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爺,怕是不能好好招待你,我如今有些私事要處理,您要是方便,且等我兩刻。”
安芝越是笑,陸庭燁就越覺得哪裡不對勁,待到她走進去後他才猛地想起一件事來,去年薛成立在鳳儀園被整,有人說起過這事兒與林家二小姐有關,縱使是沒有親眼所見,他也想象的出薛成立被吊的畫面,再加上當日林楚蟬確實在鳳儀園。
沈帧的心思他多少知道些,可這薛成立的心思……他這是瘋了?嫌命太長?
正想時,耳畔傳來了客套的聲音:“陸大少爺,您怎麼也在這兒。”
陸庭燁一回頭,見是有過幾面之緣的王老爺,便笑道:“正好經過,討個喜氣。”
……
商行內,在之前招待過陸庭燁的屋子內,門已關上,安芝的臉色就變了,她拿過椅子支了門框,淡淡看著薛成立,不等她開口,坐下來的薛成立又站了起來,那緊張的模樣,讓安芝的神情險些繃不住,怕成這樣還敢上門來。
“林楚蟬,之前的事我們可兩清了,如今我真心實意想要娶你。”薛成立說歸說,目光是時刻看著安芝的,就怕她再拿出個匕首來。
安芝原本是氣的,在商行外就想直接將他給丟馬路上去,如今看他這慫樣,又好氣又好笑,要說早先是對他厭惡至極,如今這情緒裡還添了無奈:“你是不是太闲了,薛少爺,我對你所說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你既然說兩清了,往後隻要你不再招惹,你送到林家的那份大禮,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我是說真的啊,你要不信,我明天就可以讓我娘去找媒人來說親,我成親的排場雖說不會如我大哥和二哥那麼大,但絕不會委屈了你,你不是喜歡做生意嗎?成親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絕不攔著你。”薛成立努力讓自己顯得認真,從安芝這兒看過去,他看起來是挺認真,安芝也相信,她這會兒要點頭,他真就立馬回了薛家去提這件事。
可為什麼啊,她與他算起來見了六次面,其中她整了他兩回,打了他兩次,他竟然還想娶她……
“我不會嫁給你的。”安芝也懶得去想這位薛家三少爺的腦回路,“你請回。”
“為什麼啊,難道你以為那沈家和陸家好呆的,他們豈會像我這樣給你這麼多自由,進了那兩家的門,別說是出航,你這商行都開不起來,我成親後名下至少有一間商行,不說外邊置辦的,這些都可以交給你。”薛成立大有“我連人帶錢都可以給你”的架勢,這還不夠好啊。
安芝聽出些味來了,敢情是想讓她給他打理生意去的,還挺會為他自己打算的啊。
安芝朝腰間伸手,薛成立神色一凜:“你要做什麼!”
“你知不知道瀛洲以北有個地方,那裡的人喜好生食,尤其是肉。”安芝將匕首拿出來,貼著對空氣輕輕劃了下,“就這麼一片一片切下來,略微撒些料末就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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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成立瞪大的眼看著她。
安芝笑眯眯:“你猜他們最喜歡吃哪個部位的?”
“林,林楚蟬,我可是真心實意的,換做別人,在這金陵城裡,沒有比我更好的人家。”薛成立邊說邊往旁邊挪,要說在外邊時仗著人多勢眾還能有氣勢,這會兒單獨在一屋裡,薛成立委實有些懼她。
“今天我就當你是來道賀的,那兩箱子的東西太重,我就不收了,等會你出去時順道抬走。”安芝將匕首往門框上狠狠一戳,臉色跟著沉下去,“你要是再來找我麻煩,我就把你綁了送到那島上去。”
薛成立一抖,忙推開門去,可出去了還不忘記提醒她:“你好好考慮。”
在外的陸庭燁看到薛成立逃一樣出去,到臺階下時才勉強撐了氣勢,便有些好奇,想進來問問安芝究竟做了什麼。
才剛走了幾步,還沒等開口,陸庭燁看到安芝將匕首從門框上拔下來的畫面:“……”
鳳苓曾說過滿香樓中的事,他原本還沒想的太多,如今看來,這林楚蟬絕不是鳳苓口中略懂武藝的樣子,比他之前所想的更難駕馭。
“傅姑娘,薛三少爺他沒對你怎麼樣。”陸庭燁問完都覺得自己這話多餘的很,看樣子她沒對薛成立做什麼就已經不錯了。
“之前有些過節。”安芝將匕首收回,“適才忘了問你,陸少爺,你可知道新的巡使幾時到任?”
