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朱謙聽到動靜,眼見沈妝兒站在窗牖五步開外的位置,擔心雀鳥傷到她,疾身掠去,將沈妝兒往懷裡一拉。沈妝兒冷眼觀察洛氏姐妹舉動,猝不及防被朱謙一摟,一股炙熱從腰間滑遍全身,抬目,視線與朱謙撞了個正著。
雋娘暗中觀察場面,已預料到姐妹倆如此行徑,立即模仿鳥語發哨,那已飛去湖面的數隻鳥兒,在半空劃過一道弧形,忽如離箭往敞軒一個回掃。
洛珊恰恰往前撲了個空,身子徑直往圍欄撞去,一隻雀鳥打面門飛回,她剎不住腳,臉頰被雀鳥劃出一道口子,
“啊..”痛呼一聲,一頭撞在了望柱上。
洛芸這廂已快撲到昌王懷裡,猝不妨一隻鳥兒回旋,從二人當中劃過,把她嚇了一跳,嬌軀往後一仰,直挺挺倒栽在朱令昭懷裡,朱令昭出於君子本能抬手扶她一把,堪堪握住了那盈盈的腰身。
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的昌王,盯著自己兒子及洛芸,臉色急轉直下。
昌王雖重女色,卻也不是葷素不忌,如此這般的洛芸,斷不能要了,此外,兒子近來正在議婚,相中的正是京城最有權勢的世家之女,若兒子在此處納個妾,婚事便泡湯了。
短暫的發木後,昌王幾乎是二話不說抬步,將兒子給扯過來,語氣發硬道,
“七弟,時辰不早,兄長先回府了...”這是想將今夜的事給抹過去,頭也不回往外走。
沈妝兒微不可見地彎了彎唇。
朱謙將沈妝兒扶穩後,方覺敞軒已一片混亂,這廂昌王掉頭就走,朱謙也未攔著,而是松開沈妝兒,跟隨過去,
“我送兄長...”
“不必了...”
昌王在廊橋下駐足,神色復雜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洛芸,擺擺手,“七弟留步,處置自個兒的事吧....”
溫寧已先一步在前引路,朝朱謙點點頭,示意他放心。
朱謙這才回眸,看向一地狼藉的敞軒。婢子們連忙去查看洛珊傷勢,亦有人來攙扶洛芸,洛芸見算盤落空,摔袖拂開婢子的手,哇的一聲哭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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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洛珊頭被撞出一個包,紅腫一塊,這不算要緊,要緊的是面頰被帶出一條深深的溝痕,疼的她險些睜不開眼,手指發顫摸了一把,血色映入眼簾,一股極致的沉鬱籠罩心頭,喉間湧上一抹甜腥,她雙目陰戾地瞪著沈妝兒。
面前的人,立在她不可企及之處,芙蓉粉面,眉色輕倦,自有一股慵懶迷人的嫵媚。
朱謙護在她身側,清雋秀挺,皓如朗月,一貫冷淡的眸子仿若有了幾絲煙火氣。
壓在心底許久的妒意湧上心頭,她淚水漣漣裹挾著悽苦之色,朝朱謙爬去,跪在他跟前,淚盈於睫,泣不成聲,
“表兄....今夜之事你也看到了,表嫂將我二人當樂姬,又弄來那什麼鳥兒故意羞辱我們.....”
朱謙往圓凳一坐,冷掀眼皮看著姐妹二人,洛芸嚇得止了哭聲,扭扭捏捏挪了過來,與洛珊一道跪下。
橘黃的燈芒傾瀉在他周身,他背身如覆著一層絨光,神色看起來平淡,語氣卻冷得很,
“你是不是還要說今夜是王妃將你們倆拽出來見客?又是她逼你們倆賣弄風情?”
洛芸拿出她慣會討好男人那一套,矯揉造作,扭捏著身子,變著腔調兒與朱謙撒嬌,“表兄,您偏袒表嫂,表嫂的錯您不管,隻管說道我們....”
朱謙聽了這話,閉了閉眼,他不知洛芸為何覺得自己有資格與沈妝兒相提並論,涼聲道,
“我不偏著她,難道偏著你?”
沈妝兒差點沒扶穩茶盞,意外地看了一眼朱謙,聽雨與留荷等丫鬟高高地揚起鄙夷的唇角,掩嘴輕笑。
洛芸臉色一白,纖影如同搖搖欲墜的枯葉,一時顏面無存,
洛珊懵了一下,咬了咬唇,鮮豔的血色滑落她唇角,血汙與淚痕交織,顯得一張臉十分猙獰。
她已經輸了,後面的戲不必再演,她得想個全身而退的法子....
那抹觸不及的衣角,繡著繁復的花紋,就在她眼角翻飛。
心中騰生一抹意氣,洛珊猛一咬牙,淚水如潮漫過視線,哽咽道,
“不是我願意的,表兄....”
“是...是岑妃娘娘的意思.....”她瑟縮著將手往前一送,攤開,一枚和田沁玉靜靜躺在她掌心。
朱謙臉色一變。
這塊籽玉乃朱謙五年前尋得,著人雕刻了岑妃喜愛的樣式,敬獻於她,岑妃還笑稱將來贈給兒媳,如今卻在洛珊手裡。
岑妃不給沈妝兒也就罷了,居然給了別人。
朱謙心頭湧上萬千怒意,來回焦灼,化為眼底一眶寒霜。
沈妝兒冷眼旁觀一陣,也猜到洛珊會將岑妃給搬出來,萬沒料到岑妃給了玉佩,這玉佩她也是見過的,乃岑妃心愛之物,瞧朱謙臉色前所未有難看,想必玉佩不簡單。
沒準是給兒媳婦的信物?
