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霽點頭,“挺好。”
那是自然,他都嘗過了。
就這回熬出來的最好。
“多吃點。”晏長陵隨性把罐子一並推到她跟前,“吃完。”
白明霽:……
吃了兩碗,給足了他面子。
“多謝郎君。”白明霽放下碗,實話實說,“比廚子做的都好吃。”
“這有何難。”晏長陵面上又浮出了驕傲,自己給自己戴高帽子,“隻要我願意做,沒什麼做不好的。”
白明霽看著他臉上的得意,神智有些恍惚,突然生出了一絲留念,很想定格在這一刻,與對面的人就這般柴米油鹽,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但她不能替他做選擇,收回心思,道:“我有事要告訴你。”
都是重生回來的,某種意義上,兩人算是同謀。
先前兩人達成一致,這輩子生個孩子,好好過日子,如今瞧來計劃有變,不知道他聽完後,還會不會願意沉下心來同她慢慢過日子。
是以,說話時,一直盯著他的臉色,“驸馬爺趙缜沒死。”
果然,晏長陵面色一頓,眸子裡的散漫斂去,認真地看著她。
白明霽又道:“從一開始嶽梁便查出了那具屍體並非趙缜,趙缜早年家貧,穿的鞋子偏小擠到了腳趾,成年後腳趾帶有蜷縮狀,死的那人嶽梁仔細查探過,兩隻腳的腳趾均為正常人的模樣,嶽梁懷疑他還活著,派人潛伏在狀元巷內,嶽梁說……”
“到底是大理寺少卿,你這般直呼其名恐怕不妥。”消息確實震驚,但晏長陵實在聽不得她這般叫人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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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們熟悉,但也不能。
白明霽一愣,頓了頓。
她說到哪兒了?
晏長陵等了一陣,見她遲遲不開口,問道:“嶽梁說什麼了?”
白明霽狐疑地看著他,知道他小心眼兒的毛病又犯了,遂了他意,改口道:“大理寺少卿,嶽大人,查到了趙鎮的落腳地,趙鎮詐死,之後跑到了國公府求救,郎君上輩子的死,必然與兩人有關,知道有人在問趙缜要東西,國公爺打算將計就計,將其藏匿於國公府內,想必是想引出背後在追殺趙缜的人,郎君接著從他手中把空白的聖旨騙了回去,恐怕也因此暴露了自己。”
“隻是沒想到嶽大人會揪住不放,前幾日嶽大人已搜集到了證據,正打算呈給長公主,人還在路上,大理寺後院便起了火。”
燒死了嶽老夫人,讓嶽梁自顧不暇。
當初她以為自己的丫鬟失手,害得他失去了最為關鍵的證人,還曾內疚過,如今人還活著,白明霽也松了一口氣。
“人在國公府,不怕他跑,就怕有人要滅口,郎君若想報上輩子的仇,便去找嶽大人商議。”說完白明霽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願郎君此次能大仇得報。”
第47章
盡管晏長陵很不願意去找嶽梁,但還是去了大理寺。
火燒的痕跡還在,院子已收拾了出來,比起昨夜看到的一片狼藉,一切井井有條,看得出來,經過了一日一夜,那位大理寺少卿是緩過來了。
嶽老夫人明日才下葬,靈堂還在,作為賓客,晏長陵得先去吊喪。
看著靈堂外的掛著的白綢和花圈,晏長陵皺了一下眉,回頭同沈康道:“我最近好像見到的白事有些多啊,怎麼感覺我走哪兒哪兒便會死人,我是不是也和京城二煞一樣了?”
