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素商依舊無法原諒自己,前幾日娘子明明告訴了她,最近要提防著孟挽,讓她寸步不離地跟著白明槿,可她……
素商雙膝跪在了她跟前,再一次磕頭請罪,“是奴婢沒用,沒能保護好二娘子,請娘子懲罰……”
“生死有命,豈能由你左右。”睡了一覺,人也緩了過來,白明霽上前扶起她,“都說了不是你的錯,你也累了,下去好好歇息。”
素商見她走去了櫥櫃前,挑起了衣裳,忙跟在她身後,“娘子要去白府嗎,奴婢也一道。”
“我進宮一趟,你留在屋裡。”
素商嘴突然一噘,哭著道:“娘子就讓奴婢跟著吧,奴婢都要愧疚死了,這時候,奴婢哪裡還能睡得著……”
白明霽看出來了,點頭道:“收拾吧。”
餘嬤嬤剛端著早食進屋,便見白明霽要走,忙把糕點裝進了食盒,交給了素商,“拿上,讓少夫人在路上吃一些,如今侯爺一去,老夫人也臥在了榻上,少夫人可不能再倒下。”
素商點頭:“多謝嬤嬤。”
昨日一場大雨,下到了夜裡,府上的白綢卻還沒來得及撤,被雨水一淋,皺巴巴地貼在石橋木柱上。
今日雨水小了許多,馬車的速度也快,剛駛出晏侯府的巷子,便與對面的一輛車對上了,馬夫拉緊了韁繩。
對面的馬車也停了,很快一人下了車。
快步走到了車前,偏頭瞧了一眼馬車蓋下掛著的一圈鈴鐺,客氣地問道:“車內可是少夫人?”
白明霽掀開布簾。
是一位宮女。
白明霽認得,太後寧壽宮的人,愣了愣,問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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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宮女隔著蒙蒙雨霧,對她行了一個大禮,“娘子,太後娘娘歿了。”
死的人太多了,受的刺激太大,以至於如今聽到這樣的噩耗,白明霽並沒有了太多的意外,隻呆呆地看著那名宮女繼續道:“榮嬤嬤派奴婢前來請娘子進宮,嬤嬤說太後娘娘生前把娘子當成了自己的女兒,如今身歿,該當知會一聲娘子。”
雨水莎莎輕響,那宮女袖子底下的手,死死地交纏在了一起,捏得發白,嗓音也在發抖,緊張地等著對面的回答。
半晌後,便聽到一聲,“帶路。”
—
陸家。
因錢雲歸還未出嫁,膝下無兒無女,屬於橫死,不便舉行葬禮,身去的當日便下了葬。
陸隱見送完葬回來,便關門喝起了悶酒。
晏玉衡找了他好幾回,要麼人醉燻燻的沒了神智,要麼直接睡死過去。
最後一次過來,陸隱見又睡了過去,晏玉衡怎麼推都不醒,急得跺腳,最後同他的小廝吩咐,“人醒了,不許再讓他喝酒,否則,你家主子的命都會沒了。”
果然,陸隱見醒了後,再也找不到酒壇子,怒氣衝衝地讓小廝去找酒。
小廝出去後,進來的卻是陸家的老伯,一腳踢開他跟前的空酒壇,斥道:“喝吧,我陸家的命,恐怕也要被你喝沒了,太後歿了,你可知道?”
陸隱見一怔,終於清醒了。
太後歿了?
這麼快……
旁人不知道,可他和晏玉衡知道,太後乃假死。
既然要假死,那就得瞞住天下人,得逼真,得舉報國葬之禮。
……
“既要演戲,便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相信太後當真歿了。恐怕得委屈太後娘娘先入棺,待眾臣,後宮嫔妃祭拜完,再趁機把人換出來……”
“屆時,還得需要晏郡王和陸公子到場幫把手,負責引開臣子們的注意力。”
李高的話突然冒了出來,陸隱見猛晃了一下腦袋。
他怎麼忘了這茬。
雖不知道他到底與皇帝謀劃了什麼,陸家老伯還是把話傳達給了他,“陛下已來了密旨,召見你與晏郡王一道進宮。”
陸隱見總算活了過來,匆匆洗漱完,換好了衣裳,出了門,順路去找晏玉衡。
這些年,陸隱見已是商王府的常客,知道他與晏玉衡和晏長陵情同手足,奴僕見他來了,徑直把人帶到了晏玉衡的書房。
晏玉衡人不在,去看望老王爺了,陸隱見便一人在書房等著他。
坐著無聊,也沒心情坐,陸隱見在屋裡踱步打著轉。
書房內的東西,晏玉衡一向不許人碰,尤其是那塊砚臺,好幾回他打算借他的砚臺一用,可晏玉衡卻像是護寶貝一般,就是不借給他。
今日人不在,陸隱見倒是好奇,非得要去摸一摸了。
拿在手上端詳了一番,砚臺雖珍貴,但也並非買不到,沒什麼好稀罕的,不知道他為何護得那麼緊,陸隱又給他放了回去,可就在放下去的一瞬間,屋內突然傳來一陣輕響,陸隱見抬頭一看,便見身後的書櫃正在往邊上移開。
竟是個密室。
沒想到晏玉衡那呆瓜,竟也造起了密室。
陸隱見下意識地想把門關上。
可不知為何,最後卻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密室內掛著燈,光線充足,視線也清楚,簡簡單單的一個屋子,沒有多餘的陳設,屋內放置了一張作畫的書案和椅子,四面牆上則掛滿了畫。
