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復雜,人心易變,能堅守本心,一以貫之?的人少之?又?少。
沈晗霜忽然想起了?江既白。
不知江家?的案子到底如何了?,應也該有個結果了?。
祖孫三人回到了?明溪院。
老?夫人回了?雲松齋休息,明姝雪一刻不停地去找了?自己的父親明懷庭和兄長明述柏。
她要將今日在?安府發生的那件大事和父兄說一聲,也得?告訴明述柏,雖然表姐對那幾個她挑出了?畫像的男子都?無意,可虞臨風是今日唯一一個與表姐獨處過?的男子,且兩人一路上似乎聊得?很融洽。
虞臨風本就要比表姐小兩歲,若是和明述柏比,虞臨風就更年輕了?。明姝雪覺得?自己的兄長該有些危機感才行。
沈晗霜則帶著?春葉一起回了?自己的明溪院。
今日出門參加宴席,沈晗霜臉上是上了?妝容的。但她在?家?裡時習慣怎麼舒服怎麼來,便打算先?將妝容卸去。
可甫一走近臥房,沈晗霜便先?看見朝向院子裡那棵石榴樹的窗棂邊又?有多出來的東西。
是幾朵粉白色的木芙蓉和一份慄子糕。
木芙蓉又?名“拒霜花”,它?有些特殊,一株樹上可以同時存在?幾種顏色不同的花朵。每朵花初開時層層綻放的花瓣會呈深赤色,隨後會逐漸褪為淺粉色、白色。
沈晗霜很喜歡木芙蓉,卻更偏愛它?開放後褪成?的淺粉色和白色花朵。她的幾座明溪院裡也種著?不少舅舅特意為她從湘南移植回來的木芙蓉。
“喚作拒霜知未稱,細思卻是最宜霜。”[1]木芙蓉是晚秋初冬時節才會開放的花朵,也不知這些早開的木芙蓉是從何處尋來的。
而旁邊那份慄子糕,看食盒的樣式,應是出自城西那家?她最喜歡的糕點店。
思及祝隱洲之?前曾在?同樣的地方留下過?一封信給她,沈晗霜實在?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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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隱洲竟又?翻牆來過?她的院子裡?
他今日在?安家?處置了?安府尹,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竟還有闲心抽空翻牆越院送來這些東西?
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麼。
剛為沈晗霜打來熱水的春葉也看見了?窗邊正放著?的東西,疑惑道:“哪兒來的木芙蓉和慄子糕?”
姑娘自幼便最愛吃城西那家?糕點店的點心,但老?板說他的夫人剛剛生產,他近來要在?家?裡陪夫人,所以已經閉店好幾日了?。
少爺身邊的小廝日日都?去看,分明說今日那家?店還沒?有開門的。
且眼下也還不是木芙蓉盛開的季節。
沈晗霜沒?有解釋,隻?將這份慄子糕全都?給了?春葉。
“怎麼全給我了??”春葉不肯要,“姑娘是沒?胃口嗎?”
以往姑娘也都?會和她分享這些點心,但不會自己一口都?不吃。她擔心姑娘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所以沒?胃口。
“沒?什?麼,就是不想吃了?。”沈晗霜語氣如常道。
春葉便也不好繼續多問了?。
自那日起,沈晗霜臥房的窗邊總會多出些什?麼。
幾枝開得?正好的花,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兒,桂花制成?的應時糕點,仍然寫著?“晗霜親啟”的書信,時興的胭脂與首飾……
沈晗霜從不會碰祝隱洲送來的吃食,其他物?件也都?一直放在?窗邊,不曾碰過?。
春葉最初還曾打算將這些東西收拾起來,但見姑娘不願,她便也隻?能任由它?們靜靜地擺放在?窗邊。像是有誰把默默囤積的各種東西都?存放到了?這一處似的。
隻?是再這樣下去,不僅窗戶一直關不上,窗邊的位置也快要被堆滿,再放不下別的東西了?。
直到看見窗邊多出了?書局新上的話本時,沈晗霜才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曾看過?的一本寫大將軍和江湖醫女的話本。
裡面的將軍為了?向醫女示好,曾時不時便為她送來這些東西。
這種消遣的讀物?,沈晗霜看過?便忘了?,春葉會定期將它?們收到一處。
但祝隱洲第一回 翻牆進明溪院的前一日,這本剛看完的話本似乎被沈晗霜隨手放在?了?她的書桌上。
難怪祝隱洲近幾日做的事和她之?前翻看過?的那本話本上的路數差不多。
祝隱洲竟是跟著?這話本學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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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將話本裡寫的那些東西當真了??
