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本章共3068字, 更新于: 2024-11-08 13:25:47

寶鴉一骨碌爬起來,往阿娘臉上香了一口,小手被一左一右牽住,出了門。


崔嬤嬤看著三個孩子並排去了,帕子掖著眼角欣慰道,“哥兒姐兒的心都是向著殿下的。”


宣明珠目中光採清潋,彎起的嘴角便沒放下過,一顆心比泡在溫湯中還熨帖幾分。


卻還在嬤嬤面前賣乖,“那是自然,我的兒女,必定是天底下最好的。”


大門外頭,梅豫託著寶鴉上了馬車,目送阗阗車輪駛出,回手往小書呆後腦袋拍了一下。


梅珩挨了收拾還有點想笑,這事兒算大哥別笑話二弟,反正都比不上妹妹會討喜。


他撓頭叫了聲哥,猶豫一下,收起笑意問:“父親和母親的事……兄長如何看待?”


“啊?”梅豫其實明白小書呆的意思,他心裡頭重重壓著一樁事無法訴懷,仰頭望了半晌的天。


“從前父母是父母,如今父親是父親,母親是母親,不一樣了,但,還是一樣的。”


說完他審慎地看了梅珩一眼,“你想說什麼?”


隻知讀書的九歲少年稍顯靜訥,卻有一雙深澈的眼眸,“哥,你有沒有見過父親看母親的眼神?”


梅豫一時沒琢磨過味來,啥眼神?他連父親看自己的眼神都不敢直視,生怕被抽查功課,哪有狗膽窺探其他有的沒的。


“不一樣的。”梅珩自問自答,有時候,他覺得那種眼神和父親看任何人時都不同,可具體如何不一樣,他形容不出來。


“別想了。”梅豫一把攬住小書呆的肩頭,瘦得有點硌人,“——嘖,你平時不吃肉的嗎,你不是有小金庫麼,叫哥哥瞧瞧,莫不是鬧了虧空?啊?”


“兄長又惦記我的私房。”


“話也不能這麼說嘛,誰讓咱哥倆好呢,你看你長了兩個旋兒,一看就不是小氣的人……”

Advertisement


*


這廂打嘴仗不提,卻說寶鴉到了梅鶴庭的新宅,小小女孩兒,數日不見父親,自然想念。


軟嗒嗒掉了幾滴淚,便紅著眼賴在阿爹懷裡不肯動了。


梅鶴庭抱著女兒,面上始見幾分活泛氣,話依舊不多,將寶鴉舉到自己的脖子上,把著姑娘參觀宅子各處。


小姑娘難過得快,高興得也快,很快忘了離愁,每見一處熟悉的景色便驚嘆一聲。


“咦,阿爹怎知曉我們府上的鳴皋苑換了匾,所以這裡正院才沒有匾額嗎?”


梅寶鴉騎在爹爹肩上,指著正房空空的門楣,提出疑問。


梅鶴庭眼神有一瞬黯淡,很快又淡淡的笑,“爹爹不知道。”


隻不過有鶴,才有鶴鳴九皋。當初她是為他才題了那苑名,如今白鶴已焚,自然不需要了。


是咎由自取。


留有空匾,卻是他僅存的一分奢望,望乞鳳還巢。


梅鶴庭抬臂拉住寶鴉的小手,“走,帶你去看鯉魚。爹尋了幾條長有臂粗的金紅錦鯉,寶鴉一定喜歡。”


父女倆徑去了西園。寶鴉低頭沉默一路,忽揪住梅鶴庭的兩隻耳朵,輕聲道,“阿爹不要笑啦。”


梅鶴庭達不到眼底的笑意微滯,“嗯?”


寶鴉彎下身倒捧父親的雙頰,軟聲道:“前幾日,我很擔心阿娘來著,以為阿娘臉上無淚,心裡有,後來才發現不是……今日見阿爹,臉上有笑,心裡無,所以寶鴉不願爹爹再笑,寶鴉會難過的。”


梅鶴庭眉峰猝然而無聲地崩碎。


鋪天蓋地的綠荷在眼前旋轉迷離,他目光幾變,最終聽話地斂平唇角。


“知曉了。看,魚。”


“哇,好大的魚。”


