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已經將第一次戒除藥癮的不同時候需要服用?的不同湯藥都一一擺放在了?殿內的案幾上。
祝隱洲聽女醫說了?嘗試戒除藥癮時需要注意的事情後,便讓殿內的其他人都出去。
“將門從外面鎖上,沒?有孤的命令,誰都不能進來。”祝隱洲吩咐道。
需要戒除藥癮的人是他。
他不能傷了?沈晗霜,也不能傷了?別的人。
林止蹙著眉,不贊同道:“殿下若獨自一人待在殿內,恐怕不能將軟劍這?種利器留下。”
祝隱洲仍垂眸凝視著被沈晗霜觸碰過的軟劍,輕描淡寫道:“若當?真到了?我撐不住想要自盡的時候,即便屋內空無一物也沒?用?。”
若他想要求死,可以有很多法子。
林止還欲勸說,卻聽他神色悠遠,聲?音平和道:“我不會自盡的。”
他還要清醒著去見沈晗霜。
林遠暉似是能看出祝隱洲的心中所想。
他並未像林止一樣出言勸說,也知道沈晗霜不在,沒?人能勸得了?祝隱洲,便隻是拉著林止一起?走出了?寢殿。
斷雲不願留殿下一人去抵擋藥癮的折磨,可他明白自己即便留下也幫不上殿下什麼,便隻能聽令出去了?。
女醫和太醫們不會武藝,若殿下藥癮發作時奮力掙扎抵抗,他們也無法制止。是以他們又仔細叮囑了?一些萬不能忘的事情後,便接連走出了?殿門,守在外面。
聽見寢殿外傳來上鎖的聲?音,祝隱洲咬住了?女醫提前備在一旁的棉巾,靜靜地躺在榻上,等待被那碗湯藥催發的藥癮襲來。
希望能早些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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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見她,很想很想。
即便已經有所準備與猜測,可外面的人其實並不知道殿內到底具體會發生些什麼,隻能心神緊繃地等待著。
但過了?沒?多久,他們便聽見殿內傳出的聲?聲?被壓抑在喉間的痛苦呻.吟。
他們都聽出來那聲?音中滿是掙扎與隱忍,卻還是無法被完全抑制。
藥癮發作了?。
他們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很快便又聽見殿內有了?各種物件被重摔在地的刺耳聲?音。
瓷瓶,玉器,桌椅,書架……
他們隻能憑借聲?響判斷是什麼東西被砸到了?地面。
人人都揪著心。
直到夜幕低垂,寢殿內的聲?音才漸漸平息。那陣從不曾停歇過的痛吟也慢慢越來越低。
在無人注意到的另一側,太子寢殿背面的一處窗外,沈晗霜抱著膝蓋席地而坐,一直靜靜地聽著屋內的所有聲?音。
她知道,他很疼。
第79章 恢復清醒
之前被斷雲攔下後, 沈晗霜便沒再要求進去見祝隱洲。
祝隱洲有他的考量與顧慮,沈晗霜既然能猜到?,便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與他對著幹。
他從?不會勉強她, 沈晗霜也不會仗著祝隱洲對自己的態度便迫使他去做什麼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祝隱洲不想讓沈晗霜看見他藥癮發作時的模樣,她便不看。
祝隱洲不想讓沈晗霜在他戒除藥癮時近身, 那她便不進去。
回到?自?己的木芙苑後,沈晗霜按照祝隱洲讓斷雲傳的話, 在床榻上?躺了一會兒。
但她睡不著。
雖然徹夜未眠的確讓她有些疲累, 但不知為何, 她沒有絲毫困意。
即便是躺在柔軟舒適的床榻之上?,她也仿佛仍然置身於那叢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密林中。
緊繃的心神一刻也無法放松。
沈晗霜便也不再強迫自?己入睡。
她起身研墨,提筆給爺爺寫了一封信,將昨夜發生的事情細細寫清楚, 其中著重強調了祝隱洲所中夢歡散給他帶來的藥癮和被祝隱洲有意放走的齊氏。
當務之急是要?戒除祝隱洲的藥癮,但現下正是朝中變法伊始,大局也不能亂。
齊氏一定會借著祝隱洲身中夢歡散一事做些什麼,無論她是想將水攪渾也好, 想做別的也罷,沈晗霜相信在長安的爺爺和江既白他們都不會讓她如願。
這封信上?寫的事情都與祝隱洲有關,沈晗霜覺得她不能擅自?做主,便將寫好的信疊好放進懷裡, 想著該讓祝隱洲看過確定沒問題後再命人送去長安。
而沈晗霜揣著信走出木芙苑後, 卻鬼使?神差地沒有徑直走向祝隱洲所住寢殿的正門?,而是繞開去了殿後的一扇窗外?。
她沒有像祝隱洲之前那樣敲響他的窗棂, 隻是緩緩倚靠著牆邊坐在了地上?, 安靜地聽著殿內的所有聲音。
她聽見?了祝隱洲艱難克制在嗓間的低吟,知道他疼得厲害。
也聽見?了失控時的祝隱洲將屋內的東西亂砸在地上?, 宣泄著那些無法被壓抑和消解,隻能靠他獨自?一人生生捱過去的疼痛。
