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發覺自己再也說不出來那句,上輩子還不是死了。
沉默了片刻後,點了下頭,“我相信。”
晏長陵眉頭一揚,再次轉過頭看向她。
白明霽則微微垂著頭,專心地剝著蓮蓬裡的果實,耳側一粒飽滿的珍珠耳墜,把她耳根下的一塊皮膚襯得愈發瑩白,衣襟交口的位置,一抹殷紅,半隱半露,異常顯眼。
晏長陵目光閃了閃,又想起了昨夜她伏在自己身下時的嬌媚之態,性子挺硬,身子卻軟得像一灘水……
燥熱之意竄上喉嚨,頓時口幹舌燥。
這事越做,越上癮。
‘童子狼’一名,無論是身心,都已徹底離他遠去。
察覺到了某處的異樣,晏長陵啞然,起身進了廚房,“我去燒火。”
等燒好了火出來,外面的兩人不知何時已聊了起來。
周清光甚至挪了個位置,湊到了白明霽跟前,“少夫人不知,主子的烤兔子那才是一絕。”
“你們還有空打兔子?”
“不打仗時,總得找個放松的地方,兔子,山雞,遇上什麼打什麼,帶回來剝皮一烤,人間美味。”周清光今日話匣子一打開,收不住了,“再配上姑娘,美酒,日子比這四四方方的圍城內恣意多了。”
白明霽輕聲問:“還有姑娘?”
“有啊,主子在邊沙,魅力可不比在京城差,我晏家軍的頭牌一枝花,姑娘們的夢中情郎……”
晏長陵眉心一跳,挽著寬袖,立在門前,一字一頓地道:“周、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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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周清光脊梁一繃,利落地起身,再漂亮地轉頭,“屬下去挑水。”
人走遠了,晏長陵才走到白明霽跟前,偏下頭道:“別聽他的。”
“哦。”白明霽點頭,目露贊賞地道:“郎君還會舞劍,一定很好看。”
晏長陵:“……”
所以說不能讓自己的貼身侍衛太過於靠近家人,就怕有今日這樣的弊端,一個不小心所有的底細,全都能被抖出來。
晏長陵頓了頓,不確定地看著她,“你是在吃醋?”
白明霽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渣屑,沒去看他,“郎君想多了。”
“可惜了。”他長嘆一聲,等白明霽望過來後,又彎唇衝她一笑,“我喜歡你吃醋。”
白明霽看著他此時慘絕人寰的笑顏,與夜裡的那副如狼似虎的面孔全然不同,不覺深吸了一口氣,“你就是這般勾引那些姑娘的?”
晏長陵道:“胡說。”牽著她的手往裡面走,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我勾引過的姑娘隻有你,不是我要娶的人,我為何要犧牲色相,豈不是讓人佔了我便宜。”
白明霽:“……”
他這想法,倒是像他,奇特得很。
晏長陵把她拉到了灶臺後。
怕她累,特意給了她一張馬扎,讓她坐在那,又遞給了她一把火鉗,指了指前面的灶坑,“火不夠了再填些木柴進去便是。”
白明霽捏著火鉗,沒用過這東西,研究了一陣,才習慣。
晏長陵站在鍋前,衣袖挽到了小臂上,把新鮮的蓮子倒入了水中,邊用勺子攪著,邊瞅著她的腦袋,緩聲道:“人不能缺少煙火氣,偶爾來這兒,讓煙火燻一燻,方才能活得踏實。”
白明霽明白了,抬頭問他:“你是來釋放壓力的?”
“也不全是。”
白明霽:“那還為了什麼?”當真喜歡燒飯?
晏長陵手裡的動作一頓,語氣略微嫌棄她笨,“你還沒察覺到?”
白明霽疑惑地抬起頭。
察覺什麼。
“你,我孤男寡女,正經夫妻,此時此地調|情逗趣,培養感情,不正是在享受風花雪月?”晏長陵說得一本正經,“人生在世,尤其是咱們這樣活了兩輩子的人,更應該轟轟烈烈地愛一場。”頓了頓,突然問道:“我敢愛,你敢嗎?”
鍋裡的水早就沸騰了,白霧繚繞,把他的臉半隱在迷霧之中,看不清那雙眸子。
白明霽不明白他又是哪根神經不對。
心裡有些不舒服。
前些日子不敢碰她,說要放她自由的人是他。
如今說要愛的,也是他。
憑什麼啥都是他說了算。
白明霽火鉗一丟,人站了起來,袖子一掃,把兩人之間的那片白霧掃開,看著他道:“晏長陵,我發現你真……”無恥。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來,晏長陵替她接了,“你想說我不要臉?”
白明霽默認了。
晏長陵也拿袖子擋了一下臉,欠欠地一笑,“那我愛你,你隨意好了。”
白明霽:“……”
“出汗了?對,這裡熱……”晏長陵腳步繞過來,把她拉到了門口,門外的馬札移到了她的屁股底下,“你坐在這裡,且看為夫如何施展魅力。”
白明霽覺得與他熟悉了之後,他那不要臉的本來面目,漸漸地浮出了水面。
一時坐在馬札上也沒動,看著他熟練地操著勺,炊煙繚繞之下,如他所說,確實染了一身的煙火氣息,白明霽突然開口,“周清光說,你們遲早要回沙邊?”