他眼裡帶著抗拒,極為不願意與那兩人為伍,沈康笑了笑,開解道:“主子習慣就好,做咱們這一行的,與死人打交道的更多……”
是了,一切都是錦衣衛指揮使這頭銜惹得禍。
晏長陵看到他就來氣,一腳踹在他腿上,“走,磕頭去。”
吊完喪出來,晏長陵正打算去找嶽梁,剛轉過身,便見嶽梁身邊的小廝先朝著他走了過來。
晏長陵認識他,也知道他名字。
‘阿風’嘛。
改明兒他也給周清光取個小名,免得他覺得自己不被重視。
“晏指揮。”樵風走到他跟前,對他行了一禮,手往他身後比劃了一下,道:“借一步說話。”
晏長陵見他把自己帶到了偏僻的角落裡,心頭估摸著到底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便聽樵風道:“嶽大人有話帶給世子,說世子聽了後,定會明白。”
晏長陵不喜歡打啞謎,“說。”
樵風道:“嶽家一脈多厄,當年為站先帝,大人不惜把自己的父親送上了斷頭臺,後來家中姑娘又被人謀害,唯獨剩下了一個老母親,最終還是沒能躲過一劫,幸得聖主聖明,將他的犧牲看在了眼裡,昨日陛下前來探望,非要補償他一事,大人心中也正好有一願,便沒駁陛下的情。”
樵風說著往後退了兩步。
晏長陵看他這一副生怕被自己剝了皮的樣兒,疑惑不已,又聽他道:“大人求晏世子成全。”
成全什麼?
樵風這回離得更遠了,垂目道:“晏世子雖與白家大娘子定親在先,但你們二人並無感情,兩年前若非太後娘娘保媒,大娘子不會嫁到晏府。”
樵風語速快了起來,“嶽老夫人生前把大娘子當成了親生姑娘,如今身去,大人方才醒悟,後悔當年沒能鼓起勇氣橫刀獨愛,不過如今也不遲,大人尚未娶親,若晏世子能成全,大人也有了家眷扶棂,明日還能送老夫人最後一程……”
還真是見不得人。
晏長陵聽他說完第一句,腦袋就炸開了,不敢相信,問他:“嶽梁說的?!”
他瘋了?
樵風哪裡敢回應,轉身就走。
晏長陵跟了出去,每一步都透著殺氣,追回到了靈堂內,遠遠便見到嶽梁立在了門口,而他身旁站著的正是他的夫人。
白明霽適才同晏長陵一道來的大理寺,原本在後院與底下的人商議明日老夫人下葬事宜,被嶽梁叫了過來,說有話與她說,到了跟前,還沒來得及問他是何事,便見晏長陵腳底帶風,風一般衝了過來,面色似乎不太好,正欲問一聲怎麼了,便見他二話不說,衝到嶽梁跟前,一拳頭砸在他面上,罵了一句,“狗東西!”
嶽梁被砸倒在地,起身時,抹了一把臉,手上全是血。
靈堂內來來往往的賓客眾多,大理寺的人也在,蜂擁圍過來,靈堂前頓時亂成一團。
白明霽沒料到晏長陵會動手,愣了愣,一把抓住他胳膊,“你作甚?!”
晏長陵憋著氣,不出聲,死死盯著嶽梁。
嶽梁從地上爬起來後也看著他,不慌不忙地掀起袍擺,把手上的血擦幹淨,走到了他跟前,突然一拳頭還了回去。
力氣並不比晏長陵的小,晏長陵被砸得一個趔趄,抹了一把唇角的血,將白明霽擋在身後,同衝上前來的沈康道:“把少夫人拉出去!”
