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要進入夢鄉,底下的人來報,“主子,晏世子和少夫人來了,說想來探監。”
裴潺硬生生地被拽出了夢鄉,腦子還沒回過神,“探誰。”
“張魁。”
裴潺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瞌睡徹底醒了,隨口打發道:“就說我人不在。”
話音一落,晏長陵的聲音便傳了進來,“是裴大人不在,還是妹夫不在?”
裴潺做出了個想死的表情,揉了一下太陽穴,忘記了白明霽也是刑部的人了。
“那得看姐夫想問什麼。”裴潺從床上緩緩起身,前幾日在妙觀,挨了一記石子,腿上的淤青至今還沒消,見到晏長陵,沒什麼好臉色。
白明霽沒理會他們的陰陽怪氣,直接同裴潺:“張魁和張家侄子在哪兒,我想問幾句話。”
裴潺倒是幹脆,指了個方向。
晏長陵正意外,他何時這般好說話了,便見剛進去的白明霽,很快走了出來,立在裴潺跟前,鎖眉質問他:“他們說不了話了?”
“是嗎?”裴潺一愣,“奇怪了,早上還好好的啊。”
目光包含深意地瞟了一眼晏長陵。
晏長陵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上回人一走,國公爺就死了。
三人誰也不再說話,沉默下來,氣氛彷佛一觸即發。
最後裴潺摸了一下鼻尖,先打破了沉默,把桌上擺著的那副畫,推給了白明霽,“白大娘子來得正好,我這兒有一幅犯人的人像,奈何底下沒有得力的畫手,隻做了一半,剩下的還得勞煩白娘子。”
白明霽目光掃了過去,這哪裡是一半,壓根兒就沒畫,五官隻有一雙眼睛,且還沒有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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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霽此時沒功夫理會這些,但自己這段日子,確實沒有為刑部盡過則,匆匆問道:“何人?”
“此人少夫人也聽說過,福天客棧,與張魁接頭的那一位姑娘。”
白明霽一怔,突然看向他。
“晏侯府與國公府的案子結束了,可我刑部的案子還未結束,晏侯府二夫人貪墨的那筆銀子,何去何從,總得有個交代。國公府朱世子私藏兵器為假,晏世子和少夫人心裡都清楚,旁的裴某管不著,唯一在意的是,真正假造兵器的人是誰。”
“這副畫像,乃裴某從張魁口中審問而來,但奈何做畫的水平有限,隻能描繪出一個大概輪廓,剩下的,想必少夫人,能幫上忙。”
白明霽今日算是見識到了裴潺的玲瓏心思。
他這不是不知道,是在等著自己替他把人畫下來。
第77章
當初二夫人貪墨,牽扯出了張嬤嬤,白明霽與裴潺一同擒住了張魁,人帶到了他刑部,兩人也一道審問過。
之後朱光耀構陷侯府,刑部來了晏侯府查賬,卻隻查二夫人,那番興師動眾,自然不能不了了之,莫不成知道了什麼線索?
白明霽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他同樣,隻想要應徵一個結果。
白明霽接過了那副畫像,將未完成的五官一一填滿。
很快,一張清晰的臉躍然於紙上。
裴潺端詳了一陣,皺眉道:“此人,怎與白二娘子有些像?”
孟挽與母親長相相似,白明槿則像母親,兩人自然像,白明霽沒去解釋,“人像我已經畫好了,至於是誰,憑裴大人的本事,想必不用我告之。”
裴潺也沒再問,把畫像收起來,道了謝,突然問道:“令堂乃中蠱而亡?”
白明霽一愣,狐疑地看向他。
裴潺把畫像放進了袖筒,淡然地道:“無意中聽說,有一種蠱乃苗疆所出,以特殊燻香和人體供養,平日裡沒有任何異常,可一旦供養之人破壞了它的生存環境,便會啃噬其骨血,是以,蠱蟲的主人不能染上疾病,即便是一場小風寒,也會致命。”
一場風寒……
白明霽心頭猛然一跳,變了臉色,同裴潺道了一聲,“多謝。”轉身出了地牢。
晏長陵跟上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裴潺,調侃道:“妹夫,懂得不少,改日我也來請教些問題,想必妹夫一定能回答上。”
裴潺一笑,“隨時恭候。”
人走了,裴潺臉上的笑意也沒了。
廣白走了過來,緊張地問道:“主子,不是說不能透露?”
