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未經歷過的體驗,似墨錠契上砚臺,打著圈兒,變著樣兒,一遍遍研磨汁液。
隻是那墨塊是軟的,砚也是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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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鬧得簡直不知怎麼處,大長公主開了眼界,原來不用刀槍,也有恁般多的殺人法。她禁不住疑心梅鶴庭被妖精替了身。
眼皮子感覺到一絲天光,宣明珠在酸軟中睜開黏稠的眼睛。
腰上那隻手還緊緊絆著她。
榻下的腳踏上錦袍紗衣凌亂,空中飄浮混著濁香的曖昧氣息。二人共用一床被,他早醒了,側身撐著臂,不知看了她多久。
見她醒來,他紅唇嫵媚地一彎,在她眉心落下輕吻,聲音還有點啞,“殿下,昨晚好麼?”
宣明珠聽了耳根子發熱,想起昨天,他抬起水光潋滟的糜豔紅唇問她的一幕,莫名羞恥。
想捂住面,又顯得她沒見過世面似的,便冷冷哼了一聲,拍開他,作勢起身。
梅鶴庭被她的神情攝得心痒,輕笑著翻身,將人壓了回去。
昨個從黃昏鬧到夜裡,不知才睡幾個時辰,他眼裡仍蘊著矍爍的光華,此時,言語反成了多餘的,隻用眼波一寸寸地勾連她,便是數不盡繾綣滿足。
清晨的異樣,抵著她如此明顯,昨天也是這麼樣,完後她推他去沐浴熄火,他不肯,還纏著她不許她出屋子,為她擦洗一番後便抱著她睡。他呢,沒用冷水衝洗,也沒使別的法子,就那樣忍著等小梅大人自己平息。
說來羞人,宣明珠聽著男子忍耐的吞吐聲,還不忍地伸了一下手。
中途卻被他攔下,在她掌心親了親,含糊一句“舍不得弄髒你”,眼裡流露的光芒卻是愉快極了。
“莫鬧了。”眼看這人又有纏上來的架勢,宣明珠招架不住,聲氣兒不自覺透著嬌氣,“明日我約了眉山一起登山,梅大人,你也顧一顧自己臉面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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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長生扯唇一笑,笑出了冠蓋風流的儇佻,臉皮為何,他不知道。
貼著她耳畔輕吹,“明日有約,那今日可做什麼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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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塢別業歲月靜好時,梅氏宗祠內,長明燈將堂宇映照得明滅晦靜。一
根抱柱的陰影裡,有人低問:“都準備妥了?”
一個穿青褐直裰的中年男子點頭回:“都妥了,毓華山上由來沒吊睛虎,但尋些野豬、熊罴還可掩人耳目……隻不過,眉二姑娘也在裡頭,三爺真想好了?”
這個一身錦繡的年輕男子,正是梅柳山。
他眼色陰骘地靜了半晌,冷然發笑,“我與眉山沒恩怨,誰讓她趕上了。怪誰呢,要不是梅鶴庭逼得三房元氣大傷,還不肯收攤子,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呵,如果大長公主在揚州出事,你說,陛下會不會饒了他這條命?”
第87章 他的潔癖呢
小廚房的朝食做好了,篁裡館的房門仍緊閉著。
眼看日上簾鉤,梅大人在睡榻之側黏乎得不像樣子,宣明珠終於拍開他的爪子嗔目問,“你起不起開?”
得到的回應是哝哝笑音。
這人,著魔了吧!他們昨晚並未真做什麼,隻不過一想到……宣明珠臉熱地翻了下眼皮,推開什錦枕,不理會他,起身披上衣衫自去湢室沐浴。
而梅長生呢,懷裡空了,幽幽嘆一聲,雪襟半敞著從榻上坐起,兩腿一屈一箕,露出浪蕩的一面。
他留戀地目視她背影,看到女子腕上那條紅繩,英朗的眉眼便溫煦下來,如魅如畫。
宣明珠舒舒服服泡一個溫湯浴出來時,梅長生也借了一間淨室將自己收拾一新。
公主殿下一眼看去,公子白衣玉帶,總算有個正形了。她展唇道:“這裡沒預備大人的早飯,家去吧,連著兩日在這兒,該回府看看。”
梅長生耳根微動,有事喚長生,無事便成大人。他流轉的目光裡多了點委屈,近前低問,“你同我一道回嗎?”