他以前分明從不會看這種書。
沈晗霜買來的話本單獨放在?書架一側,祝隱洲從未碰過?。
堂堂太?子殿下,竟不僅多次做出翻牆越院的事來,現在?還學著?這種用來打發時間的闲書行事?
若被林太?傅知道祝隱洲如此不務正業,恐怕林太?傅的胡子都?要被氣歪了?。
沈晗霜實在?不明白祝隱洲做這些事的用意。
她並非不記得?那日祝隱洲說想重新娶她一回的事,但沈晗霜並未當真,也並未放在?心上。
且她也早已拒絕過?他了?。
看著?祝隱洲做這些,沈晗霜隻?莫名覺得?自己已是完全不認識如今這個祝隱洲了?。
樁樁件件,絲毫不像是那個時刻理智自持,從不會行差踏錯的祝隱洲。
第32章 表明心意
祝隱洲沒有動用洛陽的官兵, 而是直接命太子親兵去查抄了安家。
在有意宣揚下,安府尹被抓、安宅被查抄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洛陽城。安府尹多年來一直向富商們索賄及為了明哲保身多次瀆職的事也隨之公開?。
民間一時議論紛紛。
無?人能想到,看?起來平易近人的安府尹會在背地裡借著官身向商人們索賄, 而江家那樁駭人聽聞的命案之所以拖了那麼久都沒有查清,也是因為安府尹不願擔責, 有意等到長安派了其他人來查案。
很多人都認為,正是因為安府尹的耽誤, 江家被毒殺慘死的三十餘人才會在夏季裡曝屍那麼久, 一直得不到公道, 以致於?下葬時那些屍體都已經腐臭了。
據說太?子來了長?安後?很快便查清了江家命案的內情,可案件的事實一直沒有對外公開?。
安府尹長?期索賄和瀆職一事已經激起了民眾的憤怒,見江家命案從夏季拖到秋季都還?不曾有個?明確的結果,真兇仍在逍遙法外, 江家那些死去的家僕們的親眷接連三日都聚集在官府門?前討要說法。
江既白的父親多年來資助了許多家境貧寒的書生?,曾受過他恩惠的學子們也自發集中到了官府門?前,想要為江家和江既白討公道。
江既白考中狀元入朝為官後?為百姓們做了不少實事,由他提出並完善的多條利國利民的良策惠及了許多人, 但他如今卻?落得個?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下場,孤零零地住在一間簡陋小院裡為父母守孝。許多人看?在眼裡,也都心生?不忍。
可是漸漸地, 民眾們討伐的矛頭逐漸開?始隱隱指向後?來接手調查命案一事的祝隱洲。
沈晗霜聽聞已經開?始有人轉而聚集在祝隱洲暫住的客棧外, 聲討他這個?太?子縱容殺人兇手時,她隱約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像是在看?不見的地方有一隻?手, 不僅在引導民眾們重新格外關注起了江家這樁命案, 還?有要將事情鬧得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偏偏祝隱洲一直不曾對外解釋過什麼,像是也在任由事態往越來越糟糕的地步發展。
這不像是祝隱洲的行事態度。
激憤的民情眼看?要失控時, 官府才終於?對外公布了江家命案的調查結果。
但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毒殺了三十餘人的真兇不僅並未逍遙法外,還?同樣?死在了那個?夜晚——
給江府所有人下毒的,是江家家主的妾室高氏。