*


賞過魚,花廳裡的午膳也備好,一桌子菜餚皆是寶鴉喜歡的口味。


飯後寶鴉喊來丫環,主動拿出最近練的二十張小楷,給阿耶交功課。


她是抄書的能手,為求快功,字跡往往不修邊幅,所以從前梅鶴庭給她定下了一日兩張楷字的作業。


這丫頭慣會耍賴,往常拉著梅豫梅珩捉刀,在梅鶴庭的眼皮子底下也敢使計瞞天過海。


而今沒了父親在身邊監督,她卻工工整整地完成了。


梅鶴庭捏著那張薄薄的紙。


這遺傳自他的女孩兒,太過敏慧,她是想用這種方式營造出父親仍在身邊的感覺。


她什麼都不抱怨,其實心思敏感,什麼都能感覺到。


自己這身才智,真是半分好處也沒有了。


“寶鴉這樣乖,”他目光深醇地輕撫女兒的丫髻,聲音發啞,“爹不舍得你走了。”


不想這話正中了小姑娘下懷,和阿耶玩兒了一下午,用過晚飯後,寶鴉就開始耍賴,說什麼也要在這裡住一晚上再回去。


孩子有時是如此的,見著誰便親誰,至於早起時如何向母親深情款款矢志不渝地保證來著,去後腦勺找找吧。


梅鶴庭耐性勸哄,“寶鴉想來玩兒,隨時都可以,但晚上需回府陪母親,不是說定的嗎?”


寶鴉心裡也明白道理,可就是嘟著嘴不高興。


最終解圍的,沒人想到是一隻狗。那小東西拱著門檻滾進來時,寶鴉餘光掃見,呀地尖叫一聲蹦起來,開始還以為是隻大個黃鼠郎。


等看清了,她看看狗,再看看爹爹,看看爹爹,再看看狗。


滿臉都是理解不了的嫌棄。


“阿爹,養狗狗吧,得給它洗澡。”小姑娘很隱晦地提醒。


梅鶴庭嗯一聲,“洗了。”


“它有眼睛嗎?”


“有。”燭光澄黃溫柔,映著梅鶴庭的雙眼,“頭毛有點長,在後頭藏著呢。”


那單單是有‘點’長嗎?打绺了都!寶鴉嫌棄得不行,地上的狗崽還吭吭嘰嘰以示親近。


小姑娘不是刻薄的人,橫看豎看想幫它挑出個優點,到最後,硬是無能為力了。


看它黃毛土得掉渣吧,眼神還不行,小腿崴著跟不上趟吧,尾巴還禿禿短短的一撮兒。


然後寶鴉問了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它晚上,不會鑽進屋裡吧?”


她爹說,“應當不會。”


寶鴉不是很相信,眨巴眨巴眼睛,覺得自己有點想阿娘了。


就這麼著,梅鶴庭點了八個府丁,親自送寶鴉回公主府。後頭還跟著輛空車,載著一口定窯薄釉大魚缸。


公主府門開,小小姐的車轎進去,府門又閉。從裡面響起落鑰的聲音,冰冷不近人情。


石階下聚著一片燈火照不到的陰影,梅鶴庭在那裡默立良久。


*


進了院兒,寶鴉先去母親苑中問安。


身後跟有兩個健壯的粗使婢子,合抱著一口魚缸,引得二門內的家人個個驚奇張望,最終候在了那罩間外頭。


宣明珠身上換了件蘭地珠紗褙子,椎髻松绾,正就著金槃九枝燈的明光,給梅豫做一個荷包。


這小子在外是個散財公子哥兒作派,但凡身邊的書僮伴讀說幾句恭維話,看吧,身上的荷包玉佩準保被人摸了去。


宣明珠許久不自己動針線了,也隻得親手繡一個給豫兒,命他日日帶著,瞧他還敢不敢任人哄騙去。


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動靜,她詫異地“喲”一聲,“這是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


“魚,可老大的魚!”


寶鴉跑進來,小心覷望阿娘神色,見她沒有反感的意思,扭頭向外招了招手。


二婢將半人高的薄瓷魚缸放在地衣上,手裡小心再小心,生怕力氣大一點,便將這矜貴的珍瓷擠碎了。


她們並不知珍貴之處不在魚缸本身,那缸中,蓄著池塘引出的藻荇碧水,其間有兩尾碩長金紅的錦鯉悠然浮遊。


宣明珠的目光起先隻是隨意投去,驀然,便怔忡。


眸底漾過一抹清湛的光華。


“阿娘,”寶鴉見母親失神地盯著那魚,半晌不說話,心虛地絞手指,“阿娘生氣了麼?”


