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殿下醒來,藥癮恐怕會發作得更加厲害。
若這藥癮當真?終生跟著殿下,到時又該如何?
斷雲在心底無聲嘆了一口氣。
接連幾碗止疼藥起效又失效後,林遠暉將女醫方氏接來了行?宮。
林遠暉在路上已經與?女醫說?過祝隱洲的?情況,是以女醫提前備好了家傳的?止疼丸。
那藥也?隻能暫時緩解缺乏夢歡散帶來的?反應,不過好在要比之前喂下去的?藥管用更久一些。
待仔細為?祝隱洲看?過傷處、診過脈後,女醫才對沈晗霜道:“姑娘,夢歡散無解。我雖可以仿出近似效果?的?藥,卻不能完全取代夢歡散。”
“而且戒掉藥癮才是關鍵。”女醫直言道。
即便是有夢歡散,也?隻能暫時抹去剔骨削肉一般的?劇痛。一旦夢歡散失效,那些疼痛便會卷土重來,加倍奉還。而夢歡散用得越多,便越難再割舍。同類的?藥也?是一樣。
與?戒藥癮的?痛苦過程相比,絕大多數人都?更願意被夢歡散撫慰、麻痺,享受那種脫離疼痛的?歡愉。
但隻有戒掉藥癮,才有回歸正常的?可能。
沈晗霜明白女醫的?意思,她點了點頭,做了決定:“藥癮一定要戒。”
女醫問道:“不同決定要用的?藥也?不同,是否需要我先備一些夢歡散的?替代藥給殿下服用,等殿下醒了再做決定?”
“替代藥和夢歡散一樣,多用一回,藥癮便會加重一些,是嗎?”沈晗霜問道。
女醫沒有隱瞞,點了點頭。
沈晗霜頓了頓,聲音沉穩道:“不用了,直接做戒藥癮的?準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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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氏沒有用致命的?毒藥,而是用了夢歡散,其中目的?顯而易見。
但祝隱洲絕不會想成為?藥癮的?傀儡,更不會願意受什?麼夢歡散的?驅使。
即便沒有親口聽他說?,沈晗霜也?十分確定。
殿內的?人都?沒有說?別的?。
見狀,女醫便也?不再耽擱,叫上另外幾位太醫一起去準備需要用到的?湯藥和東西了。
祝隱洲服用了女醫帶來的?止疼丸後平靜了下來。
等祝隱洲清醒過來後,還不知?那藥癮會將他變成何種模樣。
沈晗霜曾在書上看?過一些描述,卻想象不出那些症狀發生在祝隱洲身上時的?樣子。
那些瘋癲發狂的?,喪失理智的?,面?目猙獰的?樣子,分明不該與?祝隱洲扯上關系才對。
沈晗霜靜靜地看?著他,輕聲對屋內的?斷雲、林遠暉和林止說?道:“你們先去歇一會兒,等殿下醒來,開?始戒藥癮的?時候,應該需要你們從?旁協助。”
祝隱洲身負武藝,若到時他掙扎、抵抗,還需要他們三個來控制他。讓他們整夜不眠,一直熬著也?不行?。
殿下如今昏迷著,斷雲任太子妃差遣,很快便從?屋內退了出去。
林止猶豫了幾息,還是拉著滿眼憂慮的?林遠暉一起去了偏殿。
他們都?看?得出來,沈晗霜或許是想單獨和太子殿下待一會兒。
屋內隻剩下沈晗霜和祝隱洲。
她在原地佇立了許久,才緩步朝他走近。
第77章 緊攥手腕
沈晗霜在榻邊停住腳步, 不再往前,沉默地垂眸凝望著祝隱洲。
不知是不是女醫家傳的止疼丸格外好用?,祝隱洲此時很平靜。
所有的掙扎和痛苦都偃旗息鼓, 這會兒他的呼吸輕淺得微不可察。若非看著祝隱洲眉間隱有蹙痕,沈晗霜幾乎要以為他已經沒了呼吸。
實在太過安靜。
心裡有些不安, 沈晗霜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輕輕抬起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確認他還在這裡, 沈晗霜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沈晗霜有些恍惚。
方才那些混亂似歷歷在目, 那些止也止不住的鮮血還彌漫在眼前,祝隱洲嗓間低低溢出的幾聲痛吟仿佛仍在不停重復。
沈晗霜方才並未靠得太近,卻將這些都記得如此清楚。
自在密林中昏迷開始,祝隱洲還不曾蘇醒過。
他還不知道自己中了夢歡散, 染了難以戒除的藥癮。
等醒來後得知事實,他會是何種反應?