宣明珠沒應聲。
昨晚上是興之所至,前頭雖有一程被他蠱惑了心神,後頭圖的是自己受用。並非一晌貪歡後,骨頭便輕成了依附別人的小娘子,她的分寸仍舊拿捏在自己手裡。
即使她要去探望寶鴉他們,也不和他一道走。
弄出雙雙把家還的樣子,什麼趣兒。
梅長生看到她神情,便明白了,眉宇間故意作出的委屈反而消散,洋然一笑。
“都依殿下的意思。”
她如今很難被取悅,他不覺有何不好。明珠是如此驕傲的人,憑什麼受這許多年的委屈?往後他要更熱忱一些更體貼一些才是,哪怕要他用一生一世追逐,隻要她肯給機會,便是甘之如飴。
也唯有如此,方對得起她。
出了墅館,看似被撵了出來,男人心底卻滿盛一腔的快活。
至少是一個充滿希望的開始。
昨晚那種嘗試,是她首次經歷,何嘗不是他第一回 將那種隱晦的念頭付諸實踐,到後頭連哄帶騙,才求得她又試了一回。仿佛天地混沌初開,全身血脈噴張,方知從前那個為顧清節一味壓抑的梅長生,原是白活了。
一路打馬回梅府,衣袂獵獵帶風,連駿疾的馬蹄也張揚得意。
進了院兒,梅長生直接上正房——母親為了不肖兒子這點事,不惜裝病操碎心腸,有了進展,他第一個應去請母親放下心來。
提袍三步並兩步地躍上臺階,春光滿面的人等不及通傳便推門入內,“母親,我——”
那落地罩內漾動的紗帳一靜。
梅長生蝕住了腳步,當即斂目背身而退,口中低聲如蚊:“失禮。”
他暗罵著自己輕手輕腳關上房門,垂頭候在階磯下等訓。
果然不一時,梅父豁開門扇子走出來,手指系著褐紅色長衫領口的瑪瑙紐,冷眉冷眼掃過他:“你幾歲了?”
“長生毛躁了。”梅長生頭更低,“請父親治罪。”
父子倆都靜了一時。梅父徑先哼一聲,帶著被打擾的不耐,“什麼急不可耐的事,連禮也顧不上,拾著狗頭金了?”
這些心事梅長生也許能同母親透露兩句,面對家嚴,能免則免吧。他唯諾認錯而已,隻是洋溢的心情到底無法完全掩飾,沒忍住,羞澀笑了一下。
梅父何等精明的眼力,瞧見他這副神態,撇唇道了聲“出息”。
負手向庭前走了兩步,梅父道:“六家分宗的事我聽說了,你還是心軟,別說三七二八,便扒得他隻剩一層皮,我看哪個疵毛。別怕不能服眾,家主令既給了你,你便能坐穩,放手去做。”
梅長生斂神色跟步上去,點頭稱是。
雖然話音還是硬邦邦的,但得了父親這句話,他便有底氣。還欲聆訓,梅父手一揮,“忙你的去。”
梅長生不敢多逗留,告退後去往隔壁。
這廂院兒裡卻熱鬧得很,寶鴉正叉腰數落梅大呢,梅二就在一旁吃著葡萄瞧他們笑。見父親過來,寶鴉一下子藏起手裡的戒尺,顛顛跑過去撲到他懷裡。
“爹爹!”
聽聲音可是真乖,梅長生蹲身接住女兒,“又欺負大哥哥?”
