陸焯峰看向直徑三十多公分的花盆,衝她抬抬下巴:“挑兩個,這麼大的。”
明燭抬頭看他一眼,終是沒說什麼,走進去仔細認真地挑花盆。
挑好後,又給外婆挑了幾盆多肉和綠植,陸焯峰站在門外,摸出煙盒點了根,抽了口,目光繞在半蹲著的姑娘身上,眼睛微眯,旗袍開衩是不是太高了些?
嘖,腿都露光了。
他沒忍住,走過去,一把將人拉起來。
“站好,別動。”
“……”
莫名其妙,明燭不理他,又要彎腰去挑多肉,剛一動,被人牢牢按著肩,動都動不了。
“我讓你站好,別動。”他語氣沉悶,面無表情地說,“要哪個?我幫你拿。”
明燭憋著一股氣,安靜地看他,幾秒後,有些想明白了,彎起眉眼:“我站著挑,行嗎?”
陸焯峰目光坦然,下巴指指,示意她:挑吧。
明燭很快挑好,剛要去付錢,陸焯峰已經把煙塞進嘴裡叼著,掏出錢包把錢遞給老板,明燭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轉向老板:“等會兒一起送去漢君秀坊吧。”
老板是認識明燭的,不過不認識陸焯峰,笑眯眯地看了他們好一會兒了,問明燭:“帶男朋友回來啊?你外婆可高興了吧?”
明燭:“……”
陸焯峰:“……”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半響,明燭笑了笑:“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老板尷尬地撓撓頭:“哦哦,看起來很登對,還以為是你男朋友呢。”
明燭又否認了一次:“不是。”
陸焯峰抽掉最後一口煙,悶在胸口,掐滅煙頭,沒什麼表情地看她一眼,“走了。”
明燭回頭跟老板說了聲,跟在他身後走了。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走回到快遞公司的時候,陸焯峰低頭看她,問:“最近還在寫劇本?”
明燭上大學就開始寫劇本,這事他知道,她寫的題材多為軍旅,第一部 劇本就賣出版權,並且很快開拍,當時她還興奮地打電話跟他說了這件事。
陸焯峰這幾年闲暇的時候偶爾會點開幾部同類題材的電影電視劇,編劇署名有她,隊裡的那幫家伙看見他看那些劇的時候,不敢置信地說:“隊長,你還看這種片子啊?”
要知道,真當了兵,尤其是出生入死多次的特戰隊是不屑看這種片子的。
怎麼說,不是他們鄙視編劇和導演,是真沒幾部拍的好的,大部分影視劇失真,浮誇,演員也沒把軍人氣質演出來,整個娘娘腔的,誰他媽愛看啊。
陸焯峰靠著椅背,睨他們一眼:“看看,還不錯。”
既然隊長都說不錯了,他們自然湊上去看了,看了一會兒,發現,他們確實偏見大了些。
劇本寫的不錯嘛。
拍得也不錯嘛。
明燭平淡道:“寫啊,我的工作就是寫劇本。”
陸焯峰笑:“也是。”
想了想,明燭還是問他:“你……什麼時候回隊裡?”
“明天下午。”
“哦。”
“你呢?”
陸焯峰低頭看她一眼。
明燭抬頭看他:“明天下午,我買的高鐵票。”
陸焯峰的部隊也在北城,至於在哪個軍區,明燭以前沒問過,也從來沒去部隊找過他。如果想知道的話,讓她爸爸去幫忙打聽一下就好了,但她也沒去打聽,怕她爸爸多問。
陸焯峰像是知道她想問什麼,想了想,還是告訴她:“我明天有任務,不回北城。”
明燭哦了聲,沉默了。
花店老板老板開著三輪車經過,停在前面的院門口,回頭衝他們喊:“哎,東西我送到門口了,搬進去?”
陸焯峰快步走過去:“我來吧。”
他把花盆卸下,又把明燭買的多肉和植物放搬進去,院子裡有十來個繡娘正在穿針引線,被聲音勾了去,抬頭看向高大挺拔的男人,幾個年輕的繡娘捏著繡花針都不動了。
正好外婆從裡面走出來,明燭看見了,忙說:“陸焯峰,你回去吧,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第4章
陸焯峰沒有走,返回去把剩下的最後一盆綠植搬進來,看向她,直接問:“放哪兒?”
外婆已經走到院子裡,看見他,笑著走過來:“小陸啊,你怎麼來了?”
明燭看外婆的樣子,就知道昨天說的給陸焯峰介紹女朋友不是隨口說說,是真的想介紹,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幾個年輕徒弟裡面,有兩個特別迷戀軍人。
她過去挽住外婆,解釋說:“我買了些多肉和植物,給你放院子裡養養,陸哥幫我搬進來。”
陸焯峰瞥了她一眼,低頭笑了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