裴潺轉頭,糾正道:“我隻說讓張家兩人閉嘴,沒承諾我自己不能說。”把袖筒內的畫像交給了他,“查查是誰,往孟家那邊查起。”
那人圖的隻怕不是晏侯府。
國公爺朱光耀當初可並非是自己所棄,而是宮中那位決定了要棄。
不惜冒著砍斷太子羽翼的風險,隻為讓國公府與晏侯府來一招同歸於盡?
照他那千面狐狸,辦事穩妥的性子,不可能。
他是一早就計劃好了,要讓國公府覆滅。
太子沒了娘家支撐,於他有何好處?
朱家倒臺後,孟弘代替了朱家,做上了東宮禁軍副統領,為何?
孟家……
與太子有何關聯。
他為何又要在孟家大娘子,和那位下人身上中蠱?
錢家倒臺那日,錢首輔對白家大娘子說起蠱蟲,他倒是知道,正巧在那位主子手裡見過。
但不是已飲入人體的藥物為食,而是以人身上的燻香為食。
他到底在圖謀什麼。
所謂的滅族之仇,當真是晏家?
裴潺腦子突然一個機靈。
八年前,皇帝微服遇到了幾個劫匪,危急之時,李高救駕,用自己的身體替皇帝擋了一刀,從此被皇帝收入宮中,成為了他最信任之人。
裴潺一把揪住廣白,附耳交代,“去大理寺找嶽梁,調出八年前陛下被襲的案宗,查清楚那幾個劫匪,到底什麼來歷,別讓人發現,他要問起什麼,就讓他親自來找我。”
交代完,又喚來了姜主事,“速去揚州,查八年前孟家所有人的名冊,無論是誰,隻要找到還有存活者,立馬秘密帶到京城。”
他要來一招聲東擊西。
姜主事知道這位侍郎最喜歡的便是斷案,已經很久沒有從他眼裡看到過激動,詫異地問道:“主子這是查的哪一宗案……”
裴潺確實很興奮,瞌睡也沒有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案子。”
—
白明霽從地牢出去後,匆匆出了刑部,晏長陵緊跟在她身後,到了馬匹前,周清光迎上,還未問,便聽晏長陵道:“義莊。”
金秋姑姑身去已有三日,屍體恐怕已經腐爛。
但是不是中蠱,還是能查出來。
一路疾馳,到了義莊,兩人還在門口,便聽到了裡面的呼救聲,“走水了,快救火……”
白明霽眼皮子一跳,抬頭一望,跟前的屋頂已冒出了滾滾濃煙。
果然有問題。
孟挽她就該被千刀萬剐。
白明霽想也沒想,翻身下馬,往裡衝。
晏長陵及時抓住了她胳膊,“等著就是。”
話音一落,便聽到了裡面的廝殺聲。
白明霽一愣。
晏長陵捏了捏她的手,“我說過,隻要有我在,這種時候,就用不著你出頭。”
又解釋道:“我晏侯府的府醫,可不是拿來做擺設的。”金秋姑姑一場風寒,不至於好不了,府醫早查了出來,她體內有蠱蟲。
他沒告訴白明霽,隻是在等。
等著有人找上門。
一刻後,沈康頂著一臉黑灰從裡面走了出來,稟報道:“主子,棺木保下來了,但人……”來的都是死士,一被擒住,個個都咬破了嘴裡的毒|藥,無一活口。
投毒之人已經跳出來了,抓不抓活口,無所謂,他要的就是打草驚蛇,讓對方亂了陣腳。
救火及時,義莊內的火勢並沒有燒起來。
但白明霽知道不用驗了,金秋姑姑和母親一樣,皆是死於蠱蟲。
母親對燻香沒有講究,生前用的香,皆是由宮中作為俸祿配發給父親的沉香。
不僅白府有,晏侯府也有。
與母親生活久了,自己也習慣了沉香的味道
金秋姑姑跟在她們身邊,也沾了香氣。
證據就在那批沉香內。
—
孟挽睡得早,天色一黑,便關門吹了燈,剛躺下去沒多久,身後一扇窗戶外便傳來了動靜。
片刻後,一人進來,走到她跟前稟報道:“晏家世子今日提前做好了埋伏,義莊的人都死了。”
孟挽神色一頓,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屋內沒點燈,看不清她神色,呆了片刻後,輕聲道:“倒是小看她了。”
今日在晏侯府她便瞧出了不對勁。
知道她是懷疑上了自己。
隻是她想不明白。
兩年前見她,她還是個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如今竟能如此沉穩,反過來設計她了。
上回張嬤嬤落網,差點被她揪住,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這回又讓她吃了癟。
真長大了。
背後還多了一個晏長陵。
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