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侯府,到底有多富裕。
“給了你便是你的,沒有還回去的道理,你要覺得過意不去,給她還一份禮便是。”
這就是白明霽不想欠人情的地方。
她最怕送禮,也怕還禮。
因為不知道怎麼去還。
尤其是這等子不缺錢的人的禮,她全然不知該怎麼去還,想送錢人家給的更多,物件兒多貴重的都有,壓根兒不稀罕,要送到點子上,便要了解她的喜好。
但她對晏老夫人一無所知。
天不知道有人知道。
白明霽突然抬頭看著晏長陵,和顏悅色的問道:“郎君今日是出不去了,對嗎?”
晏長陵沒答,了然問道:“有求於我?”
該要的面子她分毫不會讓,但該低頭之時,她絕對不會為了逞強去折斷自己的脖子,白明霽從匣子裡抽出了一張銀票,拉過晏長陵的手,塞了進去,又握緊了,指腹輕輕地壓著他的手指,柔聲道:“夫君,求你,幫我替祖母買一樣回禮。”
晏長陵:“……”
晏長陵要抽手,“又不是給我的。”
白明霽拖住他的手,死死一按,“分你一半。”
晏長陵:“我對錢財,一向……”後半句突然頓住,再也說不下去。
上輩子帶著長姐逃出來,一路上為了活下去,他隱姓埋名,給人扛過麻袋,打過雜,洗過碗,得來了幾個銅板,高高興興地捧道了晏月寧跟前,“長姐,我能賺到錢了,咱們一定能回去,回到大酆,回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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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來的卻是晏月寧紅著眼心疼地對他道:“雲橫,姐姐對不起你。”
“你走吧,別管我了。”
晏長陵替她拂去臉龐上的淚水,把懷裡買來的肉餡饅頭塞到了她手裡,“隻要我晏長陵活著一日,便不會讓阿姐和阿姐的孩子,挨餓受凍。”說著他俯身去聽她肚子裡孩子的動靜,同那個剛成形的嬰孩低語道:“我是你舅舅,乖一些,別欺負你母親,以後等你出來了,我陪你玩,給你買糖,買肉,帶你賽馬,耍長槍……”
晏月寧選擇死的那一日,自己先躺去了床上,穿戴得很整潔,旁邊的床榻上放著晏長陵賺來的幾個銅板,還有用燒黑的木柴寫出來的一行字。
——雲橫,姐姐先走了,帶著你侄子與你姐夫去團聚,一家人會很好,你不要自責,好好活下去,保重。
他抱著她冒著大雨一路狂奔,踢開了醫館的門,可迎來的不是大夫,而是自己那些屬下手裡的長劍。
“將軍,有她在一日,你就不可能活著回到京城。”
“將軍,別再執迷不悟了……”
他瘋了一般地大罵,“讓開,你們都瘋了嗎!好……今日起我與你們勢不兩立,誰敢傷她,我就殺了誰!”
最後是晏月寧醒來,自己撲向了一名晏家軍手裡的劍上,躺在他懷裡,給了他最後一個笑容,“這回,阿弟就不用再為難了。”
見他突然安靜下來,面色凝重沉痛,像是經歷了一場莫大的悲哀,白明霽知道他又想起了前世,上輩子她雖然知道了晏家的結局,但並不知道邊沙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都有一個悲慘的前世,回來後各自有著打算,誰也不願意提及,白明霽此時卻沒有忍不住,主動打破了彼此之間默認的規矩,輕聲問道:“郎君上輩子,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悽苦?”
晏長陵一瞬回神。
那眼裡的悲痛像是她的錯覺,瞬間消失,轉頭看她,“嗯?”
見他如此,白明霽便沒再問。
晏長陵沒再拒絕她的好意,把手裡的那張銀票收好,放入了衣襟內,“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給你指一條路,但至於禮,你得親自去備。”
—
晏侯爺的禁足令最終還是沒有起到作用,擔心被人瞧見了後告發,兩人沒走大門,在自家的院子邊上爬了牆。
晏長陵看著從牆頭利索的躍下來的小娘子,不由失笑,問道:“白大女俠,有多少人被你騙了?”
“那郎君被騙了嗎?”白明霽一面理著身上的男裝長衫,一面走到他身旁,經過他身旁時,低聲道:“騙到了也無妨,郎君如今後悔也沒用,我還打算騙一輩子呢。”
晏長陵:……
“你說什麼?”晏長陵轉過身,往前幾步,腿一伸,先她一步踩在了馬镫上,把她堵在了他與馬匹之間。
白明霽後背幾乎蹭到了他結實的胸膛,視線內是他結實緊繃的小腿,心口跳了跳,“夫君最近有了耳背的毛病。”
晏長陵不說話,就是不讓。
“夫君是要扶我上馬嗎。”白明霽抬起手,極為自然地搭在他抬起來的大腿上,仰頭看著馬背,為難道:“確實,今日這匹馬長得太高了,我還真上不去,好在有夫君同行。”扭頭過來看他,含笑道:“麻煩夫君幫忙託我一把。”
第57章
她今日沒穿襦裙,為了行動方便,作男裝打扮,但身姿隱藏不了,纖細腰身盈盈一握,一眼便能認出她是女子。
自圓房那日被嶽梁打斷後,晏長陵再也沒有碰過她。
後來他又提過兩回,都被她搪塞過多,她不願意,他總不能勉強。
加之第一回 的挫敗,多少有些打擊,漸漸地也沒有了之前的執著,再後來,趙缜出現後,他就更淡了。
他將來的路,一點都不輕松,不想去連累她,甚至後悔,當初不該與她提及生孩子一事。
但腦海中的回憶抹不去,尚還記得,她雪白腰肢在自己眼底下扭動的模樣……
晏長陵漆黑的目光往下,落在她的腰肢上,手也扶了過去,寬闊滾燙的掌心剛碰到她,白明霽又把頭轉了回去,“逗你的,我能上去。”
說完她突然抬起腳,腳尖就那般輕輕踩上了他的腳背,再用力,翻身上了馬。
坐在高高的馬背上,白明霽還低頭來看他的靴子,“靴子是幹淨的,沒留下印記,我也不重,沒壓著夫君吧?”
