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懷庭溫聲?道:“無?妨,若太?子在眾人面前現?身,我們明家也不會少了他一杯酒。”
他隨即試探著問道:“可是他剛才說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了?”
沈晗霜搖了搖頭:“沒有,舅舅放心。”
“那便好。”
外甥女來的時候明懷庭便知道女兒的心已?經飛了,便道:“你們兩?姐妹一起去走一走,說說你們女兒家的體己話吧。快用飯的時候我讓人去叫你們。”
一直陪在一旁的明述柏適時道:“我命人提前準備了你們愛吃的酥酪,這就讓人給你們送來。”
“多謝表哥。”沈晗霜憶起酥酪的好滋味,確實?也有些饞了。
明姝雪調笑道:“兄長果然細致周到。”
但她看見姐姐臉上如常的神情,不由得頓了頓,暗自想道:
眼下看來,姐姐分明就隻拿他當?兄長,沒有半分男女之情。
可兄長每次為姐姐做些什?麼?時都要帶著她一份,這樣下去,姐姐得什?麼?時候才能察覺出他的心意?
明姝雪心思百轉卻面上不顯,跟著沈晗霜一起離開,留父兄繼續招待客人。
甫一走出旁人的視線,明姝雪便嘆道:“經商之人都是八百個?心眼子,一句話轉十二道彎,實?在不比和?姐姐待在一起時高興。”
“我隻能陪著你高興,可不能幫你賺白花花的銀子。”沈晗霜打趣道。
“姐姐放心,我以後肯定會賺很多很多銀子,都給你用。”
沈晗霜唇邊含笑,語調微微上揚:“那我可就等著沾你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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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但沈晗霜從?不缺銀子,也不需要明姝雪給她什?麼?。
相反,明姝雪快要及笄,沈晗霜已?經開始為她積攢適合放進嫁妝裡?的好物件了。
在沈家時,沈晗霜的兩?個?伯父分別有一個?兒子,都是她的堂兄。隻有在明家這邊,明姝雪來了明府後,一直當?妹妹的沈晗霜才做了姐姐。
也是在給明姝雪當?姐姐後,沈晗霜才逐漸體會到了兄長們看著自己時的心情。
護著,疼著,恨不能把全天下的好東西都給她。
所以那日得知李荷月欺負過明姝雪後,沈晗霜才會毫不猶豫地還了她一巴掌。
竟像是不經念似的,沈晗霜剛想起李荷月,便看見她和?陳蘭霜一同從?不遠處走來。
還未停下,對面的李荷月便語氣諷刺道:
“看來明家的家教一脈相承,當?年老夫人與丈夫和?離,現?任家主與發妻和?離,如今你也與太?子和?離了。”
“莫非無?論男女,明家人就是喜歡嘗一嘗後再換個?口味?”
明姝雪有關身世的心結已?經解開,此時面對李荷月也變回了自己原本的性子。
她立即回擊道:“明家的事不用外人來置喙,但想必李家的家教是極好的。”
“所以李家每一代男子都在納妾、養外室,到這一輩裡?,你兄長李家大公子的正妻進門前,後院裡?的小妾光生下孩子的就已?有三人。”
“這一大家子,想想就知道肯定很熱鬧。”明姝雪興致盎然道。
每一代李家的正妻和?妾室都鬧得不可開交,大打出手的時候也不少。外人看在眼裡?,都私下笑話李家後宅不寧,家風不嚴。
但在明家和?沈家,即便夫妻不睦,也沒有納妾一說,隻有和?離。
老夫人是明家的獨女,當?年沈晗霜的外祖父名義上是入贅到了明家,可孩子仍跟著他姓。
他卻在妻子懷孕期間偷偷養了一個?外室。被沈晗霜的外祖母發現?後,他本想順勢提出納妾。但那時剛生下女兒的老夫人決絕地休了夫,將他趕出了明家。
性子堅韌的老夫人不僅獨自撐起了明家的產業,還將孩子們的姓氏改回了與自己一樣的“明”。
而?多年前沈晗霜的舅舅明懷庭與發妻和?離,也隻是因為兩?人想走的路不同。
沈晗霜的舅媽想定居江南,自江南起經由海路將生意做得越遠越好,越大越好。
沈晗霜的舅舅牽掛故土,不願離開洛陽,也不忍與母親遙遙相隔或讓母親跟著自己一道離鄉。
兩?人雖然因此和?離,但沈晗霜的舅媽每年都會回洛陽看一看老夫人和?孩子。
當?初沈晗霜將明姝雪帶回明家,舅媽也主動願意與全家人一起,瞞著這個?孩子的身世,對明姝雪視如己出。
十幾年過去,他們雖不再是夫妻,卻也不曾另行嫁娶。明懷庭身邊從?沒有見得光或見不得光的其他女子。
至於沈家,再往前的事沈晗霜不知道,但自沈相開始,沈家便從?無?納妾、養外室或是狎妓的男子。
沈晗霜和?明姝雪自幼便看著身邊的這些例子,不會覺得和?離是什?麼?見不得人,或是應該受人嘲諷的事情。
偏偏李荷月要湊上來。
沈晗霜對李家兄妹厭屋及烏,卻很難說是先討厭上了輕浮好.色的李家大公子,還是先討厭上了跋扈的李荷月。
隻能說這兩?兄妹在討人厭這件事上,實?在是不分伯仲。
李荷月也很厭惡父親那些妾室和?庶子庶女,但在人前仍然裝得很好:“你如此關心我兄長後院裡?的小妾,是因為你表姐也不想做妾吧?”