嶽梁也與圍上來的大理寺一眾人道:“誰都不許過來。”
兩人接著便扭打成了一團,好好的靈堂被砸得不成樣,花圈倒在地上,被二人踩成了泥,火紙掉進火盆,眼見就要燒起來了,最後還是前來的幾位臣子上前幫著滅了火,壯著膽子上前相勸,“兩位大人,快快停手吧。”
“是啊,怎在這緊要的日子裡鬧呢,有什麼恩怨,晏世子還是改日再來清算……”
晏長陵抬手一指,點著嶽梁的鼻子,“你們倒是問問,這混賬東西,他到底要幹什麼。”
再混賬的事,也不能擾了人家靈堂啊。
再說兩人打起來,也是嶽梁吃虧,眾人紛紛勸說晏長陵,攔住了他,“世子爺息怒,再大的仇恨,也不能毀了人靈堂,等嶽老夫人安安寧寧地下了葬,世子再來找嶽大人也不遲啊。”
嶽梁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嶽某無話可說,他晏世子仗勢欺人,並非一日兩日了。”
活像是晏長陵欺負了他。
不理晏長陵的惱怒,嶽梁理了理被他扯亂的衣襟,“面聖吧,我嶽梁自認為對得起朝堂,對得起陛下,今日之事,就讓陛下來斷。”
—
早上國公府也來了人吊喪,來的人是國公府的二公子,見兩人進宮後,二公子便匆匆出了大理寺,回到國公府,徑直去找了國公爺,進屋便道:“父親,打起來了……”
國公爺正煩著,本是隻想給嶽梁弄出點麻煩,讓他自顧不暇,沒空管到自己頭上,誰知那位老夫人睡得那般早,竟然被燒死了。
手上的那個麻煩東西,潑了他一身騷,甩都甩不掉。
不知道人藏去了哪兒,這兩日府上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把他找出來,想必已知道自己要滅口。
昨日他又進宮去見了貴妃,貴妃眼睛都是腫了,聽他說完了事情後,惱怒道:“父親不知,自從上回父親敗露後,陛下再也沒來過我這兒了,別說恢復皇後之位,父親如此莽撞下去,我這貴妃的頭銜,等不了多久,隻怕也要丟了。”
幸好她跟前還有個太子,不至於讓自己毫無立身之處,可如此下去,皇帝找了別人,有了別人的兒子,又當如何?貴妃沒有好語氣,“父親連光腳不怕穿鞋的道理都不懂?先前有個老夫人在,他嶽梁還算有個顧忌,如今父親斷了他的顧忌,徹底結了梁子,您來求我想辦法,我能想到什麼辦法,我還指望著父親別再為我添麻煩事呢。”
朱國公被朱貴妃帶著刺兒地說了一通,也覺得怎麼自己老都老了,愈見犯了糊塗。
無論如何,驸馬爺是留不得了,剛找了人來,吩咐道:“繼續找,我就不信他還能遁地,就算他能遁地,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這頭話說完,便聽到二公子的聲音,朱國公眉頭一皺,對他冒冒失失的行為,很是不悅。
一個如此,兩個還如此,同樣都是後生,怎他朱家就沒一個像那晏長陵,嶽梁那般的城府……
二公子也看出了他臉色不對,庶出之子沒有朱世子的驕縱,忙垂下頭,低聲道:“父親。”
朱國公此時也沒心情訓他,問道:“誰打架了?”
“嶽梁和晏長陵。”
朱國公一愣,“為何?”
二公子道:“兒子不知,兩人適才在靈堂上打了起來,如今人已進了宮。”
“當真?”
朱國公心頭一跳,若是旁人,他還會懷疑,可嶽梁和晏長陵打起來,他倒是相信。
畢竟嶽大人與晏家少夫人有傳聞在先,昨夜嶽老夫人被燒死後,聽說晏家少夫人還去了大理寺,幫著布置靈堂。
兩人打起來,才正常。
如今晏侯府和大理寺一咬,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朱國公趕緊找了國公夫人來,同她道:“想個辦法,把趙老夫人接來府上。”這幾日大理寺的人暗裡一直護著趙家,讓他無法下手,今日正是機會,早些把人除了,早日安心。
他就不信,趙老夫人來了,他趙缜會不出來。
—
皇帝今兒早上起來,眼皮子便開始跳,李高還安慰他,說是有好事發生。
好事沒等來,等來了兩個打架的大臣。
御書房內,皇帝看向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嶽梁,捂著額頭問他:“就不能是別人?”
嶽梁垂目不答,孤零零一人跪在那,也不入座,一身的狼狽全拜晏長陵所賜,頭上還戴著白孝,臉上帶著淤青,怎麼看怎麼可憐。
皇帝瞧見了都於心不忍,又轉頭看向晏長陵。
“陛下看微臣作甚?”晏長陵氣笑了,冷聲道:“陛下莫不成,真要臣把妻子讓給他?”
都不好惹。
雖說他是皇帝,但這兩人,確實沒有一個他能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