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隱洲一直都知道這幾年來林遠暉曾多次暗中護送沈晗霜回?洛陽的?事。
祝隱洲很清楚,林遠暉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對沈晗霜好, 即便沈晗霜毫不知情也無妨。
他以前並不在?意此事,因為他認為既然林遠暉與沈晗霜相識多年,她都沒有選擇嫁給林遠暉,便應是因為她對他無意。
沈晗霜成了他的?妻子, 他會盡好夫君的?義務, 護她,敬她, 做她可以依靠與信任的?家人。
可是此時, 將沈晗霜看見他後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祝隱洲竟忍不住想道——
當年若非平南王府與沈家先一步開始議親, 或許,與她同住在?明溪院裡?的?人便不會是他,而?是林遠暉了。
又或者,當年沈晗霜沒有嫁給林遠暉,並非因為她對林遠暉無意,而?是因為與祝隱洲一樣,她也明白沈家和平南王府結親會是最合適的?。
如今沈晗霜已?經不想繼續與他的?婚姻了,那她與林遠暉……
祝隱洲止住念頭,不願再往下細想。
他曾覺得林遠暉過分耽於兒女情長,也並不認可他多次因為要暗中護送沈晗霜回?洛陽而?私自離營的?舉動。
祝隱洲一直以為,男子總該分得清輕重緩急才行,不能隻知沉湎於男女情愛,誤了大事。
且每次沈晗霜回?洛陽時,不僅有王府的?侍衛沿途護衛,沈相也會安排人跟著,本就不需要林遠暉親自護送。
世?子的?妻子會被他厭惡的?先帝以那樣輕蔑鄙夷的?眼神打量,所以他不能隻是個世?子。
如今他已?經成了人人都稱一句“殿下”的?太子,可她卻已?不願再做他的?妻子了。
或許,一直以來,都是他想錯了。
那日?聽林遠暉質問他,沈晗霜是否需要他這些理智時,祝隱洲頭一回?有些懷疑自己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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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無論是像林遠暉一樣過分耽於情愛,將男女私情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還是像自己這樣過於理智地處事,太過習慣權衡利弊以做出最優的?抉擇,都是錯的?。
一個太過,太不理智。
一個太少,太過冷情。
都不會是她想要的?。
沈晗霜雖自幼失去?雙親,卻一直在?很美好溫暖的?親情關系中長大,養成了很好的?性?子。
她比他和林遠暉都要好得多,所以隻有更好的?,最好的?關系與感情,才配得上她。
若他給不了,沈晗霜絕不會再以那種?充滿柔情和信任的?眼神看向自己。
祝隱洲的?心更定了幾分。
他重新抬眸看向沈晗霜,一貫清冷的?聲音不自覺放得輕了些,似是不願驚擾了什麼:
“我想見你?,隻能出此下策。”
沈晗霜並未在?意他的?語氣?與以往相比有何細微不同,隻蹙眉道:
“我們已?經和離了,殿下如此不明不白地出現在?我的?院子裡?,不合規矩。”
祝隱洲清黑的?眼眸更黯了幾分。
若是林遠暉來,她會語氣?熟稔地打趣。
而?他來,便是不合規矩。
祝隱洲壓下心底的?幾分澀意,一字一字正色道:
“我不願與你?和離。”
“我想重新娶你?一回?。”
聞言,原本已?不想再與祝隱洲多言的?沈晗霜不自覺怔了一息。
很快意識到?他方?才說了什麼,沈晗霜心底升起些許無名怒意,聲音也更冷了幾分:“殿下是吃醉了酒嗎?”
祝隱洲預想過許多種?她的?回?答,卻唯獨沒有想過這種?。他神色微頓,不由得蹙眉道:“我從不飲酒。”
沈晗霜自然知道祝隱洲滴酒不沾,就連三?年前大婚夜的?合卺酒他都以茶代之?。
可正因如此,祝隱洲沒頭沒尾地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沈晗霜才會覺得生氣?——
他把她當成什麼?
成婚三?載都冷冷清清的?,她耗盡了心力,失望夠了才終於決定抽身離開。
如今兩人都和離了,她也已?經開始新的?生活,他卻又來說想重新娶她一回?。
她便合該做一個不被自己夫君真心在?意、愛重的?女子,隻配作為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蹉跎一生嗎?
“殿下不該做出翻牆越院的?事,更不該說方?才那話,請回?吧。”沈晗霜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但祝隱洲並未如她所願地離開,而?是徑直問道:“你?為何不願?”
為何不願再做他的?妻子。
為何聽見他的?話後,她臉上竟會出現他無法忽視的?厭煩之?色。
沈晗霜沉默地凝視著祝隱洲的?神色,見他竟像是當真對此事不解,她終於確認自己與他做夫妻的?這三?年其實什麼都算不上。
他連她為何會心灰意冷都不知道。
任沈晗霜的?脾氣?再好,也忍不住諷刺道:“殿下多年來對陳家姑娘念念不忘,她也對殿下一往情深,如今你?們終於能再續前緣了,何故再來我面前說這些話?”
“莫非殿下也像那些濫情的?男子一樣,既想要家中的?賢妻,又想要心上的?姑娘,要享齊人之?福嗎?”