晏長陵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口應道:“晏家軍還在邊沙,自然要回去。”
白明霽沒再問。
兩個人花了一個早上,確切來說是晏長陵一人花了一個早上,做出了一鍋的蓮子羹。
白明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參與了其中的原因,確實比之前好吃很多。
而晏長陵樂此不疲,一日三餐皆乃自己親為。
白明霽對口腹之欲,真沒什麼要求,勸他道:“趁如今能踹口氣,你還是多歇息吧。”
“誰說我不是在歇息,陪伴家人對我而言,乃畢生所願。”
晏長陵燒飯時,依舊讓她坐在了門口候著,有一句沒一句地同她說著話,“父親當初常年在外,顧及不到家中,每逢回來便是親自下廚,為母親和祖母燒菜,祖母和母親常說他做的好吃,你知道味道哪裡不一樣嗎?”
白明霽搖頭。
晏長陵對她揚了一下頭,“幫我拿個碟盤。”
白明霽起身把碟盤遞給他,他盛好了一盤咕嚕肉,遞給她,逗道:“裡面有為夫的感情在,沒嘗出來?”
白明霽深吸一口氣。
便又聽他道:“補償上輩子欠你的,再順便讓你輩子記住我。”
—
堂堂指揮使大人,晏侯府的世子爺,在家燒了一天的菜,消息傳出來,翌日府上便來了客人。
商王府晏玉衡。
陸隱見,還有他即將成婚的未婚妻,錢三娘子,錢雲歸。
幾人帶著禮上門,兩人接到通傳,一道去門口迎接。
再見到錢雲歸,白明霽差點沒認出來,之前聽晏長陵說她染了疾,陸隱見四處在為她求醫,本以為憑陸隱見的本事,必能醫好她的病,沒想到一個月不到,錢三娘子整個人竟然瘦了一圈,臉上的精神氣也沒了,面色蒼白,唯獨那抹溫柔的笑容,與之前一樣。
“少夫人,叨擾了。”錢雲歸被丫鬟攙扶著到了白明霽跟前,同她見禮。
白明霽忙扶起她,“三娘子不必見外。”
一行人往裡頭,陸隱見跟著晏長陵走在前,一步三回頭,似乎也被錢三娘子的病折磨得沒了精神。
晏長陵察覺了出來,問他:“上回那大夫如何說的?”
一說起這事,陸隱見的神色便沉鬱了下來,搖頭道:“還是查不出來,個個都說沒問題,可她……”身子就是一日不如一日。
離婚期還有半月,昨日他去瞧她,她難得說想出去走走,正好很久沒來晏侯府了,聽聞晏長陵闲得泡在了廚房,今日便把人一並帶了過來。
想著人多,她高興了,或許身上的病也就好了。
晏長陵:“明日我進宮一趟,把宮中的御醫請出來?”
陸隱見搖頭:“該找的都找了。”
沒一個有用。
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今日暫時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陸隱見讓人從馬車上搬了一壇酒下來,“今日有我的酒,加上晏兄燒的菜,咱們不醉不歸……”
話雖如此,目光還是時不時地落在錢雲歸身上,放心不下。
知道錢三姑娘身子弱,白明霽陪著她在屋裡坐著,沒出去,夏季氣候熱,出了一身汗後,風一吹最容易染上風寒。
怕她在吃藥,喝不得尋常的茶水,便讓餘嬤嬤泡了一盞昨日晏長陵剝好的蓮心茶,苦是苦了些,但能解暑。
錢雲歸道了謝,抱歉地道:“我這一趟,讓少夫人費心了。”
白明霽搖頭,“橫豎我也是坐著,沒忙乎。”
錢雲歸笑了笑,“少夫人是個有福氣的,常聽風帆說起少夫人與世子,瞧得出來,晏世子對少夫人甚是體貼。”
風帆是陸隱見的小字。
白明霽沒有否認,笑了笑道:“陸公子待三娘子也好。”
錢雲歸點頭,認真地應了一聲,“嗯。”突然輕聲問她:“少夫人信命嗎?”
白明霽愣了愣,搖頭。
她一向不信命。
“若是不信,那便一輩子不信的好。”錢雲歸捂住帕子輕咳了幾聲,蒼白了面上總算染了點顏色,又含著笑道:“我信。”
“天地萬物,一切都有定數,上天給了咱們多少,無論過程如何改變,結局都不會變,不會多給咱們一分,也不會少索取咱們一分,若想要另一個人好,便有人甘願付出。”錢雲歸輕聲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便是看著他平安順遂,壽終正寢。”錢雲歸抬起頭,看向白明霽,懇求地道:“今日來,我是有事要求少夫人。”
白明霽沒太聽懂她前面的話,隻意外前世錢雲歸在自己死之前都活得好好的,這輩子怎麼就病成了這樣。
“三娘子有事請說,我能辦到,必不推辭。”
“多謝。”錢雲歸喘了一陣,平息下來後才道:“陸公子與晏世子乃生死之交,兩人在朝中的政見一樣,所走的路也相同,這樣的兄弟之情,世間難尋,若是……”錢雲歸頓了頓,眸中泛出隱隱的水霧,艱難地道:“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還請少夫人讓晏世子多勸勸他,讓他把我忘了,估計那時,能說服他的,也就隻有晏世子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