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書榮笑得輕松:“就當去玩玩唄正哥?”
說這句話時, 龐書榮看了眼柏正脖子, 原本的窮奇文身已經沒了。那過程據說很難熬, 可是柏正一聲不吭沒有對任何人說。
柏正臉上總算有了些許笑意:“好啊。”
柏正在學校站完崗, 還得去公司。
龐書榮走回去和喬輝他們一起打球,喬輝忍不住問:“正哥明天要去郊區啊?”
“嗯。”
喬輝嘟囔道:“去了也討不著好, 萬一心情更糟糕怎麼辦。”
龐書榮說:“你懂個屁。”
他最明白這種感覺了, 最可怕的事情並非被討厭, 而是連面都見不到。
柏正才到公司坐下。
經理拿了一份文件過來:“上個月和萬豐合作的文件, 是誰負責的?”
他把一份文件甩在辦公桌上,大家紛紛抬起頭, 知道出了事。
經理說:“律所那邊草擬的文件負責人都沒有審核嗎?上面好幾個漏洞就不說了,單價金額都出了錯!三萬二一臺機子, 寫成三千二竟然沒發現。合同還已經籤署了!我明天就去協商, 能挽回多少損失算多少, 但是現在,誰負責的這件事, 站出來!”
辦公室安靜了一瞬。
坐在前面的何麗心中一慌,她是工作了五年的老員工,和萬豐合作的文件是她負責審核的,但是上周她在和前男友鬧分手,心情十分不愉快。
何麗想著文件既然有專門的律師草擬,肯定不會出錯,而且這種業務,對公司來說就是個小業務,籤完合同就了事,沒想到出了這麼大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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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理的呵斥聲中,何麗心裡慌亂極了。
本來今年年末她就該升職了,可是出了這檔子事,要是認了,估計工作都不保。
她已經失去了男朋友,不能再失去工作。
何麗看了眼角落裡襯衫解開幾顆扣子的少年,咬牙站起來:“經理,這件事是我在負責,但是我檢查過電子合同沒有問題,還反復確認過金額。後來我把文件交給柏正打印了,一定是打印的時候,他不小心刪除了後面那個零。”
此言一出,辦公室的人齊刷刷看向柏正。
說實話,這少年長相酷酷的,氣質張狂,和公司誰也不交好,讓人難以親近,完全不像是“盛世”的員工。
加上之前牧原來找他,似乎也對他不滿的樣子,大家更是不會主動和他說話。
柏正被甩鍋,冷冷彎了彎唇,懶懶道:“不是我。”
何麗說:“不是你是誰!平時我就看你工作不上心,沒想到還沒有責任感。”
經理一時也猶豫,想到上次柏正對牧原也不恭敬的態度,經理下定決心:“柏正,是你犯的錯就承認。”
柏正翹起腿,笑了:“嗯?認什麼認。你們就是這麼辦事的?底層員工出了錯,推脫給別人,經理查也不查就信片面之詞。知道為什麼這個公司業績不好嗎?因為你們全是一群草包蛀蟲。”
他言語何其狂妄,經理和何麗臉都漲得通紅。
經理說:“我看就是你,公司就你不服管。你多半是對同事都把工作推給你懷恨在心,才故意幹出這種事。”
柏正忍不住吹了個口哨,譏諷贊揚道:“好推斷。”
經理漲紅了臉:“我要開除你!”
柏正說:“成,開吧,老子也不想幹了。”
媽的一群智障。
他從座椅上起身,當著一眾各異的目光,從公司正門走出去。
何麗心裡一喜,她本來都做好了與柏正爭辯的準備,誰料這少年性格太傲,竟都不屑於辯解。
他走了那自己就不用走了。
經理揮揮手:“看什麼看,都給我工作。”
*
這件事到了晚上,傳進柏天寇耳朵裡。
即便是分公司,也有他安插的人。柏天寇哭笑不得,一面又感嘆柏正性格過於傲。
但柏正能堅持這麼久,不主動挑事,柏天寇已經十分驚訝少年的進步了。
柏正洗完澡,在擦頭發,接通電話:“柏總,消息知道得挺快啊。”
柏天寇道:“事情我已經清楚了,這事不怪你。”
柏正輕輕嗤笑一聲。
柏天寇徵詢他的意見:“如果是你,想怎麼處理這名經理和員工?”
