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成何體統!”晏侯爺氣不打一處來,拿手指頭點他,“人家好好的小娘子,嫁給你之前,知書達理,名聲大噪,如今被你帶歪,深夜才歸,你還……你沒長手,自己的槍不知道拿。”
晏長陵:“……”
白明霽面不改色,轉身把銀槍遞給了晏長陵,被他那道火辣辣的目光一逼,解釋了一句,“父親,是兒媳自願的。”
“你別替他說話。”晏侯爺隻逮住晏長陵一個人罵,早就想收拾他了,“從今日起,你不許出門,有案子也給我先告假,老老實實呆在府上,多陪陪少夫人,我就要看看晏家的這塊地是不是燙腳,站不住你了。”
礙於白明霽在,晏侯爺還是給他留了面子,沒多訓斥,此時聽到人還在府上,放了心,“好好的少將不做,去領了個指揮使,越做越上癮了。”
一起身,那條斷腿突然一陣痙攣,疼得他咬牙。
小廝一把扶住他,“侯爺。”
“無妨。”晏侯爺穩了一陣,又才抬步。
年輕時,他常年在外打仗,一年到頭難得回來一次,沒能孝敬父母,如今歸了家,每日都會去老夫人跟前請安。
人到了老夫人院子,老夫人正好接到了國公府的帖子。
晏家是皇帝的宗親,國公府又乃太子的母族,兩家隻隔了兩條街,內裡鬥得再厲害,明面上的禮數不能缺,一早國公府的孝子便來了府上報喪。
因是後宅內的白事,孝子上門請孝時,帖子遞給了晏老夫人。
晏老夫人對國公府一窩子也沒什麼好印象,得知死的人是國公夫人,唇角一扯,正大光明地看起了笑話,“這才多少歲,還走在了我前頭,上回還說,要等著給我上柱香,這才過了多久,她倒自己先成了香灰。”
話說著,晏侯爺跨步進來,同他請安,“母親。”
晏老夫人掃了一眼他的腿,輕聲埋怨道:“同你說了多少回了,你腿腳不方便,不用每日過來,你就是不聽。”
“兒子沒那麼嬌貴,託著殘腿都能上戰場,來一趟母親這兒,還來不了了?”晏侯爺坐在了她身旁,瞧了一眼她手裡的帖子,道了聲我看看,從老夫人手裡把帖子拿了過去,問屋內的丫鬟,“來的是哪個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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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稟道:“二公子。”
“庶子啊。”晏侯爺極為不屑,“文不行改習武,這都考了多少回了,還沒考上,朱家這些後輩,還真及不上雲橫一根手指頭。”
晏老夫人神色古怪地看著他。
晏長陵剛生下來,便被他晏侯爺誇上了天,說他比別人多長了一寸,將來必然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頭一回叫他父親,愣是把他高興得跑到自己院子裡來,顯擺了一番。
後來立下軍功,高中探花,幾番跑來同她說,“母親,咱們家祖上冒青煙了。”
在他眼裡,他那兒子無人能及,簡直就是個天才,人都成親了,這背地裡愛顯擺兒子的毛病,還是改不了,晏老夫人笑道:“就你兒子好,我兒子差了?”
晏侯爺幾十歲的人,在戰場上叱咤風雲,腿沒瘸之前人稱‘鬼見愁’,這會兒被老夫人一逗,罕見地紅了耳尖,伸手摸了一下後腦勺,不自在地道:“不差,我晏家人都不差。”
晏老夫人笑笑,“他家辦喪,犯不著我們一道去哀。”喚來大丫鬟春枝,“把那兩個不成器的叫過來,一道用飯。”
春枝一愣,沒反應過來。
哪,哪兩個不成器的。
晏老夫人卻沒看她,春枝等了一陣,正為難,晏侯爺輕咳一聲,替她答了,“怎麼就不明白呢,世子爺和少奶奶。”
一會兒誰都比不上,一會兒又不成器,春枝被弄得一愣一愣地,雖沒想明白,腳下的動作卻沒耽擱,忙趕去了竹苑。
第55章
春枝過去時,白明霽還沒起來。
昨日半夜兩人才回來,收拾洗漱完合上眼睛時,天都快亮了,清晨睡得正沉。
自從白明霽嫁入晏家後,老夫人就沒有管過她,請安都替她免了,今日突然叫過去用飯,白明霽以為聽錯了,閉著眼睛問:“老夫人?”
