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這兩月日日習書,苦讀詩詞,今日沒給你丟臉吧?”
今日是楊三郎大喜,喜色不加掩飾從眼底溢出來,天氣燥熱,擔心沈玫兒累著,幹脆打橫將人抱起送入花轎。
惹得眾人一片哄笑。
沈妝兒一手牽著雙雙,一手拉著弟弟沈藤,漸漸笑出了淚,有這麼貼心的夫君,哪怕有些坎坷荊棘,也無傷大雅。
畢竟,往後這一生哪,有人風雨兼程,有人勠力同心。
唯獨曹氏看在眼裡,憂在心裡,晚上家宴時,偷偷與沈妝兒道,
“我呀不擔心別的,就擔心那傻小子沒個輕重,傷了玫兒。”
這話是什麼意思,沈妝兒一聽便明白,掩嘴低低一笑。
等到回門那一日,曹氏果然託沈妝兒去打聽這樁事,
“玫兒的性子我了解,又倔又要強,我若問她,她定沒一句真話給我。”
沈妝兒擔此大任,也不敢馬虎,新婚夫婦一同進來見禮時,她便細細打量沈玫兒,穿了一件銀紅的薄褙,一條粉白的馬面裙,梳著婦人髻,面頰紅彤彤的,含著幾分羞色,仿佛少了閨閣時的盛氣,變得有些腼腆依人。
楊三郎拜過長輩,便由著沈慕帶著去前院喝酒,沈茴與沈藤兩兄弟亦簇擁左右。
沈妝兒趁著機會將其他妹妹們遣走,拉著沈玫兒一路往她閨閣走,先問了廣寧伯夫人的病情,
“婆母待我很好,病竟也好了些,還說我是她的福星...”
“這就好...”沈妝兒又話闲幾句,待入了西側的梅園裡,園內一片清寂,四下無人,方悄悄扯了扯她衣袖,問道,“好姐姐,告訴我,姐夫待你如何?”
對上沈妝兒揶揄的眼神,沈玫兒臉躁得紅撲撲的,羞地垂下眸,咬唇道,“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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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子裡的海棠已謝,芍藥卻開得正豔,似有似無的清香在一草一木中流轉。
“那...洞房夜沒傷著你吧...”沈妝兒湊近了些問,雖與朱謙夫妻兩載有餘,問起房中事,也有幾分赧色。
沈玫兒微吃了一驚,愣愣看著沈妝兒,見沈妝兒抿著唇快要笑出來,氣得錘她胳膊肘,“是不是我娘差你問的?她也不害躁,竟問這種事!”
沈妝兒被她追著繞一株枯梅轉,笑聲喧疊,沒入花香裡,“我問一句怎麼了?你家三郎毛毛躁躁的,我們自然替你擔心....”
沈玫兒越發急了,懊惱地跺著腳,想起新婚夜他的慎重與憐惜,竟是脫口而出,“他沒有毛毛躁躁!”
沈妝兒聞言從樹後探出半個頭,露出一雙亮晶晶的雪眸,“喲,這才成婚幾日,便這般維護他,看來是處處都好....”
都是成婚的少婦,言語間便少了幾分忌諱。
沈玫兒到底是新婦,比不得沈妝兒臉皮厚,撲過去捉住她胳膊,狠道,
“那你呢,你家王爺離開這麼久了,你可想他?”
沈妝兒聞言身子一震,臉上的笑意微微斂住了,想嗎,再也沒了以前那望穿秋水的相思,隻是擔憂他的安危,希望他平安歸來。
抬眸,碧空如洗,一隻孤雁從蒼穹一滑而過,不曾留下一絲痕跡。
她近來日日憊懶,琢磨著店鋪營收,歸寧這幾日,更是將朱謙忘到九霄雲外去,昨日待在三房,查驗沈藤功課,翻閱三房賬冊,又拿了一疊銀票給丁姨娘,囑咐她照看好三房。
裡裡外外的人都考慮到了,竟是忘了去問,朱謙在邊關好不好?
沈玫兒見沈妝兒眸眼怔怔的,隻當她害羞,俏皮地捏了捏她鼻尖,
“瞧,想他了吧....”
沈妝兒怔忡了片刻,未與她分辨,收起了玩笑心思,
“好了,等你回門,實則是有事交代你。”
“我已請到太醫院同知馬漁,此人擅治肺咳之症,明日他會上門,你不可怠慢了..”細細囑咐了一番,
沈玫兒思及婆母的病,也是憂在心中,神色鄭重,“妝兒,你這般處處為我著想,叫我如何生受?”
“你呀,將自己照顧好,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我便高興了。”
傍晚在沈家用了晚膳,拜別長輩,踩著夕陽餘暉回了王府。
原是徑直去後院,踟蹰片刻,來到前院喚來溫寧,
“溫長史,王爺軍演進行得如何了?”