沈妝兒往前一步,抬手將玉佩取來,捏在指尖,冷笑道,“依你之意,是岑妃娘娘示意你獻媚於昌王?”
“胡說!”洛珊目色陰戾掃過沈妝兒,羞愧地往朱謙瞥了一眼,有些難以啟齒,支支吾吾紅著眼,“岑妃娘娘別有深意,隻可惜我配不上,不敢妄想....”
洛珊話落,身軟如綿,臉色也殷紅一片,若不是左頰那一道猙獰的痕,此刻該是一我見猶憐的美人兒。
她袖中還藏有兩枚藥丸,若是沈妝兒不在,便可吞下,誣陷沈妝兒給她下藥,再以岑妃信物相逼,與朱謙成就好事,眼下她毀了容,朱謙定嫌棄她,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沈妝兒全身而退。
她滿目悽楚望著朱謙,身形要墜不墜,“表兄,沈妝兒故意縱鳥毀我容,還請表兄替我做主....”
沈妝兒聽到此處,眼皮微微掀了掀,雋娘習得鳥哨鳥語,騙得過旁人,瞞不過朱謙,朱謙行軍打仗,軍中更有通習鳥哨之人。
她早就做好準備怎麼解釋這一出,料想朱謙也會拷問她,正打算開口,卻見朱謙瞥都沒往她瞥一眼,下颌繃沉,睨著洛珊,
“是嗎?”
洛珊對上朱謙冷峭的眼神,心頭沒由來閃過一抹慌亂。
“你二人揣著什麼心思我一眼便知,不必多言,”朱謙已露出幾分不耐,原是打算給兩姐妹尋一可靠人家,可二人並不安分,如此也不必去禍害旁人,沈妝兒此前兩年待西苑不俗,二人無絲毫感激之心,且恩將仇報,長此以往,還不知做出什麼事來,思及此,他面色發寒,
“來人,將洛氏姐妹送去城外善化寺,每日抄經念佛,修身養性,著人嚴加看管,不得離開。”
洛珊渾身一顫,精神氣兒仿佛被掏空似的,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洛芸雙目駭然,焦急地看了一眼嫡姐,洛珊已毀容,前程算是沒了,但她不一樣,她可不要後半生毀在寺廟,她看了一眼朱謙,見他臉色黝黑如同閻王一般,嚇得一縮,掉轉矛頭望向沈妝兒,登時眼淚雙流,爬了過去,楚楚可憐哭著,表嫂也不敢喊了,恭敬喚了一聲,
“王妃娘娘...”
“求王妃海涵,莫要與我一般見識,我以後給王妃做牛做馬,端茶倒水,求娘娘好心,別將我送去寺廟,我這一生便毀了呀....”
沈妝兒心裡想,你一生毀了與我何幹?
滿臉無辜道,“我不過出身小門小戶,哪裡能做王府的主?洛二姑娘還是求王爺吧。”
朱謙看了沈妝兒一眼,眼風掃向洛芸。
洛芸如鲠在喉,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原先奚落沈妝兒的話,如今都成了葬送自己前程的墊腳石。
朱謙已不想聽二人分辯半句,厭煩地擺了擺手。
彼時溫寧已自前院歸來,雙手一揮,二話不說將人帶了下去。
沈妝兒松了一口氣,原先還擔心朱謙留有餘地,這般處置很得她心,人送走了,眼不見心不煩。
洛夫人那頭著丫鬟來打聽消息,得知女兒行跡敗露被逮了個現行,急急忙忙衝來要尋朱謙說道,為朱謙所拒。朱謙吩咐溫寧撤換西苑人手,著穩妥婆子看住洛夫人,不許她見外人,更不許她入宮說三道四,溫寧一切照辦。
沈妝兒冷眼看著他安排,原來他不是不懂後宅,也不是看不穿那些計倆,瞧瞧這番布置,妥妥帖帖的,不叫她費一絲心。
隔著老遠,都能聽到洛夫人狼哭鬼叫的嗓音,沈妝兒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手中玉佩,將之往旁邊八仙桌上一擱,悄聲離開。
朱謙這廂將洛氏一家處置完畢,轉身去尋沈妝兒,敞軒上空空如也,
舉目一望,燈芒將夜色撐開,那道月白的身影被丫鬟攙扶,沿著湖邊石徑款款往天心閣去,遠遠地還能瞧見她氣定神闲打了個哈欠。
朱謙眸色微凝,正要舉步離開,餘光瞥見那枚玉佩,煩悶湧上心頭。
默了片刻,他抓起玉佩,踵跡沈妝兒而去。
作者有話說:
麼麼噠。
第31章
沈妝兒這廂收拾了洛氏姐妹, 著實身心通泰,今夜涼快,回到天心閣, 便往架子床上一鑽, 將頭釵一抽,擱在床邊的小幾上,懶懶地閉上眼。
留荷與聽雨打好水跟了進來, 一個輕手輕腳替沈妝兒淨面褪襪,一個幫著她將衣物與發釵收拾好安置去梳妝閣。
沈妝兒今夜著實累極, 想先歇個響,任由婢子擺弄一番便沉沉閉上眼。
兩個丫鬟正抱著銅盆離開, 一轉身瞥見一玄色身影立在門簾外,嚇了一跳,
“王...王爺...”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水也散了大半。
留荷嚇得面色慘白不敢吱聲。
聽雨連忙幫著留荷將銅盆給拾起,二人戰戰兢兢挪到角落求情。
朱謙看都沒看二人,大步越過湿漉的地面, 往裡走,
“出去!”
二人草草收拾了地面,慌忙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