金秋姑姑立在珠簾外,“回娘子,是老夫人,春枝還在院子裡等著。”在催她快點起來了。
白明霽頭暈眼皮重。
討人歡心這事,果然太耗費精力,艱難地坐起來,身旁意外沒了人,下床正穿著繡鞋,見晏長陵穿了一身單薄的衫子從淨房走了出來。
整個人似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發絲還在滴著水,湿漉漉的水漬浸湿了衣衫,自頸項的位置慢慢暈染開,貼在他心口,隱隱透出裡面結實的輪廓。
與陸隱見和晏玉衡不同,晏長陵並非隻是錦衣玉帶的白面書生,除了身上的矜貴之外,還有一股戰場上的硬朗之氣。
那股硬朗,在脫了衣衫後,便完全彰顯了出來。
白明霽回憶起他身上那些縱橫的線條,心頭微微一跳。
天氣雖慢慢地熱了起來,但也沒有熱到需要一大早起來就沐浴的地步,白明霽瞥開目光,低頭蹭鞋,問他:“夫君不困?”
“我睡眠一向短。”在軍營內習慣了一日隻睡兩個多時辰,睡眠不在多,在於質量。
晏長陵朝她走了過來。
衣櫥不在這邊,白明霽不明白他過來作甚。
晏長陵繼續往前,到了床榻前,白明霽正要起身避讓,他突然傾身壓過來,湿衣粘住的一片胸膛,近在遲尺。
隨著他彎身,本就松垮的衣襟敞開,露出裡面水漬泠泠的胸膛,再往下便是硬朗的線條,每一處都蹦得緊緊的……
白明霽心跳突然加快,身子不覺僵住。
晏長陵道:“屁股抬一下。”
白明霽:……
他要幹什麼?
他,他沒聽到金秋姑姑適才說的話?胸前的一粒水珠從她的眼皮子底下慢慢地往下滾落,他身上的皮膚與臉上不同,偏向小麥的顏色,水珠沿著中間的一道淺淺溝壑,一點一點地滾落,浸過之處,留下隱隱可見的水痕,水珠越來越慢,越來越小,滾燙的熱氣,燻得白明霽腦子一團迷糊,嗡嗡直響,突然閉上眼睛,一把把那粒水珠子拍在了五指山下,不讓它在作妖,磕磕碰碰地道:“下,下回吧,老夫人叫著呢……”
上回兩人圓房之後,盡管他告訴自己,不會再疼了,可她還是怕疼,曾拒絕了他幾回,如今已將養好了,是不該再逃避。
但這會兒老夫人的丫鬟還在外面等著,不妥。
話說完,晏長陵卻沒動。
半晌不見動靜,白明霽詫異地抬頭。
“腰帶,坐著了。”晏長陵面色平靜,下顎一揚,看向她身後。
什麼?
白明霽茫然地轉過頭,果然,自己屁股底下壓著了一條錦帶。
“哦”了一聲,慌忙挪開了屁股。
晏長陵神色淡然地抽走了那條錦帶,也沒去問她適才到底誤會了什麼,兀自走去衣櫥旁,解開身上的單衫,胳膊往後微微一展,利落地退下了衫子,單手拋向了邊上的屏障上……
白明霽雖然及時地閉上眼,但還是瞧見了他勁瘦有力的後腰。
竟有個腰窩。
耳尖“騰騰——”燒了起來,他是故意的吧,一大早,來勾人春心。
外面金秋姑姑已經備好了水,見她出來了,還穿著昨兒夜裡的長裙,一面走一面拿手背碰著自己的臉頰,到了跟前,見其臉色確實有些紅,關切地問道:“娘子怎麼了,可是熱到了?”