溫寧等這句話快等出毛病來了,朱謙臨走前吩咐,沈妝兒不問,不許他主動獻殷勤,他不知何故,卻還是照辦,終於等到沈妝兒親詢,倒豆子似的,稟報於她。
“這場講武比試共有十來個項目,不僅蒙兀,就連西面的帖木兒國,東北的女真族,一齊派了人參與,場面好不壯觀,如此,軍演的壓力也越發大了,昌王見事情超出掌控,便將咱們王爺頂在前面,萬一在敵營面前丟了臉,咱們王爺吃不了兜著走!”
沈妝兒聞言也知情況不妙,她隻能幫著他防備昌王與朱珂,至於抗御外侮,還得靠朱謙自己。前世邊關數次告危,都是朱謙力挽狂瀾,這個男人對她雖不上心,在軍事上卻甚有天賦,幾乎戰無不勝。
軍演是他自個兒折騰出來的事,必有應對之法。
“軍演什麼時候開始?”
“前日便開始了,持續到七月底。”
差不多要耗時一個月。
還早著。
沈妝兒回到後院,雋娘將新鮮採下的蓮蓬剝了遞給她吃,沈妝兒嘗了幾個,清甜可口,不覺吃了一小盤,不一會,聽雨又洗了一盤菱角,用剪刀絞開,撥開白花花的肉塞入沈妝兒嘴裡。
婢子們繡花撲蝶,沈妝兒畫畫讀書,日子便這麼一天天消磨過去,眨眼便到了七月底。
一場雨落下來,送走了暑氣,灑下一片清涼,秋意猝不及防落在指尖。
湖風湿潤,天心閣已漸生冷意,容容怕沈妝兒身子受不住,建議她搬回凌松堂。
在天心閣住了數月,再回到凌松堂一時還不太適應,抬了一張羅漢床在廊蕪下悶坐了半晌,忽見聽雨打院外奔上臺階,急急朝她跑來,
“王妃,沈府派人送來消息,說是咱們二小姐診出了喜脈...”
沈妝兒一聽,從羅漢床上滑了下來,“玫兒這麼快就懷上了?”
這才成婚一個月呢。
喜色爬上心頭,“快些去開庫房,送些人參燕窩等補品過去...”
聽雨腳步在她跟前打止,笑盈盈納了個福,入內拿了鑰匙轉身去了庫房。
沈妝兒倚著廊柱,張望聽雨輕快的背影,心頭漸漸蒙上一層空落。
旁人懷孩子怎麼這麼順利呢?
這才成婚一個月呢,這麼說,孩子很可能便是洞房懷上的...
不可避免滋生些許豔羨。
留荷在一旁看穿她的心思,上前攙著她坐下,“王妃,咱們王爺興許快要回來了....”
沈妝兒心裡空空落落的,勉強擠出一絲笑。
前世是在九月初七這一日確認孕像的,離著日子隻剩下一個多月,也不知孩子能不能如期到來,不免又想起靈遠大師的話,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心中陡生幾分信念,孩子一定會重新尋到她這個母親。
咽下滿腔的澀意,輕輕眨了眨長睫,望向洗淨的明空,露出笑來,在內心篤定道,
他會回來的,一定會重新回到她身邊。
這一夜睡得不太踏實,夢裡她仿若一葉扁舟,在黝黑的大海上浮浮沉沉。
水漫過她的鼻梁,一陣窒息。
恍若有什麼東西撬開了她的舌尖,她細細的嗚咽,呼吸均被奪走,有尖物扎在她細軟的肌膚,疼得她睜開了眼,一具高大的身子撐在她上方,夜太暗,那身影太沉太沉,窗外不知何時飄著淅淅瀝瀝的雨,一點點叩在她心尖,漸漸將她拉回了神。
男人輪廓深邃,下颌的胡渣清晰可辨,眼神幽黯,如漆黑的淵深不見底。
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強烈地想要灌入她肺腑,鑽進她四肢五骸。
沈妝兒發懵地盯著他,那張略有些幹涸的嘴,上下翕動,
“妝兒,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咱家王妃是鹹魚,我就是戰鬥機,鋪墊又不能少,為了快點文案,我隻能萬更,嚶嚶嚶..
第38章
黑夜裡, 那雙眼格外具有侵略性。
沈妝兒挪身往後退了下,緩緩爬坐起來,試探著問, “王爺?你怎麼回來了?”出現的太突然, 令她措手不及。
朱謙也跟著松開一隻手,翻坐起身。
興許是許久不曾喝水,他嗓音有些幹啞,
“軍演結束,我有要事回京稟報父皇, 回來看你一眼,明日還要去大同。”
沈妝兒一雙漂亮的眸浮在幽幽的夜色裡, 淡漠地應了一聲“哦..”。
兩人,一個垂眸不語,一個凝睇著,眼神分外專注。
他吐息粗重,很難讓人忽略。
沈妝兒略生幾分尷尬,不知與他說什麼, 思及他剛回來, 該是沒喝茶,便趿鞋下榻,點了牆角一盞宮燈,去到外間替他斟了一杯茶來, 遞與他。
有了朦朧的光亮,方看清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