不知道晏玉衡何時背著他,作了這麼多畫。
陸隱見目光落在那些圖上,正打算好好欣賞,突然被畫面上男女的不堪一幕衝擊到,猛地捂住了眼睛。
竟是避火圖。
可到底還是瞧見了,畫面深深地刻入了腦子,那張臉是……
陸隱見心頭一跳,緩緩地放下了手,再一次端詳起了跟前的避火圖,這回目光死死地盯著畫上男女的臉,反復確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後,腳步倒退一步,臉色一瞬變得慘白……
“陸兄。”
晏玉衡的聲音從外焦急地傳來。
陸隱見沒動。
晏玉衡剛從老王爺那出來,奴才便來稟報,陸隱見到了,聽說把人帶到了書房後,慌忙趕了過來。
還是沒來得及。
見陸隱見立在那一動不動,晏玉衡便知道,完了。
背心一熱,全是汗,硬著頭皮緩緩地走了進去,站在陸隱見跟前,緊張地去拉他的衣袖,“陸兄……”
陸隱見一把拂開他的觸碰,不可置信地盯著他,身子都被氣得發抖了,“晏玉衡,你真無恥!你,你喜歡誰不好,你怎麼能……”陸隱見羞於啟齒,“她姓晏啊,你個畜生!你居然還畫了這些腌臜玩意兒,要是讓晏兄看到,他非得一刀宰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人,陸兄,你聽說我……”晏玉衡神色慌亂,雙膝筆直地跪在了他跟前,拽住了他衣袖,祈求道:“陸兄,你千萬別告訴旁人,我,我這些,這些東西,從來沒有人知道,我藏得很緊的……”
“沒人知道你就可以生出齷齪心思了?!她姓晏,她與你同宗,是你姐姐啊,你竟如此褻瀆她……”
“我沒有褻瀆,不是褻瀆,我是真心喜歡啊,陸兄!”晏玉衡說著,哭了起來,“這麼多年你可有見我多看一眼旁的姑娘?你不是問我心裡到底喜歡誰嗎,就是她啊。我知道這份喜歡見不得光,隻能偷偷地藏起來,不敢同任何人說,可我實在是,實在是忘不了,便建了這間密室……”
簡直荒謬。
陸隱見太陽穴突突直跳,閉上眼睛,不敢多看一眼,咬牙質問:“行,就算你喜歡,你藏在心裡不好,畫什麼不好,非要畫這些……”
“我……”晏玉衡倒是不狡辯了,反而質問道:“陸兄也是男子,陸兄喜歡錢三娘子時,心裡難道就沒有想過這些?”
“我沒有,我不像你……”可誰又能當真否認,壯年午夜春||夢裡,沒有出現過喜歡的姑娘。
見他面色僵住,晏玉衡又切聲道:“我們是正常的男人,難免會生出欲,我是一時糊塗,才做了這些,陸兄,求求你,就當做什麼都沒看到……”
陸隱見咬牙不說話。
“你放心,我以後不敢了,我把這些都藏起來,再也不放在這兒了。”
“你還藏?!”陸隱見無可救藥地看著他,“你可知道這些畫一旦流落出去,會是什麼結果嗎?”
“她如今是大啟的太子妃,你不僅要害死她,還會讓她受到世人的唾棄,讓我大酆顏面無光,更甚者,兩國開戰,你能承擔起後果嗎……”
“陸兄說的是,我不藏,我燒,我都燒了……”
—
宮中一切順利。
太後歿了。
消息傳出去後,曾在朝堂上公然指責太後與皇帝有染的那幾位內閣老臣,羞愧難當,當日便在牢獄中主動辭去了官職。
可皇帝到底還是不放心,沒聽李高的提議,堅決不讓太後入棺。
換成了一名與太後身形相似的宮女,替她躺在了棺材內。
太後本人則戴著厚重的面紗,被皇帝帶到了隔壁自己的寢宮內,正等著接應的人前來。等來等去,等了半個時辰了,還沒見人來,皇帝有些不耐煩了,問李高:“怎麼回事?”
“陛下息怒,陸大人的未婚妻,前幾日在大婚前喪生,想必陸大人受了打擊,腿腳難免會慢。”
皇帝沒再說什麼,但面色依舊焦灼,問道:“晏玉衡呢?”
“奴才再去瞧瞧。”李高躬身退了出去,到了門外,臉上卑微的神色便一掃而光,肅然問身旁的薛閔,“都準備好了嗎?”
“主子放心,每個門都是咱們的人在把守,今夜保證隻進不出。”
“嗯。”李高又問:“孟挽呢,可安全?”
薛閔道:“人已經在船上了。”
李高點頭,“仔細著燈火,地上可都是火油。”
“是。”
薛閔被皇帝催得煩,沒急著進去,在門口等了一陣,沒等來晏玉衡和陸隱見,卻先等來了晏長陵。
李高一笑,“晏世子來了。”
晏長陵一語不發,袖中的長劍直指向他喉嚨,李高不慌不忙,身後的兩位太監齊齊衝上前,擋住了晏長陵的長劍。
晏長陵冷笑一聲,從兩人的劍鋒中穿過,片刻後,劍尖準確無誤地對準了李高,“本將是該叫你顧公子,還是顧馬夫?”
被他戳穿,連帶著諷刺,李高也不惱,好心提醒他,“晏世子最好別動,地上滑得很,萬一有個火花什麼的,掉下來可就麻煩了,這個時辰,少夫人應該也快到了呢。”
晏長陵眸子一緊,誇贊道:“顧馬夫好計謀,窮途末路了?”
“過獎了,這不是被晏世子逼得,不拼一把,焉知就不是條活路?”李高眉頭微跳,讓出了身後的路,“晏世子,裡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