日光一寸寸挪移,一個接一個時辰過去,直到?天色已經變暗,夜幕降臨,沈晗霜才?終於聽見?屋內的聲響慢慢平息下來。
守在寢殿外?的眾人也一直懸著心,待聽見?屋內傳出一聲冷淡而沙啞的“進來”,斷雲立即打開了那道鎖,和身旁的人一起走進了殿內。
窗邊無人處的沈晗霜也終於緩緩松了一口氣。
起碼,他熬過了第一日。
總會越來越好的。
已經提前有過準備和猜想,是以看見?殿內凌亂不堪的場景時,沒人因此而停頓腳步。
所有人都徑直朝著榻上?那道虛弱無力的身影走去。
太子衣衫上?的血跡實?在太過濃重刺目,女醫和太醫們立時開始著手為他處理再一次崩裂的傷口和今日添上?的道道新?傷。
他們在殿外?聽了整日,知道在被那些澎湃的痛意一遍遍凌遲時,太子曾經失控將殿內的一應布置悉數砸毀,也在這個過程中傷了他自?己。
雖然他並非有意自?傷,這也還?是無法避免。
斷雲清楚地看見?,即便殿下已經被從?清晨持續到?夜晚的藥癮折磨得渾身是傷,幾乎沒了人樣,可他仍然如他們離開前一樣,將那柄太子妃曾經觸碰過的軟劍緊握在手中。
似是握著什麼他永生不能失去的東西,一直不曾松手。
斷雲心裡有些難受,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才?能讓殿下好受一點。
他一直仔細地關注著殿下的狀況,見?殿下嘴唇微動,似是想說什麼,斷雲連忙上?前,靠得更近些後附耳去聽。
才?聽見?殿下聲音低啞而微弱地說:“匣子……”
斷雲頓了頓,很快意識到?什麼。
他立即轉身走向床榻的尾端,從?榻下的一個暗格內拿出了那個殿下十分珍重的匣子。
殿下今晨醒來後知道自?己身中藥癮,便打算從?今日開始戒除。
他隻在身邊留下了那柄軟劍,而將他萬分珍視的那枚玉佩和香囊放進了匣子裡,讓斷雲收進暗格中。
斷雲明白,殿下是擔心自?己會在藥癮發作時失去理智,毀壞了太子妃送與他的物件。
他知道殿下不允許旁人觸碰那兩樣東西,便將木匣打開遞到?殿下手邊,好讓他能自?己去取。
斷雲以為殿下應會立即伸手去拿,卻看見?殿下抬起手後先在錦被上?擦了好幾遍,待確認自?己手上?沒有任何汙跡後才?拿出了玉佩和香囊緊握在掌心。
女醫和太醫們正有條不紊地處理著殿下身上?的傷勢,但斷雲卻覺得殿下其實?並不在意那些外?傷。
隻在意今日因為戒除藥癮而不得不暫時被放去別處的玉佩和香囊。
林遠暉和林止也一直沉默地守在殿內,看著女醫和太醫們為殿下處理傷口。
林止知道殿下這算是熬過了戒除藥癮的第一日。但他仍然無法放下心來。
因為這才?第一日,殿下的手臂、額角、雙腿便添上?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傷口。
戒除藥癮並非一日之功,可若日日這樣下去,即便藥癮戒除了,殿下的身上?應也早已傷痕累累。
為了避免此事,林止本想命人將屋內的一應布置都撤去,隻餘空殿,可殿下拒絕了。
林止曾追問緣由?,可殿下隻神色冷淡地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不讓人更改屋內的任何布置。
林止不知道殿下為何堅持如此,女醫卻當即便猜到?了原因——
她曾在明府的明溪院中為沈晗霜診過脈,她知道,太子寢殿中的一應布置其實?與沈晗霜的臥房一致。
身為局外?人,女醫自?然不會多言,但她也不由?得在心底無聲嘆了一口氣。
林遠暉自?今晨從?太子寢殿走出去後便沒再開口說話。他在外?面聽了一整日殿內的動靜,幾乎像是親眼?看著殿下捱過了這一日。
可他跟在斷雲、林止身後進來時,卻見?殿下仍然緊握著那柄軟劍。
而斷雲將那個木匣打開遞到?殿下手邊時,林遠暉也當即猜到?,無論是玉佩還?是香囊,應都與沈晗霜有關。
即便是到?了這樣的地步,祝隱洲竟也一刻都不願耽擱,開口要?的第一樣東西不是止疼藥,卻是與沈晗霜有關的物件。
就好似,那才?是能讓他覺得好受些的東西。
林遠暉不願承認,可一次一次看著祝隱洲做這些,他不得不承認,祝隱洲深愛著沈晗霜。
他對任何人都冷淡漠然,即便對他自?己的傷勢也並無多上?心。
可他偏偏對與沈晗霜有關的物件珍之重之,偏偏隻在意那些與沈晗霜有關的事情。
林遠暉不自?覺朝不遠處那扇緊閉的窗戶看去。
殿下受了重傷,又服了許多藥,或許沒有察覺。但林遠暉甫一走進殿內,便發現窗外?有人。
他相信武藝不在自?己之下的斷雲和林止應也發現了此事,他們心底或許也有同樣的猜測。
窗外?那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但他們心思各異,都沒有說。
到?了這個時候,林遠暉不得不面對——
沈晗霜一直等在那裡。
她並非毫不在意祝隱洲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