“哪有,是他欺負我哩!”寶鴉在阿耶懷裡牛皮糖似的扭,大告其狀:“梅二可以作證的,他又笑話我名字!”
原來這三小隻碰在一塊商量中午吃什麼,起先好好的,直到寶鴉說想吃醋溜藕,旋即想到她的口味和娘親近似。娘親有個小字,寶鴉是知道的,自己卻沒有,這怎麼成呢,於是想讓有學問的二哥幫她也取個好聽的。
話音落到梅豫耳裡,他頓時不服氣,“為何讓書呆子取,怎見得我就沒有好的了?”
說著嘴欠地胡謅不如叫酸酸、甜甜、醯醯、鹹鹹,越說越離譜,又翻出他們四舅爺取的響亮大名“梅趴針”來打趣。
寶鴉哇呀呀叫了一聲,不讓份,便不知從哪翻騰出祖父的戒尺來對付他。
梅長生聽罷始末,拍拍寶鴉的頭,嗓音含笑:“想要小字,‘遂遂’可好聽?”
寶鴉念了兩遍,小雞啄米地點頭。兩個哥兒對視一眼,覺得今日父親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近午時分宣明珠過來了,寶鴉很開心,晃著羊角辮和阿娘顯擺新得的小名兒。宣明珠聽後眉心微動。
若有深思地看了梅長生一眼,後者邀功地挺直身板。
當著孩子們,什麼都不說,什麼都在那雙含笑的眼裡,看得宣明珠袖下皮膚直起慄。
梅太太聽聞公主到府,也忙忙的攜婢過來見過。見著兒子,太太理簪輕咳一聲,“早晨時我還睡著,聽你父親說你來請安了,往後不必這麼拘禮。”
可見這位夫人真不是個會說謊的主兒,自己把自己說得臉紅,還以為遮過去了。
轉眼,見公主殿下正有些疑惑地看她,梅太太忙又將帕子往唇邊輕掩,咳兩咳,“這病勢總不見好,殿下別見怪……”
“母親,”梅長生咳嗽得比他娘還厲害,隱晦搖頭,“殿下……都知道了。”
啊,這是漏餡了?梅太太臉色懵然。
宣明珠難得瞧見梅長生發窘,唇角似笑非笑。按理,她該為此事治他一罪,可老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看在梅太太這麼個實誠人苦心遮掩的份兒上,她也不好意思說什麼了。
何況梅長生這張臉,別的不說,生得賞心悅目是真,叫她下不去手。
就這麼著,五口人一起進了頓膳,梅老爺梅太太都識趣未出席。午後,宣明珠陪著寶鴉,梅長生則接到了林州牧具的拜帖,想是這些時日梅少主的雷霆作為,終於讓這位地方官看明了局勢,下定決心要與梅家三爺徹底分扯開了。
梅長生將那薄薄的名刺在手心掂了掂,告訴明珠一聲,出府談事。
一晃到掌燈時分,梅府請大長公主留宿在暢和園。
宣明珠道不必,還是那句話,君駐臣家沒有道理,叮嚀寶鴉乖乖早睡,而後便起駕離府。
梅長生回來得挺是時候,這廂才出府門,他那邊正巧公幹回來。
一身挺括的大料繡鶴玄色具服,見到她,頓時溫順得沒有稜角了。門楣上水紅燈籠圈口打下細膩的光暈,柔柔落在他臉上,宛如夕下的一泓清泉。
見車馬陣仗,他不挽留,隻是掉轉了方向,意思是和她一道走。
“做什麼?”宣明珠見他面上僕僕有風塵,“外頭奔波一日,不嫌累的?大人進門好生歇下吧。”
梅長生說不累。
“嗯?”宣明珠鼻腔嗔出一聲對反駁的不滿。瞅他一眼,伸出食指抵住他肩膀,便似施了定身法一般,把人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