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燕京城長什麼樣,根本不知道。
如今看到,可算是開了眼界,簡直是顛覆了這輩子足足三年多所有認知!
這燕京城和他們老家真不一樣啊!
好多牌樓,好多店鋪,到處都是人,這人都比他們家鄉草原上羊還要多!
小雅達覺得自己眼睛都不夠使了,他看看這裡,看看那裡,雜耍,捏泥人,叫賣,更有那一個挨一個鋪子。
小雅達目光很快被一個糖人攤子吸引,再也挪不開了。
那挑擔將黏糖扯來扯去,揉攪一番,最後用手那麼一捏,就見一個小糖鴨子出現了,再看一個小糖老虎出現了。
小雅達口水流下來了,他跑過去,湊到人家攤子前,眼巴巴地喊道:“給我捏一個小馬吧!”
小奶音清脆響亮。
那手藝人手裡正忙著,周圍不少人都在看著,當下也沒多想,就隨手捏了用糖捏了一匹小馬給了小雅達。
小雅達趕緊接過來,伸出舌頭舔了舔馬頭:“甜,好吃!”
那手藝人:“咦,你家大人呢?三個銅板。”
然而小雅達根本沒聽到一般,還在一臉驚喜地舔著他小糖馬。
那手藝人發現不對勁了:“你沒大人跟著?那你也得給我銅板。”
銅板?
小雅達摸摸腦袋,納悶地說:“銅板是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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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年紀小,才三歲多,尋常大昭孩子也未必懂得銅板是什麼,更何況他自小生在北狄王庭,哪裡會有人找他要銅板,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都是吩咐一聲事。
手藝人不幹了,雖說一個糖馬不值錢,但他是小本生意,這一天辛辛苦苦在這裡捏,才幾個錢?
當下板著臉說:“你這小孩,家裡父母呢?小小年紀,這是想吃白食嗎?”
小雅達看這老板沉著臉,隻好道:“這位叔叔,你也別惱,我想吃糖人,你給我吃了,我自然心裡謝你,你既要銅板,好歹告訴我銅板是什麼,我自會想辦法給你取來。”
說著,他還拍了拍小胸膛。
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穿著圓領粉藍袍,小袖開衩衫子上繡著一匹揚蹄子小馬駒,腳底下一雙小靴,本就粉嫩可愛,一團孩兒氣,偏生此時一本正經,用那奶聲奶氣小嗓子,如同小大人一般和老板商量,還一副豪氣萬丈樣子,倒是惹得周圍眾人都笑起來。
有人甚至誇道:“這是哪家小人兒,倒是好看得緊,可真是惹人喜歡。”
然而手藝人卻不幹了,這孩兒再討喜,也不是他家,他就是要他三個銅板,當下扯住了小雅達:“既是你家大人不在,那你也不許走,等你大人來領你就是了!”
他這麼一拽,雅達也不幹了。
他姆媽是大昭王,他身份尊貴,哪裡受過什麼委屈,更不要說被人這麼拉扯,當下也不高興了,小眉頭皺起,喊道:“放開我,不許拽我!不然我就揍你!”
手藝人:“你拿了我糖不給錢,怎麼還想跑?還想揍人?你這小人還有人管嗎?這還有王法嗎?”
雅達聽著這個,小脾氣上來了,這個人好壞,自己已經說了可以給他銅板,他還扯著自己!
雅達自小生在北狄,長在北狄,是野慣了性子,哪裡忍住這個,當即使出吃奶力氣,狠狠地一推,那手藝人哪想到一個小奶娃這麼大力氣,竟被推倒在地。
手藝人倒地後,掙扎著起來,誰知道連帶著那糖攤子也倒在地上,一時糖稀灑了一地。
手藝人見此,自然是越發拉車住雅達不讓走,憤聲喊道:“你這小人兒,白拿我糖馬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毀我攤子!”
一時鬧得不可開交。
霍筠青打馬經過此處時,恰好聽到爭執聲,他性情冷漠,這種事自然是不理會。
誰知也是巧了,那攤子倒開後,就有幾個糖人滾在了馬前。
他漠然地挪過去視線,就看到了那個一臉無辜又悲憤小奶娃。
小奶娃叉著腰,好生無辜地控訴:“我都已經和你說了,你要銅板,我幫你想辦法招來就是,你何必拉拉扯扯!你把我衣服扯壞了怎麼辦,那我可就生氣了!”
他這件衣服還是娘才給他新做,上面繡了一匹小馬駒,是他最心愛衣服,他當然不願意弄髒了!
霍筠青看著這一幕,他對小孩子厭惡得很,素來不喜,不過——
霍筠青目光落在那小奶娃前襟上。
那上面繡著一匹小馬駒。
他突然就想起,香嫵曾經給他繡過荷包。
鬼使神差間,他停下了馬:“發生了什麼事?”
