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庭燁:“……”連客氣都省了直接答應。
安芝起身囑咐:“我先回去一趟,等會來你書房,在這之前,你可不能動這隻手。”
沈帧點點頭,目送了她:“好。”
寶珠跟著安芝回去了,這邊廳內就隻剩下他們幾個,陸鳳苓還有些懵懵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旁陸庭燁催她:“你不是拿了繡樣冊子,先去挑好,明早我幫你去取。”
“對啊。”陸鳳苓連忙起身,朝沈帧道別,“那我先回去了,大哥你晚上去範家別喝太多。”
陸鳳苓離開後,廳堂內更加安靜了,陸庭燁正欲說話,沈帧率先開口:“李忱,我們也回去,不能讓林姑娘久等。”
陸庭燁一口茶險些噎死,他忍不住道:“你這也太明顯了,李忱跟了你這麼多年連帳都不會看,他怎麼替你打理外頭的事。”
沈帧倒也坦誠的很:“有用就好。”
陸庭燁又是一噎,好麼,就是說不過他,心中暗暗腹誹,如今林小姐是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過神來,看你怎麼解釋。
“你去了範府,回來時自己路上小心,若是範老爺提起江南蠶絲,拖著些,別一口喂飽了。”
“我有數,倒是你,回去之後少不了要修養一陣子,這一趟船沒買下還受了傷,大夫人怕是會追究。”
“沈玥的婚事定了,加上織坊裡的事,她如今無暇顧及旁的。”
陸庭燁有些驚訝:“二小姐婚事定了?西廂那邊大的婚事都沒定下,有些突然啊,定的哪家?”
李忱推了輪椅出去,出門時,飄來兩個字:“連城曹家。”
曹家?莫不是那個曹家?
等陸庭燁反應過來人已經在走廊內了,他有些疑惑,那個曹家老爺年紀可不輕,沈大夫人怎麼會把沈玥嫁過去做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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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回答他,廳內就隻剩他一人,陸庭燁搖著頭往外走,走著走著笑了,難怪他剛剛說起傅大人時他會那麼從容,敢情他都安排好了這幾日的事。
……
深秋的天是一天冷過一天,淮安與金陵一樣,冬日裡是湿冷,有時添了暖盆子都無用,還得祛湿氣,沈帧有腿疾,長年累月坐著,這方面更需要注意,所以書房內一直會點著艾草,還擺了幾盆的炭木粉用來除湿。
安芝走進來時,李忱正用燻香換了艾草結,見安芝進來,笑著道:“少爺擔心林小姐您聞不慣。”
“怎麼會,我過去也嘗聞這個。”安芝讓他把艾草結換回去,“沈少爺呢?”
說著,初七就推了沈帧過來,換了一襲淡青色的袍子,看到安芝後,笑著道:“林小姐,坐。”
書桌旁擺了另外的椅子,安芝坐下後,初七就將輪椅推過來了,李忱抱了一沓的紙,看的安芝有些發怔,他每天要看這麼多?
“這些是還未看完的。”李忱指了指書桌旁的小桌,那邊也放了一疊,顯然是已經看完的。
“你平日裡都是什麼時辰睡的?”安芝粗估摸,這些怎麼也得兩三個時辰,偌大的沈家,所有東西最後都交到他這兒,確實辛苦。
沈帧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讓李忱從中拿出一本:“林姑娘,你先看看這個。”
安芝接過來,翻開賬簿,裡面已經有沈帧的不少批注,有些應該是從金陵來這兒的路上寫的,字跡微散,加起來,這賬簿他反復看了至少有三次。
“這是淮河商行內的一筆舊賬。”沈帧在旁解釋道,“回去就要差人去處理,但遲遲沒定下。”
安芝低頭翻閱著,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她抬起頭:“之前的呢?”
李忱這兒遞上兩本,沈帧泛著其中一本指給她看:“這兒,議價有誤。”
安芝寫上他說的,略過賬目上所寫的,這是四五年前的賬,難怪說是舊賬,再不處理可就成了爛賬。
“這裡,棉餘五百,與前面一千九折算不符。”
“漠河水患,顆粒無收,糧漲至一鬥四十,未過四十五。”
“這裡……”
“這裡不對。”
沈帧停住,抬頭看她,很近的距離,安芝低頭翻著手中的賬,翻到前面一處時,指著上面的數目,抬起頭看他:“中間虧損了數量不對,翻山運瓷器,先以草鋪,後裝箱,箱子四邊都要放上軟布草料,路上顛簸,這箱子與車也得有間隔,至多折損三成,有些經驗的,一成都不會。”
而這賬上寫的是三成半,到最後結餘的貨也沒錯,但從前面運送的人工算,實際上應該隻損了兩成,最多不會超過兩成半,其中相差的錢被中飽私囊了,賬面上看不出,但兩本賬前後算起來就是不對。
“那你說該怎麼辦?”