“聽衙門那邊說至少要到二月初,你若是要出航,不如再緩緩,新上任的巡使大人是什麼脾氣如今誰也不清楚,就連知府對此也沒有多提。”
安芝點點頭,她算著時間,三月初開市,二月新到任,不知會不會對這些有影響,所以今年她打算開市後再出航,三月去六月歸,能錯開年中這段時間,正好七月裡宣城那兒要舉行三伏集,計家必會去,她也不能缺席。
陸庭燁在商行內又呆了一刻鍾,將沈帧交託給他的事完成,替安芝撐了這場面後,快至中午時離開了西市。
這時商行外的人已經少了許多,商行內倒是多了些客人,大都是來詢問的,忙至下午,劉娘拎了食盒前來,李掌櫃那兒已經整理出了一份單子,都是今天詢問的商客身份。
安芝簡單吃了幾口後又開始忙,再抬頭,窗外的天竟已暗下,安芝輕輕摸了摸桌上擺著的鎮石,這是在那百餘件東西裡面的,是大哥過去所用。
窗外的月色隱入了雲層中,瞧不清光亮。
在遙遠的數千裡之外,碼頭上連夜點燈還在運貨,唐儂告別了那些孩子,抬頭,昏沉沉的天際,不知何時,雲層淡了些,月漸明。
第63章 盈虧
西市這邊的商行開起來後, 林家的事安芝漸漸都交託了出去, 還有兩間梳齋的事,得闲的時間便很少。
二月初時金陵城的天漸漸有了些暖意, 牆角露新, 退了厚厚的袄子後, 街上的色彩也鮮明了許多, 二月二後, 幾條熱鬧的集市上都開始為三月的開市做準備, 幾個碼頭上, 每天都有卸貨的船隻。
隻是去年跌了大半年的瓷價依舊在低谷中, 沒有回暖的趨勢, 各家在盼著開市到來, 心中又擔憂,這其中最愁的莫過於去年大肆收攏瓷器的葉家。
葉老爺這些天的心情委實不大好, 即便是女兒有了身孕,這樣的好消息也無法消除他心中持續了一個多月的焦慮, 隨著開市的日子越來越近, 他更加的寢食難安。
瓷價低迷的事其實不少見, 往年也有過, 但持續時間不會太長, 即便是持續了半年, 到開市這樣的大日子也是會回暖的, 金陵城兩年一開市, 年末還臨著朝貢, 熱鬧程度可見一斑,斷然不會有不回暖的可能,這也是他去年把握十足的緣由,風險小回報大,是一定賺的。
可如今,這一定的可能性就快化為烏有,臨近過年傳出的官員調動消息,新巡使到現在還未上任,眼看著,一月的時間都不到,就算是這時再回暖,除非是有人從中操作,否則照常來說,這是虧定了。
葉老爺這幾日,著急上火的,嘴上都冒了泡,隔天跑薛家,三四日往衙門裡,想從知府大人口中確定新巡使到來的日子,恨不得去官道上攔人了,隻圖著能與新巡使打好關系,開市之後能有所轉圜。
可這一等就是半個月,直到二月中才傳來消息,巡使再有兩日就能到金陵,金陵城的商戶們一下活了,連帶著安芝商行內的沉香生意都好了許多,不為別的,隻為討好新巡使,誰要能頭一份結識上,那都是大幸,尤其是快開市了。
李管家又送了一份單子進來,安芝一瞧,失笑:“梳齋那兒也沒了?這麼多那巡使可吃的下?”