他聲音平淡漠然,聲量並不大,但是說出口後,周圍一眾人等全都噤聲。
盡管霍筠青隻騎著一匹看起來頗為普通馬,盡管他身上隻穿著尋常錦袍,但大家都感覺到此人身上那股不怒而威氣勢。
這必不是尋常人。
霍筠青見場上一片寂靜,竟無人應聲,不由挑眉。
一時就有人戰戰兢兢地上前,說起了事情經過。
雅達聽了,自然委屈:“他非向我要銅板,我哪知道什麼是銅板,本來可以商量,我想辦法給他弄一些就是,他卻扯著我不放,倒是把我當賊!”
小東西鼓著腮幫子,自然委屈得緊,但是這話一出,周圍人哭笑不得,便是那手藝人也是又氣又無奈。
就這麼一個小奶娃兒,也許還穿開襠褲呢,指望他掏出銅板?想想也不可能!
霍筠青掃了一眼這小奶娃。
他向來不喜這種不懂事小孩子,哪怕這一個玉雪可愛,他也不喜。
不過——
霍筠青眸光再次掃過那小娃兒前襟繡馬。
他原以為,世上隻有她能擁有那麼靈動繡工,不曾想還有別個。
如此想著間,他竟鬼使神差下馬,拿出銀子來,直接扔給了那手藝人:“這些賠你。”
手藝人自然千恩萬謝。
事情料理妥當,霍筠青隨手將那小奶娃兒提起來,放在了自己馬上,之後縱馬出城。
雅達不曾提防,竟然被人拽著衣領子像提奶酪一樣提上了馬,他當然是不幹,踢騰著掙扎:“放開我,放開我!”
霍筠青:“住嘴!再喊,把你扔下去。”
他已經有些後悔了,一時好心,竟然給自己惹了一個麻煩。
便是他就此走丟了被拐了又如何,關他何事?
誰知道這小奶娃兒尤自不知天高地厚,嚷道:“快把我扔下,快把我扔下!”
霍筠青:“……”
真是找死。
霍筠青拎起小娃兒後領,直接提起來往前扔。
“哇——”雅達在空中大嚎。
霍筠青抬手間,將他再次接住。
他是往前扔,馬奔,之後接住,須知一切不過是須臾之間,若是有半分差池,這小娃兒怕是要被踐於馬蹄之下。
霍筠青接住小奶娃兒,重新將他放在自己馬鞍之前。
小孩膽小不經嚇,給他一個教訓,這下子想必老實了。
誰知道雅達卻是激動得不行了,拍著手,奶聲奶氣地嚷道:“還要,我還要,真好玩!”
霍筠青:“……”
第79章 墳前父子
霍筠青見這小娃兒不但沒被嚇到, 反而激動得拍著小手叫起來,不由好笑,好笑之餘,又覺得自己犯不著和一個孩子計較。
看這小娃兒也不過是三四歲樣子, 穿著富貴, 想必是大戶人家出身,等自己回去後, 命人找到家人送過去就是了。
當下也就不說什麼了, 隻打馬快奔。
雅達自然是不怕快馬, 他是最喜騎馬馳騁, 是以越發興奮起來,甚至伸出小爪子去抓風中飛著落葉和桃花:“哇——”
小娃兒欣喜激動叫聲就在耳邊,小嗓子稚嫩清脆,這麼小一個小娃兒, 偏生還要使勁揮舞著他那奶肥小手。
霍筠青垂眸,便見風吹著他發, 細軟發烏黑柔亮, 帶著小孩子特有稚氣。
一時心中竟有說不出酸澀情愫, 不知怎麼就想起來那個曾經伺候在自己身邊女人。
她頭發也是這樣, 細軟烏黑,摸起來手感極好,嗅起來還有淡淡清香。
霍筠青微抬首, 入目是四月鬱鬱蔥蔥綠。
他深吸了口氣,攥緊了手中韁繩。
這些年,一直在找她, 但是陰差陽錯間, 仿佛總有人在阻擾, 以至於每次尋到,都是晚了一步。
上一次在邊疆找到了關於她線索,霍筠青當即親自前往,誰知道卻尋到了山中一灘血跡,並一件已經裂掉釵子。
那釵子他恍惚中記得,是他當年送給她。
霍筠青之後又尋了一個月,才回來燕京城。
他多少有些絕望了,想著她或許真得死了,便給她在燕京城外立了衣冠冢。
“你要帶我去哪裡啊?”雅達好奇地仰臉問。
“把你賣了。”霍筠青隨口這麼道。
“那可不行。”雅達趕緊搖頭擺手抗議:“你若賣了我,我就見不到我娘了。你不能賣了我,我又不是牛。”
“我就要賣了你。”霍筠青聲音漠然,故意這麼說。
“不行,不行!你如果要賣了我,那我可就生氣了。”雅達皺著眉頭揮舞著小手威脅。
霍筠青挑挑眉,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笑意。
他看著這小娃兒一派天真無邪,竟然想著,若是當年香嫵不走,自己娶了她,她留在自己身邊,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有個差不多大孩子。
雅達抗議了半響,見霍筠青也不說話了,便開始想著自己怎麼逃走才是。
這大昭,說不得有些壞人,這個騎馬可能就是想賣了自己大壞蛋。
不過怎麼跑呢?
雅達皺著小眉頭,好生犯愁。
要知道他才三歲多,個子矮得很,如果沒車馬,那是怎麼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