沈晗霜知道自己這是在?說氣?話。且不說妻妾成群的?男子本就不在?少數,祝隱洲如今是太子,不出意外的?話今後還會是九五之?尊,他本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有不止一個女子。
可她絕不會委屈自己與誰分享同一個夫君。
她連祝隱洲的?心裡?裝著另一個人都無法安然接受,三?年來一直如鲠在?喉,心灰意冷後才不在?意此事了。
她還忍不住想,若當初前太子祝清沒有橫加幹涉,祝隱洲便能得償所願,順利娶到?他的?心上人,自己便也不必在?一段本就不被人期待的?婚姻裡?耽擱三?年,勞心傷神。
她也就不必聽祝隱洲此時說的?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沈晗霜不想再聽祝隱洲說什麼,自己的?話說完後便抬起手準備關窗離開,不再理會祝隱洲。
但祝隱洲看出她的?意圖,快步從石榴樹下走近,握住沈晗霜的?細腕攔下了她的?動作。
兩人之?間雖僅有一扇窗棂,卻似是無法翻越的?阻礙,生生將他們隔在?了無法靠近的?兩端。
“我隻有過你?這一個妻子,何曾對旁人念念不忘?”祝隱洲沉聲問道。
沈晗霜動了動自己的?手腕卻沒能掙脫。她不願讓他再觸碰自己,便以左手用力推了祝隱洲一把。
可他仍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曾被她推開分毫。
沈晗霜緊蹙著眉抬起眸子,卻不期然對上祝隱洲深靜幽邃的?眼神。
眼底似是暗藏著什麼無言卻洶湧的?情緒。
他從未這樣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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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平日?裡?的?冷淡平靜不同,與夜裡?被欲.色沾染的?眼神也不同。
祝隱洲看得出沈晗霜對自己的?推拒和抵觸,他控制著力道不會傷著她,心底卻有些什麼陌生而?洶湧的?情緒促使他一直不肯松手。
好似一旦松手,他便會徹底失去?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我以為你?在?意她的?存在?,隻是因為當年父皇和陳相曾有意結為兒女親家,我和她曾差點結為夫妻。”
“這點過往我無法抹去?或更改,卻什麼都算不上,你?為何會覺得我對她念念不忘?”
祝隱洲眸色沉斂,一瞬不錯地垂眸望著沈晗霜。
沈晗霜頓了頓,聽清楚他的?話後心裡?劃過一陣空茫。
“你?與她青梅竹馬,你?們……”
祝隱洲沉聲打斷她的?話:“你?與林遠暉也自幼相識,你?可曾對他念念不忘?”
頓了頓,他又問:“當初沈相在?長安為你?擇婿,那些曾被列入考慮卻並未被你?選中的?男子,你?也會念念不忘嗎?”
就像從未想過沈晗霜對自己的?情意並非隻是出自妻子對夫君的?依靠與信任,而?是出於愛戀一樣,祝隱洲從不知,在?沈晗霜眼裡?,他竟不僅對陳蘭霜有愛慕之?情,還在?與她成婚後都一直不曾放下她。
在?得知沈晗霜想與他和離之?前,祝隱洲從未想過除了夫妻間的?扶持之?情以外,自己會與繾綣悱惻的?男女情愛有關,又怎會多年戀慕除自己妻子以外的?人?
“這便是你?想與我分開的?原因嗎?”
祝隱洲直直地望進?沈晗霜眼裡?,不願錯過她神色間的?任何變化。
哪怕從未聽祝隱洲一連說過這麼多話,沈晗霜原本也並不想聽他到?底還要說些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可手腕還被他攥著掙脫不開,沈晗霜不得不將他的?話聽完。
聽明白祝隱洲是在?與自己解釋他和陳蘭霜之?間的?關系時,沈晗霜不自覺從記憶深處回?想起,成婚後的?第二日?,她為何會得知祝隱洲想娶的?妻子原本另有其人。
因為對告知她此事的?那人深信不疑,也因為她不願自取其辱,沈晗霜從不曾問過祝隱洲他是否真的?一直心系旁人。
可若從一開始,事情的?原貌便並非如此呢?
多年來的?篤信認知忽然有了裂縫,沈晗霜眉眼間不由得浮現出了幾分茫然。
見她沉默下來,祝隱洲的?話裡?不自覺少見地添了幾分小心翼翼:“如今既已?知曉她與我之?間並無更多的?關聯,你?可願……隨我歸家?”
聞言,沈晗霜很快回?過神來,她斂回?心緒,心平氣?和地回?答祝隱洲的?問題:
“我說過了,我想和離隻是因為對你?沒有了以往的?情意,不願再繼續這段關系。”
祝隱洲不是會因為這種?事便撒謊的?性?子,沈晗霜相信他方?才說的?那些並非幌子。
可即便隻是平南王府和陳相之?間有過結親的?意向,祝隱洲對陳蘭霜並無未了的?餘情,他也不曾愛過沈晗霜。
無論是眼神,動作,言語,亦或是朝夕相處間的?每一個細節,沈晗霜在?祝隱洲身邊三?年,從不曾找到?自己被他愛著的?證據。
她曾誤以為祝隱洲在?床榻之?間的?不知節制是他鍾情於自己的?證據,可三?年下來,沈晗霜已?經明白,那隻是世?間男子本性?,即便是平日?裡?清冷自持的?祝隱洲也不能免俗,其實什麼都算不上。
成婚三?載以來,祝隱洲即便沒有一直愛著旁人,他的?心卻也從不在?她這裡?。
不管有沒有陳蘭霜的?存在?,她和他,都注定再做不成夫妻了。
曾經種?種?,都已?成了她人生中的?一段舊時經歷,無法再在?她心上佔據多餘分量。
知道自己曾經的?求而?不得無關他人,隻在?她與祝隱洲之?間,純粹了許多,沈晗霜心底更添了幾分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