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蹲坐在了岸邊。
半個時辰後等林楚芹出來找她,安芝還蹲在岸邊,一旁的小團子正在把玩一條小魚。
林楚芹失笑,說是陪她半天,已經是整日了,二姐素來不喜歡這種宴會活動:“二姐。”
安芝轉過身:“結束了?”
“結束了,方家來了客人,表哥還得回去。”林楚芹走過去,低頭看水面上飄著的繡線,笑道,“這能釣上來呢。”
“能啊。”安芝起身,將綁在石塊上,幾縷繡線纏繞在一塊兒的繩子往上一拉。
哗啦一聲,水裡撈出來兩條串起來的魚,五六寸長,帶起了水花,活蹦亂跳的。
林楚芹愣了愣,安芝已經將它們利落收起來,連帶著小團子一起,拿到了喬園的門口,遞給候在那兒的管事。
接過魚和小團子的管事:“……”
目送了安芝離開後,那管事才反應過來,匆忙喊了人:“快快去拿個水桶來。”
一個時辰之後,狗和魚被送到了沈府。
李忱看到這兩條魚的表情與那管事是一樣的:“……”半響他才問,“這是那位林姑娘留下的?”
負責這次喬園事宜的管事點點頭。
李忱臉上有一種不能言語的感覺,他再度看木桶中那兩條魚:“她說了什麼?”
管事搖搖頭:“李管事,可是要將它們給燒了?”
“燒?”李忱笑了,“把它們養起來,等大少爺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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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怕是活不過幾天啊。”大少爺去了丘莊,沒三五日回不來,可這魚哪裡活的過三五日啊,養在木桶內怕是明天一早就翻肚子了。
“找個網袋子,裝起來養池塘裡去。”李忱無奈,“再要不行,大少爺回來之前找兩條一樣的替了。”總之是要讓它們活著等大少爺回來。
“是!”管事拎著木桶趕忙出去。
這時天色已經暗了,沈府內安靜,金陵城的東市這兒卻異常熱鬧,葉家的又一間商行新開,臨了洛椿節這日,葉老爺還請了人來舞獅,鞭炮都放了好一陣。
葉家的這家商行就在林家的斜對面,安芝從商行內出來,正好能看到那雜耍的表演噴火,吸引了好些人前去看。
林向升走了出來,見她不動:“怎麼不走?”
“義父,這是今年第三家了罷?”葉家這商行開的,跟種蘿卜似的,才隔了多久就又開了一間,“那四條船再大也供不起三家商行啊。”
“我聽說葉老爺是接了京城的生意,想必是他那女婿從中牽線的。”
正說著,葉老爺帶著幾位客人從商行裡走出來,滿臉的笑意,親自將人送上了馬車,言語間,似乎是談妥了什麼生意。
安芝看到了其中一個眼熟的,怔了怔:“義父,那不是和沈家常有合作的趙家三老爺?”葉老爺這是挖了沈家的客人?那趙老爺似乎做的是瓷器生意。
林向升搖搖頭,隻問她:“你那鋪子準備的如何了?”
“明日我再去一趟徐家莊,若能請好師傅,就能開了。”安芝又看了眼燈火通明的葉家商行,不知道為何,心裡總有種不安感在作祟。
回到林府後,洗漱過後,安芝抱著書冊靠在臥榻上,翻了四五頁後,越想越不對勁,趙老爺怎麼會與葉家合作。
她又到書架前,取下了一本厚厚的瓷具書籍。
往後翻了有四五十頁,終於看了她所想的,果真是沒記錯,宜宣八年,贈州爆發瓷災,大量瓷具被當做破瓦碎罐扔在地上,人們連撿都不要,當時贈州二十八間窯場,倒閉的隻剩下十一間,而那十一間也隻是苦苦撐著的,幾十年過去,因為那場災難,贈州到現在都還沒緩過勁來。
引起那件事的緣由,是大量的瓷具需求引起的,起先是供不應求,到後來都衝著那利頭去,供超過了求,無人再下訂,窯場內的器具堆積如山,出現了砸爛都沒人要的情況。
而另一頭,之前下單買去大量瓷具的商人也不好過,價格下跌後庫房內堆著的那些瓷具,最後都積了灰,有那家底的撐得過去,熬到價格上去一些,虧少一些回本,可家底薄的,早就倒灶了。
現在葉家半年內開起來的兩家商行都是瓷具買賣的,而這半年裡,出去的十艘船,至少有八艘上面都運了器貨,而市面上在買賣的瓷具並沒有這麼多。
起先她覺得沒什麼,直到今天看到那趙老爺她才隱隱覺得有地方不對勁,沈家與趙家的生意應該做了那麼多年,哪可能說換就換,同在金陵城內,怎麼也得顧忌些沈家。
如今這麼當眾談下,沒半點顧忌的,趙家不與沈家合作轉投葉家,除非是沈家不想運器貨了。
安芝的視線再度回到書上,贈州那邊的窯場廢了後,坪洲那邊興起,幾十年來都是相安無事的,葉家接連開起來,那葉老爺應該也不是個傻的,這麼大的家業總不會沒有預料。
那沈家呢,沈帧在想什麼。