柏正擦頭發的手頓了頓,知道柏天寇這是有意識在培養他。他心想格老子的,以前要是有人敢這麼對他,打爆他們狗頭。
然而現在,他想更好一點。
柏正說:“開除他們。”
柏天寇忽略他的賭氣話,笑著道:“這是最簡單粗暴的解決方法,但是阿正,王經理在公司幹了很多年,除了諂媚勢利些,他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何況這人膽子小,不敢貪,即便悄悄拿了少許油水,在行業內也算小事。”
沉穩的中年男人繼續道:“至於這個何麗,工作十分情緒化,能力並不出色,熬了五年今年才有候選升遷資格。”
柏正沉吟。
半晌少年低聲道:“留下王經理,他會感恩戴德繼續努力工作,開了何麗,以免她的恐懼和怨恨導致工作失誤。”
柏天寇笑笑,又問了下柏正關於工作上的見解。
柏正看看沙發上那堆資料,這段時間他有多拼誰也不知道。喻嗔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她恩人了,而自己什麼也比不上牧原。
他比牧原的起點低了十八年,得用十八倍的努力去過每一天。
此刻柏天寇問起來,他斷斷續續說了自己的看法。
柏天寇有些詫異,柏正的見解尚且不成熟,但是在他看來好幾個點有利可圖。
柏天寇心中暗暗嘆息,不愧是那人的兒子。
如果那人活著,所謂T市首富,一定沒自己什麼事。
柏天寇對他的看法指點一二,然後才道:“柏正,下周偶爾有空再去公司吧,那裡畢竟離你學校最近,我讓王經理帶著你學管理,不用做基層了。”
柏正頓了好半晌,才低聲道:“謝了,柏總。”
他掛了電話,這通電話是他十八年來與柏天寇最久的一次通話,足足打了兩個小時。
*
第二天就是植樹節。
喻嗔和同學們坐上學校大巴去郊區,車子一路搖搖晃晃,八點半出發,到了十點鍾才到郊區。
喻嗔背著背包下車,餘巧說的沒錯,眼前一片荒地,遠處有幾顆小樹苗,一看就是才種下去的。
班主任趙詩文也來了,她還穿著高跟鞋,一下車就說:“劉丹紅,一會兒你帶著同學們去裝樹苗那輛車拿工具。去年你分配過一次種植面積,今年就按照那個來吧。”
劉丹紅是七班班長,聞言點點頭。
郊區很大一片,劉丹紅先警告同學們:“大家不要走散,我們班就在這塊區域,今天人多特別亂,走散了一會兒不好集合。”
她大聲道:“每個人的任務至少十三顆樹,每隔三米種一棵樹苗,種完記得澆水掛上自己的號碼牌,一來方便以後你們回來看,二來也能用這個驗收,不許偷懶。”
喻嗔跟著餘巧過去拿了工具,同學們三三兩兩散開。
喻嗔忍不住擔憂地往哥哥那裡看了一眼。
從小到大,哥哥就不參與團體活動,即便來了,也是個擺設。小時候老師要求堆積木、搭建七巧板,喻燃眼神冷淡,看著小朋友們像在看智障。
小喻嗔連忙先幫哥哥做一份,再做自己的。
從小到大他們在漣水都念一個班,從來沒出什麼岔子,來了T市還是第一回分開。
喻嗔目光望向六班。
果然喻燃神情.事不關己。
他們班分配任務的是牧原,牧原先說了注意安全,又劃分每個人的區域。
牧原又道:“我們班宋文文和喻燃情況有些特殊,他們就不參與了,要是願意的話,可以幫幫同學們。”
自從知道喻燃是喻嗔哥哥,丁梓妍冷笑一聲:“憑什麼啊,宋文文手摔斷可以理解,但是喻燃好手好腳,憑什麼不種樹?”