高氏提前一月從鄰城弄回了斷腸草,那晚毒殺了江家上下三十餘人後?,她還?用同樣?的毒自盡了,死狀與其他人無?異。
而讓眾人更加驚異的是,原來江既白並非是他父親與正妻王氏的兒子,而是由妾室高氏所生?。
高氏已死,無?人知?曉她為何會做出毒殺、自盡這樣?的事來,可很快便有傳言稱,當年江既白剛出生?就被江家主母王氏搶了去。高氏自己隻?得了個?王氏剛生?下來就夭折的死嬰,而江家所有人都幫著王氏搶走了她的孩子,還?攔著高氏,不許她聲張。
高氏的父母死得早,為人妾室又沒有母家支持,她隻?能逆來順受。但她一直懷恨在心,才會在多年後?終於?尋到機會毒殺所有人。
至於?服毒自盡,則是她深知?自己的所作所為難逃死罪,不願牽連她的兒子江既白。
因為按律,若犯下十惡中的不道殺人罪,即“殺一家非死罪三人,支解人,造畜蠱毒、厭魅”[1],此?人會被判處斬刑。
雖然嚴厲的連坐制度在三朝之前就已經被廢除,可若犯下不道殺人罪之人是官員的父母、子女,則會多一條親者連坐的刑罰,該官員會被撤官職,囚十年。
如今犯下毒殺重罪的人是江既白的生?母,江既白不僅再做不了官,還?會受牢獄之災。
而得知?其實是江既白的生?母親手斷送了三十幾條人命後?,民間議論的風向便徹底變了。
那些慘死的家僕們的親眷把已經空無?一人的江宅裡裡外外砸了個?遍,也毀了江既白如今獨自居住的小院。
原本同情江既白的人也開?始喊著讓江既白替母贖罪,還?有不少人都覺得他該為慘死的三十餘人償命。
因為江既白從妾室所出的庶子變成了嫡子,受江父與王氏精心栽培才有了出人頭地的這一天,他的生?母卻?殘忍地殺害了江家所有人。
眾怒難平。
半日之內事情劇變,作為旁觀者的沈晗霜卻?莫名覺得,事實應不隻?是現在能看?到的這些。
既然是祝隱洲查的案,按他的性子,不會隻?查到兇手是誰便停下。
可如今官府對外公布案情時偏偏隻?提了兇手的身份和江既白與兇手之間的母子關系。
關於?高氏為何會下毒,仍沒有明確的定?論,隻?有那些明顯是經有心人刻意散布與引導的傳言。
兇手已經死了,但有人想把江家這樁命案的責任全都歸咎到江既白身上,希望他也去死。
沈晗霜已經收到了爺爺的回信,知?道他會在必要時拉江既白一把。爺爺還?在信上叮囑她,無?論發生?什麼都先靜觀其變。
但聽春葉說起有人去砸了江既白的家後?,沈晗霜還?是有些不放心,便趕去了他暫住的小院。
沈晗霜剛下馬車,就看?見江既白正被一隊人帶走,而領頭的人是斷雲。
她快步上前,先看?了江既白一眼,確認他並未受傷後?才同一旁的斷雲道:“我能和江首輔說幾句話嗎?”
斷雲立時拱手答道:“回太?子妃,此?事殿下已經提前吩咐過。若您想見江首輔,卑職不會攔。但無?論如何,今日卑職一定?要將他帶走。”
“好?。”沈晗霜應下。
斷雲帶著人走遠了些,一片狼藉的院子外隻?剩下江既白和沈晗霜兩人。
沈晗霜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早知?道是你的生?母殺了他們?”
所以江既白之前才會說自己無?法置身事外,林遠暉也說他並非單純的苦主。
此?事已不再是秘密,江既白隻?微微頷了頷首。
他將沈晗霜眼底的關切與擔憂看?得很清楚,也記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