“新上任的巡使大人是吃不下,可大小姐,金陵城內的商戶百餘手都數不過來。”李管家對這事兒見怪不怪,當初宣城那兒,也就是個知縣上任,都叫宣城好一陣轟動,這官商之間牽扯甚大,若相安無事也就罷了,要給你添些堵,生意可難做了。
“既然這人擠人的都想見,我們就不湊這熱鬧了,即便是往那兒送也未必記得。”安芝翻了翻賬簿,“梳齋那兒的紫檀不補了,他們想要就去別處買。”
“聽聞還有人在藝坊中買下歌姬,打算送給新巡使。”
安芝頓了頓,對於這個執掌開市事宜,又似乎家境雄厚的新巡使,這些人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能想出這折的,恐怕是薛家。”
李管家點點頭:“不止薛家,上任何大人府上就養了不少歌姬,都是這些人送的。”
安芝起身,踩上櫃子從最上面翻下一個匣子,裡面厚厚裝著一沓紙:“看來到金陵來上任,可比別處好啊。”銀子有人奉,美人有人送,隻要不犯錯,每年報上去的業績好看,來這兒轉三年,回去腰都能粗上一圈。
“大小姐,該備的咱們也得備下,晚一些還是要送。”李管家提醒她,不湊這熱鬧,開市前還是得去露個面。
“我知道。”安芝點點頭,“,簡單些就好,已經備下了,之前送去林家的可回了?讓我看看。”
“我這就去小姐去取。”
忙好從商行內出來,天色微暗,還有些細雨絲在飄,寶珠給安芝打了傘,原本是打算上馬車就走的,遠遠看到有一間鋪子外滿是人,安芝便走過去看。
走近了才知道,原來是低價處理瓷器的,一些做工精巧的被隨意擺在鋪子外的大桌上,上頭直接立了牌子,一錢一副。
這裡的一副,大都是三個以上組成的,有些是把玩用的,有些是茶具碗碟,大都是架上擺的一些器具,其中有幾樣出挑的花瓶,論單個算。
買的人不少。
安芝走過來時,鋪子掌櫃已經賣了一部分,伙計還在往外搬,也不知這家掌櫃的囤了多少貨。
“便宜啊,是真便宜,進價都不止一錢,他就給賣了。”
“何止一錢,你看那兩隻梨花瓶,起碼這個數!”那人伸出一隻手,壓低了聲,這已經不叫低價賣,這叫賠賣!
“那他為何賠賣了這些?”
說話的兩個人聽到一旁有聲音,扭頭過去,是個模樣清秀的年輕人,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廝,便給他解惑:“不賣怕是要賠更多。”
年輕人笑了:“不是快開市了,這時賣豈不可惜。”
都當他是外地來的不懂,兩個人搖頭:“今年這價怕是回不去。”“就是啊,要是何大人還在這兒,可能還好一些,新的巡使就不知道是什麼脾氣了。”“這位公子是外地來的,那是您對這兒不了解。”
“我的確不是本地人。”年輕人一怔,笑的更甚,他抬頭看那擦汗的掌櫃:“不過我倒是覺得,他賣這些並不心疼。”
在他們身後的安芝聽了全,看向那掌櫃,這天氣忙出一身汗的掌櫃,臉上的確沒有多少緊張,隻是催促伙計趕緊搬,說是賠賣,不如說是在做一件事,想趕快做完。
“既然已經跌了這麼低,再跌也是如此,何必急於這一時。”
“這你就不懂了,開市後賣的人多,他這些沒法這麼快賣出去,銀子收攏不會去,開市後他也就沒錢去買別人的,你看著罷,明日還會有人這麼做。”
大抵也是做些小生意的,說起來一套套,年輕人點了點頭:“你們這麼說倒是有幾分道理。”隨後對身後的人道,“走罷。”
三個人離開,並未對鋪子門口產生什麼影響,安芝卻是認出了那年輕人,不就是在宣城見過的傅大人。
早前見他時身上的衣著還不俗,今日這打扮低調多了,像是刻意為之。
“寶珠,李管家說的,那新巡撫還有幾日到?”
“李管家說是兩日,外頭都說還有兩日。”
安芝再度抬頭看那掌櫃,拿了塊布一直抹著汗,見眾人哄搶,反倒是松了口氣的樣子,那幾個人說的對,今天這事兒傳開去,明日賠賣的人更多,而這件事對他們而言,錢是回籠不了多少,鬧慌了人心是真,葉家怕是更不好過。
也不知是誰暗中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