他周身都是石頭,應該踩不痛。
確實不痛,但被一個人踩了一腳,不可能沒感覺,微微的鈍痛,轉瞬即逝,留下來的便是漫長的酥麻。
晏長陵盯著她的眼睛,沒做聲,立在馬下沉默了一陣,突然抬腳蹬向了馬屁。
駿馬瞬間撒腿往前。
白明霽壓根兒就沒準備好,還沒來得及牽韁繩,身子控制不住往後仰去。
正緊張,馬背上又躍上了來一人,及時扶正了她後仰的腰肢。
平日他坐在那沒感覺,如今兩人在馬背上,有了自己做對比,便覺身後的人如同一座山罩,結實胸膛穩住她的後勺腦。
晏長陵伸手去牽套在馬頭上的韁繩,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僵硬,偏下頭來問她:“怕了?”
男子的氣息與女人不一樣,無論是儒雅的還是粗礦類型,天生帶著一股霸佔與侵略,最近沒見他用鮮花,身上是澡豆的氣味。
清淡又清冽。
白明霽心口一緊。
“……”報復心真重。
晏長陵掃了一眼她顫動的眼睫,松開了她,“怕了就規矩一些。”
白明霽不是個服氣的主:“我做什麼了要規矩?”
晏長陵扯了一下唇角,空出的那隻手摟住了她的腰,孟地往自己身上一按,如願地聽到了她一聲悶哼後,不給她反應的機會,一夾馬肚,疾馳往前。
—
晏長陵帶她去了城郊的一處別院,並非鬧市,周遭很安靜,人還在巷子內便聞到了一股清淡的茶香味。
白明霽有些疑惑,她是來挑禮的,不明白他把自己帶到這般僻靜的地方來是為何。
晏長陵沒解釋。
馬匹停在門前,將韁繩扔在了馬背上沒管,兀自進了門,白明霽跟在他身後,一進去,裡面意外的開闊,地上沒有鋪磚石,全是黃土,門口的一塊地方許是來往的人多,被踩成了硬塊,適才在巷子內聞到的那股茶香更濃了。
不像是誰家的庭院。
倒像是個茶莊。
你兩人沒走幾步,一位僕人急急忙忙迎了上來,同晏長陵拱手,恭敬地道:“世子爺來了。”
晏長陵點頭,順便介紹了身旁的白明霽,“少奶奶。”
那人一愣,此處的產業都是大房名下的,眼下雖說是二夫人在管,但誰都知道,將來遲早會還給大房的那位新少奶奶。
今日人來了,僕人趕緊弓腰行禮,“奴才見過少奶奶。”
晏長陵又同白明霽介紹道:“老秦,這處茶莊的管事。”
白明霽點了下頭。
此處茶莊乃晏家所用專供,平日裡晏家的主子們便時不時會過來監察,秦管事道:“世子爺,少奶奶來得正好,今早剛進來了一批嫩茶,正在烘著呢,奴才這就帶二位去看看……”
晏長陵跟著他往前走,問道:“後院的茶樹,可還在?”
管事知道他問的是哪些茶樹,道:“那幾叢茶樹,咱們一直在精心澆灌,每年都隻留給老夫人,奴才們哪裡敢動,不過前兒二夫人來了一趟,採摘了一半,如今隻剩下了五叢……”
晏長陵眉頭一皺,老夫人屋裡今兒喝的還是上一批舊茶,二夫人採摘回去多半用在了自己身上,轉頭同老秦道:“往後沒有少奶奶發話,府上的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這間茶莊乃晏侯爺名下的產業,晏長陵作為少東家,比起二夫人自然更有發言權,老秦忙點頭,“奴才記住了。”
晏長陵那話說給管家聽,也說給了白明霽聽。
是讓她管家。
白明霽沒吱聲。
算是默認了。
今日二夫人走後,鑰匙並沒有送過來,隻差了個丫鬟傳話,說她鬧了頭疼,下不了地,讓她抽個空,自個兒去拿。
隻怕是她過來了,還有無數個招兒等著自己。
既然已經決定了同他晏長陵好好過日子,今日也當著晏老夫人和侯爺的面,接下了管家權,別說她二夫人下不了地,就算她死了,該交的還是得交出來。
整這麼一出,多半為了拖延時間,忙著補賬目吧。
她倒是不急。
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做好準備。
秦管事領著倆人很快到了制茶的地方。
白明霽手裡都是鋪子,布鋪居多,沒有見過這樣的茶莊。
場面堪稱熱火朝天,幾排青磚瓦房錯落在前方,正面的一間屋子內,以青磚砌成了一排灶臺,上面擱著十來口鍋,炒茶的人,徒手不斷地翻炒著茶葉,香氣便是從此處散發出來。
旁邊屋子內的人則是揉茶、篩茶,再過去,揀茶,掐春……
院子裡的木架上擺滿了裝著各類茶葉的竹筐,有剛採回來的嫩芽,也有‘殺青’,翻炒後,需要晾曬,挑揀的半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