“沒辦法啊,這都是五年前的舊賬了,淮河商行內的掌櫃一定換了有幾回了,運貨的走動就更頻繁了。”安芝說的坦然,這樣的賬目得在當月查出來才行,時間一久就沒辦法,你縱使是知道它有問題,眼下也沒人讓他追究的。
沈帧笑了:“看來是這淮河商行是虧定了的。”
這下安芝不肯說了,虧不虧她可不知道。
沈帧點了點:“這兒。”
安芝提筆。
天色越深,書桌這兒沈帧的聲音很輕,溫和的說著,安芝記下去的那些字卻沒一句溫和的。
賬簿上批注的話都是一針見血的,安芝可以預想之後拿到這些的掌櫃會是什麼神情,而她也發現了,沈帧看的這些帳都是四五年前的。
那會兒他才剛從沈家老太爺手中接手沈家。
屋外護衛過來送藥,李忱前去端過來,本是想在旁擺一會兒,少爺不愛喝藥,得準備些甜的吃食才行,可不等他開口,沈帧那邊順手的就將藥碗端過去了,濃鬱的藥味散開來直衝的人不太舒服,沈帧還是幹脆的將它喝完了,放下碗時,李忱整個都是驚訝的。
少爺這是,轉性子了?
安芝卻還是從他微皺的眉頭中看出了些端倪:“你怕吃藥?”
沈帧搖頭:“有些燙。”
安芝也沒疑他:“我以前每天都要喝很多藥。”
“怕嗎?”
“不怕啊,喝完藥就有糖吃,而且後來喝得多了,也就不覺得苦了。”安芝小的時候喝藥都是爹娘和大哥哄的,那時候還能驕縱一下,雖然不怕喝藥,但也能討的大哥去給她買糖吃,可去了宜山後,別說糖了,師叔沒往她茶水裡添黃連就算是運氣。
沈帧看她:“你小的時候身體很不好?”
安芝的手微頓:“嗯,不太好。”
原以為他會追問,卻聽他十分悠然的說了句:“我小時候身體也不太好。”
安芝倏地抬起頭,沈帧輕笑:“小的時候頑皮,總受傷。”
磨墨的初七抬了下頭,很快又低下去,受傷?誰?
第51章 生辰
月入雲層, 悄悄探出了半邊身子望著這靜謐的大地,月光灑下,落在了窗臺外的小池中,如銀光碎片, 閃閃動人。
深夜的風送入窗戶,與屋內的空氣混在了一起,撫到人臉上時已有了暖意, 兩個身影靠的很近, 低頭輕語, 無人打擾。
久久的, 待那浮動的雲遮了月色, 天地陷入了一天中最為黑暗的時刻,破曉後,黎明至。
巷弄中有車轱轆聲,馬車奔過,聲音尤為明顯,半個時辰之後, 附近有早市開張, 漸漸熱鬧起來。
待到陸庭燁清晨回來,沈宅內是一片安靜, 隻見到早起練功的初七和初九, 等他回去歇下, 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午, 陸鳳苓在外叫門, 給他送了解酒湯和吃食,看他一副睡意惺忪的樣子好一頓說,洗漱過後,陸庭燁伸著懶腰出去,在不遠處看到了坐在亭子內的沈帧和安芝。
他一把拖住了要過去的妹妹。
“哥,你幹什麼,我還要去送點心。”陸鳳苓嫌棄他的很,也不知什麼時辰回來的,早上去叫門沒反應,這會兒人身上還有酒味。
陸庭燁彈了下她的額頭:“讓李忱送過去,你去杵在那兒做什麼,打擾人家看帳,還有,這邊的事不許告訴爹娘。”
“你還威脅我了,你聞聞身上的味兒。”陸鳳苓扯了他衣服,往屋子方向揪,“還不快把衣服換了。”
兄妹倆的打鬧聲傳到亭子內,安芝抬起頭,看到陸家兄妹和樂的樣子,眼神不由一黯,大哥……
“林姑娘。”安芝驀地回神,“沈少爺,你說到哪兒了?”
沈帧沒再看賬,讓初七把桌上的都撤了下去,笑著詢問:“要不去園子裡走走?”
安芝笑了笑:“沈少爺,我沒事,不過是想起了些往事。”
沈帧沒有勉強她,就坐在亭子內,對她說起沈歆的事:“姐姐她已經到錦州了,那邊如今還暖和,屋內尚不用添盆。”
“大小姐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