牧原看她一眼:“其他同學有意見嗎?”
六班其他人面面相覷,都不說話。
喻燃聽見自己名字是討論對象也沒什麼反應。
牧原開口道:“我幫喻燃種一半的樹。”
“班長!”
牧原說:“現在還有意見嗎?”
這回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大家心裡都清楚,牧原足夠大公無私了,至少誰也做不到像他這樣。
喻嗔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看了幾眼牧原。
說真的,在見到柏正之前,她想象過的恩人模樣就應該是牧原這樣的。
她感激牧原替哥哥解圍,想自己種快一點,然後去把喻燃的做了。
總不可能真讓牧原替喻燃承擔吧?
*
隊伍最後面,柏正他們卻沒有過去。
他們一行人開車跟過來,縱然今天十分熱鬧,三中全年級出動了,然而他們想混進去太難。
畢竟人家穿著整整齊齊的校服,他們過去一眼就看出來了。
這時候龐書榮拍拍伊慶。
“噢噢,這個我們有準備。”
伊慶跑去後備箱,拿了幾套三中的校服外套出來。
伊慶道:“還好榮哥有先見之明,提前買了幾件三中校服。”
喬輝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可以啊老龐。”
龐書榮但笑不語。
柏正微微挑眉,也換上了校服。
有了這身裝備,他們過去就一點都不醒目了。
喬輝這回很自覺:“咱們自己玩自己的啊,再見正哥。”
柏正雙手插兜裡,穿行在人群中,他長相不錯,偶爾有人抬頭看他。
春風拂面,他沒多久就看見了喻嗔。
這是自上次她親手扔掉小黑龍,他們第一次見面。
少女背對著他蹲地上,用鏟子在鏟土。
她周圍已經有一顆樹,23號的牌子迎風飛舞。
郊區的土質地堅硬,然而鏟子卻不行,學校沒經費,這些鏟子都用了許多年。
喻嗔知道自己挖不動,幹脆先用水潤湿,再接著鏟。這個方法倒是省事多了,隻不過要自己先來來回回接水。
接水的路很遠,班上的水桶又重,怕灑出來,喻嗔每次隻能接半桶。
她手指把泥覆上去,心中暗暗著急。
按照這個進度,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去喻燃那邊。
當她為香樟樹苗系上第二個二十三號,旁邊出現了兩桶滿滿當當的水。
喻嗔抬眸,柏正也看著她。
他袖子撩了起來,露出結實的胳膊。見她回眸,他眼裡幾乎情不自禁帶上幾分笑意。
喻嗔抿抿唇:“我不需要你幫,我說過,以後不想看見你了。”
柏正嗓音微啞,說:“我沒有答應過。”
喻嗔氣得不行:“你要臉嗎?”不僅是騙子,還是無賴。
柏正心上微微刺痛,不說話。
他何其驕傲的一個人,此刻卻蹲在她身邊,半晌,抬起手想給她理一下被風吹亂的發。
喻嗔心中一慌,以為他又要碰自己,想起那天被他抱住的恐懼感,喻嗔下意識一巴掌打了過去。
她滿手泥,巴掌聲並不響,卻在少年側臉上留下一個泥土印子。
柏正頭也沒偏,隻靜靜看著她。
然而喻嗔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打人巴掌,萬姝茗和喻中巖比較重視孩子自尊,她長這麼大都沒有被任何人扇過巴掌。
她不安地蜷了蜷手指:“都說了讓你離我遠點,我現在真的很討厭你。你再碰我,我還是會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