在旁人眼裡,祝隱洲或許像是孤傲的鶴,清冷高潔, 隻能?遠觀,無?法靠近,更無?法觸碰。
但齊氏今晚在他身上?用?了夢歡散,是想折斷這隻孤鶴的脖頸與雙翼, 想讓他落入汙泥, 成為人人皆可嘲諷、奚落與捕殺的野雉。
若沈晗霜猜得沒錯,齊氏應會尋機將祝隱洲身中夢歡散的消息放出去?。
如果祝隱洲今後就此陷入藥癮的深淵而無?法逃脫, 一蹶不振, 那即便他還活著,皇帝膝下也隻有祝尋這一個兒子還算可用?了。
可祝尋的生母是齊氏這個細作, 與北達國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即便皇帝沒有意見,朝中眾臣也不會贊成將祝尋另立為太子。
若立儲一事懸而難定,到時無?論?與北達國之?間是否議和,國內就會先不得安寧。北達國或許便會趁此機會再起戰事。
要?盡快將今晚的事告知爺爺,讓他和林太傅、林將軍、江既白有所準備,得在齊氏有所動作之?前先做出應對才行。
當?時林子裡太暗,沈晗霜又離得有些遠,沒能?看清祝隱洲是如何受的傷。今夜祝隱洲中的那一箭,實在牽連甚廣。
沈晗霜安靜地梳理了一遍前因後果,自祝隱洲受傷開始便停滯的思緒終於清楚了一些。
她?的心也安定了幾分。
見祝隱洲額間還有細密的冷汗,沈晗霜無?聲嘆了一口氣,執起一旁的絲絹輕輕為他拭去?。
為了方便傷口上?藥,斷雲隻給祝隱洲換了新的中衣,沒有為他穿外衣。
秋夜寒涼,中衣單薄,若是平日裡,常年習武的祝隱洲應不會受影響。但如今他受了傷,沈晗霜便仔細為他掖了掖錦被,免得他帶傷又染了風寒,更對傷愈無?益。
但沈晗霜正欲收回手?退回榻邊時,祝隱洲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沈晗霜心神一頓,立時側首朝祝隱洲看去?。
卻見他仍闔著眸子,並未醒來,似是睡得很沉。
沈晗霜輕輕動了動手?腕,但沒能?掙開祝隱洲的手?。
不知昏迷中的他為何還會有這樣大的力氣,一直攥著她?的手?腕不放。似是察覺了她?的動作,祝隱洲的掌心還隱隱加了些力道,握得更緊了些。
擔心掙扎太過會讓祝隱洲的傷口再次崩裂,沈晗霜隻得隨了他,不再執意收回手?。
她?無?法再站直身子,便轉而坐在了榻邊。
如此便離祝隱洲更近了些。
祝隱洲的唇有些蒼白,此時緊抿著,隱約透露出他應睡得不算踏實。
沈晗霜想起,他本也並非是睡著的,而應是因為止疼丸的作用?而昏睡了過去?。
女?醫方才離開前說祝隱洲今夜應會醒來,可沈晗霜已經等了許久,他都還沒有要?蘇醒的跡象。
祝隱洲曾說一切有他,讓她?放心。
可他到底並非銅牆鐵壁。受傷後同樣會流血,會昏迷,會有虛弱蒼白之?態。
即便面上?再鎮定,沈晗霜也忍不住有些不安。
天色將亮未亮時,一直凝神等在殿內的沈晗霜忽而察覺祝隱洲的手?掌微動。
她?連忙朝祝隱洲臉上?看去?,終於見他緩緩睜開了眸子,安靜地望著她?。
沈晗霜不自覺放輕了呼吸,低聲道:“你醒了。”
祝隱洲左手?長指微微用?力,才得以確認自己掌中握著的當?真?是她?的手?腕。
不是一觸即散的幻夢。
見自己身旁的人的確是沈晗霜,祝隱洲聲音沙啞地問她?:“你守了一夜嗎?”
聽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像是被粗石磋磨過一般,沈晗霜不答反問道:“你可有什麼不適之?處?傷口疼得厲害嗎?”
祝隱洲輕輕搖了搖頭?,緩聲說:“不疼。”
“雖然受了傷,但感覺就像是睡了很長的一覺,不用?擔心我。”
“那便好。”
沈晗霜沒有拆穿他的謊話。
夢歡散失效後,一碗接一碗的止疼藥喂下去?都不管用?,他又如何會不覺得疼。
不過是不想讓她?擔心罷了。
但見祝隱洲神色無?異,似乎並非是在強忍著疼痛與她?說話,沈晗霜猜測或許那藥癮此時並未發作,或者是女?醫的止疼丸仍在起效。
沈晗霜正想出去?將女?醫和太醫叫進來,但祝隱洲仍不願松開她?的手?腕。
她?回首重新看向祝隱洲,輕聲問道:“怎麼了?”
祝隱洲艱難地壓抑了幾聲咳嗽,勉力問道:“你可曾受傷?”
聽清他的問題,沈晗霜的眼眶忽然有些熱。
他傷重昏迷前便記掛著她?的安危,如今好不容易醒來,他問的還是她?。
“沒有,”她?的聲音不自覺有些低,重復道,“我沒有受傷。”
祝隱洲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幾分笑意,溫聲道:“那便好。”
看著沈晗霜眉眼間的疲累和難掩的憂色,祝隱洲知道她?應是整夜未眠。
他曾嫉妒江既白受傷後能?擁有沈晗霜的擔憂與關切,如今他也擁有了,卻並未因此而生出任何歡喜或愉悅來。
他隻覺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