安芝抬手,從頭上拔下桃花釵,輕輕摸了摸上面的花瓣,有了主意。
她賭自己的直覺。
“寶珠,你現在去外院告訴東叔,讓他明天一早去碼頭,通知那些船工,這次我們不去坪洲,還是往南,要多拖上一兩個月,若是其中有人不願去的,就讓東叔另外再招人。”
“小姐,不是說這一趟要去坪洲看瓷具。”寶珠都已經收拾好行頭,還為小姐多添了兩身厚的衣裳,怎麼一下又不去了。
“不去了,庫房內盤的那些,下半年也足夠,我們也競不過那幾筆生意,買的多了賣不出去壓了反而虧。”倘若真的是她想錯了,明年再去也不遲,否則可不夠虧的。
……
安芝的這個決定並未引起什麼動靜,林家在金陵城諸多生意人中不算出挑,他家的船怎麼走,別人不會額外關注。
第二天去過徐家莊,四日後,挨著東市的晉陽街上,開了一間寶貨鋪子,叫梳齋。
與其他鋪子不同的是,這家寶貨鋪子隻做女子買賣,裡面賣的東西也都是姑娘夫人戴的,金銀首飾,燻香料子,好些還是外廊貨,別的鋪子買不到。
鋪子的掌櫃是位年輕夫人,名叫劉娘,開鋪頭一天,送出去的燻香袋子就吸引了許多姑娘,也就是兩三日的功夫,便傳進了那些高門大戶內。
沈府中,才從丘莊回來的沈帧,受到了小團子的熱烈歡迎。
沈帧將它抱了起來,順手就摸到了它脖子上掛著的小囊袋子。
李忱在旁解釋:“少爺,這是林姑娘送的。”
沈帧將其解下來,小團子拖了一頭的繩結在那兒啃咬,翻開其中,裡面是還未幹透的花,沈帧揉了揉它:“她還給你備了禮。”
“少爺。”李忱想了想,“林姑娘還送了兩條魚。”
沈帧抬起頭,李忱便將管事送魚過來的事說了一遍:“說是林姑娘在湖邊釣的,拎上來就交給他了,什麼都沒說。”
屋內沉默了一會兒,沈帧低頭看小團子:“既然是她送的,就養著罷。”
“……”李忱這會兒有些懷疑自家少爺的喜好,可他哪兒敢說,隻稟報著這幾日的事,“晉陽街上開了一間寶貨鋪子,是林姑娘開的,掌櫃姓劉,是之前西市米鋪那位權掌櫃的夫人,權掌櫃是宣城人氏。”
“生意如何?”
“生意很好,西廂那兒二小姐都去買了沉香珠。”李忱還想著,是不是去買個禮物回來送給冬夏。
沈帧嗯了聲:“趙家那邊呢?”
“趙老爺果真去找了葉老爺,不過大少爺,聽碼頭那邊說,林家五月的船不走坪洲了,說是還去嶺西。”李忱也是這回去查了才知道,這一年裡林家出去的船都是林姑娘在操持,悶不吭聲添了船發了財。
沈帧莞爾,將那小囊袋子綁起來重新掛到了小團子的脖子上:“聰明。”也不知道誇的是誰。
第28章 強撩
四月中邁出後, 金陵迎來了雨季,煙雨蒙蒙的,淋了這喧囂氣息,使得金陵城看起來寧致了些。
還是有船出航的,隻不過碼頭上沒那麼熱鬧了, 倒是集市裡, 春收時節, 許多人打著傘在挑貨, 馬車匆匆忙忙經過,濺起一片水漬, 四處都是湿漉漉的。
正值了午後, 安芝從馬車上下來, 打傘走了一段路到梳齋, 街上的人不多, 鋪子內倒有幾個客人, 不過應了這雨天的氣氛, 總透著些慵懶勁兒, 尤為的安靜。
“雨那麼大就別過來了。”劉娘叫人去煮茶, 將她帶到了內堂,“這幾天客人也不多,不急這一時。”
“這也說不準。”安芝笑了笑,推開窗, 後院雨勢是越來越大了, 吹進來的風透了涼意, “等會兒我將東西送過去,與寒山寺的師傅談妥之,七天後你去寒山寺將供珠拿回來。”
“就不能遲一月再出發。”劉娘知道她過幾天就要出船了,這一年裡也沒見著她幾回,倒叫她心疼,“等這雨水過去後再走。”
“遲一月出發可就遲一月回來了,我可想早些時候回來見你們的。”安芝視線落到劉娘腹上,笑的很開心,“可不能錯過這小子出生。”
三個月出頭些,還未顯懷,權叔與劉娘成親三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安芝也是期盼的很。
“你啊。”劉娘說不過她,隻得一遍遍叮嚀,“在外頭凡事不可強出頭,還有啊,聽聞蘇祿國那兒的人都未開化,野蠻的很,你這趟去,可別下船了。”
安芝失笑:“都是權叔告訴您的罷,沒他說的那樣,蘇祿與我們建交已有些年頭,年年都有供奉的,朝廷對來往的商船又額外的貼補,我這一趟去,是看看別的。”
可不論安芝什麼說,會擔心的依舊是要擔心,安芝便不與她多說出行的事,問起請過來的新師傅如何。
“年輕的幾乎是不說話,總在屋裡做活,按你說的,將客人定著的東西交給他,告訴他怎麼做就行,還有兩個師傅如今看著是老實的。”劉娘留在這兒,後頭的事其實都是丈夫和安芝在操辦,如今她懷著身孕,安芝又給她尋了個伶俐的丫鬟打下手,她也就是明面上出去見人的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