阿爹叫她帶回這魚,隻說是給她養著玩兒,並沒交代別的。是她自己琢磨的主意,想帶給阿娘看看。


宣明珠搖搖頭,將女兒摟在懷內,望著那遊魚,出神半晌,將這朱尾錦鯉的來歷道給她聽:


“這魚,隻怕比娘的年紀還長了,當年你皇外祖母懷了我,恰逢二十華誕,你皇外祖便特意為她尋了九十九尾朱鱗錦鯉,放生祈福。


“按宮裡頭的常例,福鯉會放生到御龍池,熱鬧過了,轉天就被太監們捕撈發賣,這也是上下心照不宣的事。貴人們隻管當下高興,至於究竟是放生還是超生,多不在意。可那回,你皇外祖特特下了令,著將九十九尾錦鯉放生到皇城外的金明池。遊魚入水,長命百歲各憑造化,不許宦人染指。”


寶鴉聽得入了迷,那該是多麼繁盛又開心的場面呀,隻可惜自己不在當場。


皇外祖一定很疼愛皇外祖母吧?小姑娘對著手指想,心中忽又蹦出一個疑惑,伸出一根手指,“怎麼能確定此魚即彼魚呢?”


“瞧見魚尾上的朱砂點了嗎。”宣明珠下巴挨著寶鴉的臉蛋,眉眼間蒙著層淡淡的輕悵:


“那是內造的萬年砂,顏色是否能留存萬年未可知,至少百年內,可保水火不腐。”


這是母後的臨時起意,點砂時說,“他日若有緣,相逢山水間。”


後來她誕生,眉間正有一粒朱砂痣,父皇大喜,說她是天降大晉的福星,當時便賜下昭樂的封號。


若無今夜這魚,宣明珠幾乎要將這段往事淡忘了。

潛力新作

  • 我暗戀我的竹馬

    身為男人,我暗戀我的好兄弟很多年。 最近他交了女朋友,我放棄他,疏遠他,他卻不依不撓地追上來,徹夜等我,為我買醉,紅著眼討要一個說法。 我破罐子破摔:「我是彎的,我有男朋友了。」 話音剛落,我就被他摁在墻上:「既然你喜歡男人,那為什麼我不可以?」

    撬不動的墻角

    聚會玩遊戲男朋友抱不起九十斤的我。 他兄弟一個乾將莫邪抱把我扛在肩膀上,輕輕松松做十個深蹲。 他在我耳邊吹氣低語:「要不要做我女朋友,讓你天天坐我肩膀。」

    春落晚楓

    男朋友有抑鬱癥。 藥物治療和專家咨詢一個月要花費上萬。 為了治好他,我沒日沒夜地接畫稿和跑外賣,朋友都勸我小心過勞死。 直到一天,我搶到富人別墅區的跑腿單。 價值一萬八的高級日料外賣,被我雙手畢恭畢敬地遞給單主。 抬眸時,卻看見本應在心理疏導的男友站在門前,一臉錯愕地看向我。

    婚婚欲寵

    陸時晏第一次見到沈靜姝,是被友人拉去大劇院。 臺上的閨門旦,粉袍珠翠,眼波盈盈,妙喉婉轉:「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 友人指著她:「阿晏,我最近看上的這個不錯吧?」 陸時晏面無波瀾盤著核桃,「一般。」

  • 藏金嬌

    顧淮時養的金絲雀鬧到我面前時,我提了分手。 他眉眼冷淡,一副吃定我的樣子:「隨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可他沒想到,我當晚就搬離京兆。 一年後,圈裏那位祖宗新婚,給顧家下了請帖。 他在臺下看著穿著婚紗的我,徹底崩潰。

    為時已晚

    我還是死在了顧為舟婚禮這一天。 盛大的典禮全程直播,他挽著新娘綺綣溫柔。 我簽下了遺體捐贈協議書。 隻是我不知道,我捐贈遺體的事會被媒體報道。 「著名演員許先生因病離世,大愛永存。」 一條新聞打亂了正在進行的儀式。 顧為舟瘋了一樣地沖出會場,卻連我的遺體都沒有見到。

    豪門綜藝

    我是豪門模範夫妻的對照組,還和模範夫妻一起參加了夫妻綜藝。 但綜藝開始之前我覺醒了中國人的傳統技能。 模範妻子:「戒指就要一圈小鑽,然後在內圈刻上我們兩個的名字。」 我一手的大金镯子,笑出狼叫:「哈哈!這潑天的富貴!」

    天然男友是綠茶鐵壁

    男友的綠茶學妹三番五次挖我墻角,我忍無可忍,教他一招。 男友:「懂了。」 第二天。 綠茶:「早上好學長,又遇到你啦,真巧。」 男友:「早上好,我是同。」 綠茶:?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