她轉而?對一直不曾開口的沈晗霜說道:“所以太?子殿下剛將蘭霜姐姐送回平南王府,你就披著和?離這張遮羞布,灰溜溜地躲回了洛陽。”
見沈晗霜仍然沉默不語,李荷月以為自己終於戳中了她的痛點,繼續幸災樂禍地說著:
“你與太?子殿下成婚三載,可他多年來鍾情的人卻一直都是蘭霜姐姐,你與夫君一直同床異夢,心裡?肯定很恨吧?”
“我還以為你是哪裡?來的底氣,”沈晗霜看了陳蘭霜一眼,諷道,“原來隻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陳蘭霜輕撩了一下眼皮,一雙杏眼溫柔地朝沈晗霜望來:“妹妹這話,有些過了。”
“不知夫人這一聲?‘妹妹’從?何而?來?”沈晗霜淡聲?問道。
聞言,陳蘭霜紅.唇微抿,不自覺攥了攥手中的絲絹。
祝清犯了謀逆大罪,死前卻並未休妻或與陳蘭霜和?離,所以陳蘭霜如今是祝清的遺孀。
沈晗霜喚她一聲?“夫人”也不算錯。
可陳蘭霜來洛陽遠親李家後,周圍的人都隻稱呼她為“姑娘”。
因為李家人人都知道,陳蘭霜不想,也不能做祝清的未亡人。
陳蘭霜很快掩下心中所思,聲?音輕柔道:“我比你年長幾月,以姐妹相稱也並無?不妥。”
與李荷月的囂張針對不同,陳蘭霜的態度很溫柔。雖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沈晗霜卻回道:
“若要如此算,我的姐妹可就數不清了。”
陳蘭霜輕嘆了一口氣,似是有些無?奈:“明家今日既然在此處宴客,你與明妹妹又何必冷臉相向,咄咄逼人?”
沈晗霜以前與陳蘭霜見面不多,也沒說過什?麼?話,從?不知道她竟是這個?性子。
李荷月先嘲諷挑釁,她卻反過來說是沈晗霜和?明姝雪咄咄逼人?
若是外人看來,應會覺得陳蘭霜是個?通情達理的,因她緊接著便又道:
“今日荷月心情不佳,方才她隻是一時說了氣話。我代她向你道歉,實?在對不住。”
“但我與太?子殿下僅是認識而?已?,並無?任何旁的關系,你又何須因她的氣話對我與荷月如此刻薄?”
“那日荷月臉頰紅腫著回府,聽?說也是你在南市對她動了手?”
陳蘭霜語重心長道:“姝雪年紀還小,你身為姐姐該以身作則才對。怎能反倒教著她蠻橫跋扈?”
明姝雪越聽?越覺得不悅,語氣便也很不好:“你算什?麼??用得著你在這裡?對我姐姐指手畫腳?”
“明姑娘,你……”
“說夠了嗎?”沈晗霜打斷陳蘭霜的話。
“若是幾月之前你我碰面,我須得喚你一聲?‘伯母’,或許還會遵循禮制聽?你訓話指點。”
“可眼下,你也未免太?拿自己當?回事了。”
這話說得並不客氣,但沈晗霜看向陳蘭霜時的眼神裡?沒什?麼?情緒,神情也十分冷淡。
讓人看不出她對陳蘭霜究竟有沒有怨恨,嫉妒,厭惡。
“明家設宴,李家收到的請帖上可曾寫了你的名字?”沈晗霜輕聲?問道。
“既然不願為謀逆之人守孝,跟著李荷月來了此處作客,便該低調些行事。”
“明家不缺你這一口吃食,但也並非一定要發這個?善心。”
沈晗霜輕描淡寫地說完,在陳蘭霜身上落下了無?波無?瀾的一眼。
竟像是有幾分憐憫之意。
陳蘭霜靜了一息,微笑道:“以前倒是不知道,隱洲的妻子原來如此伶牙俐齒。”
沈晗霜竟是將她說成了偷偷混進來的乞食之人一般。
陳蘭霜心裡?不悅,可她的確並非明家點名指姓請來的客人,隻是隨李家一起來的而?已?。
是以再氣惱,她也隻能忍下。
“我與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這句話沈晗霜隻會同陳蘭霜說這一遍,“若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便自己去拿。”
“若你有什?麼?想要的人,便自己去找他。”
左右祝隱洲也是一直在等著她的。
“我對你沒有絲毫威脅,你不必在我這裡?白費苦心。”
沈晗霜很清楚,陳蘭霜今日分明是有意與她碰面,有意與李荷月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
陳蘭霜那晚去王府,是為了躲避叛軍餘黨,本就需要掩人耳目。哪怕在長安,此事也遠未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隻有身涉其中的人才知道。
可遠在洛陽的李荷月卻知道了,還拿來嘲諷沈晗霜。
隻能是陳蘭霜自己同她說的。
陳蘭霜雖說著她與祝隱洲並無?任何關系,可李荷月也如此篤定地說著太?子殿下對陳蘭霜的深情。
她的底氣從?何而?來?
不過是當?事人給的。
沈晗霜不是猜不出陳蘭霜弄這一出的用意,可她覺得陳蘭霜實?在不必將她視為對手,還費心來做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