白明霽目光躲了一下,點頭,“啊。”
金秋姑姑道:“娘子還是忍忍,沒到立夏用了冰,對身子不好。”
匆匆洗漱完,再進去更衣,內屋的門口處兩人遇上,晏長陵已穿戴整齊,掀眼同她道:“我去外面等你,不必著急。”
知道她要去見老夫人,金秋姑姑特意替她描了妝容。
不同於往日的素色,今日換了一身雪白長衫,外罩了一件對襟寬袖春綠綾羅褙子,對襟的領子為雪色,金線繡成的花枝從裙擺一路纏繞到領子,盤扣扣完後,依舊露出了一段雪白頸子,發絲绾成髻,發髻上插了一根鑲嵌著紅寶石的翡翠簪子。
先前的瞌睡,被早晨那道美色刺激後,早掃了個精光,對著銅鏡照了好幾回,白明霽才走出去。
晏長陵背靠在廊下的抱柱上等她。
聽到動靜偏過頭,散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後微微一凝,頓了一陣,面色卻很平靜,不似之前那般,對她欣賞的愛意,毫無掩飾,站直了兩條腿,同她道:“走吧。”
白明霽:“……”
他沒看見嗎,她抹了口脂。
白明霽加快了腳步,在廊下追上了他,伸手拽了一下衣袖,待他回頭來看,便問:“好看嗎?”
“嗯?”他故作不知。
白明霽拿手指輕輕抹了一下嫣紅的唇角,豔麗的粉末黏在了她白嫩的指尖上,“二夫人前兒送來的,說夫君會喜歡,我抹上了,既然夫君沒注意到,應該是二夫人她诓了我,下回夫君喜歡什麼顏色,直接告訴我便是,我買來,抹上……”
說話時,她輕抿了一下紅唇。
她唇瓣本就飽滿,不說話時如同櫻桃大小,今日塗了口脂,多了一層豔麗剔透,隨她那一抿,彷佛聽到了一道無聲的“波——”音。
晏長陵眼眸沉了沉,緊緊盯著她。
白明霽若無其事搓了搓指尖,把那道嫣紅搓開,從他身旁走過,催他道:“夫君趕緊的,別讓老夫人等久了。”
她走了好幾步了,晏長陵才轉身。
視線中的那道背影,又正巧抬起手來,輕拂了一下發髻上的玉簪,手臂羅莎滑下,露出來的白皙小臂如同嫩藕。
晏長陵輕笑一聲,揚了揚眉頭。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厲害著呢。
—
今日晏老夫人請來的小輩不止兩人,還有二房嫡出的二娘子,庶出的三公子和三娘子,還有一位表姑娘,乃晏侯爺的妹妹,晏長陵的姑姑所出,五六歲時父母在一場意外中喪生,晏老夫人便把人接到了跟前養著,說是說表姑娘,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與晏家的姑娘沒什麼不同。
除了二房的二公子,晏家的小輩也算到齊了。
白明霽前世幾乎沒接觸過晏家人,背地裡雖打聽了他們了出身和背影,可自己一個在新婚夜便被拋下的新婦,並沒有機會,也沒有必要去討好交際。
是以,晏家覆滅的那日,她才能走得灑脫。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隨便去與人套交情。
還起來麻煩,求上來更麻煩。
兩人到時,其餘小輩都已到了院子,圍在老夫人屋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遠遠便聽到了一片笑聲。
在白府,白老夫人隨時都是一派肅然樣,面見小輩時更是不苟言笑,說話大聲點都會被她刀上一眼,別提在她面前暢懷大笑了。
這番歡聲笑語的情景,白明霽從未見過,挺意外。
晏長陵邁腿跨入門檻,走在前,白明霽緊隨其後。
見丫鬟稟報兩人來了,裡面的聲音陸續地安靜了下來,扭頭的扭頭,抬頭的抬頭,目光齊齊落在兩人身上。
白明霽目不斜視,隻管跟著前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