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了擦汗,想著該怎麼和侯爺說。
他深吸口氣:“侯爺,那都是幻念,侯爺怕是想香夫人了,便看花了眼,不過侯爺放心,這不是一直在找嗎,府裡人都派出去找了,總能找到,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尋不到。”
霍筠青沉默地盯著那窗子,他其實腦子裡清醒得很。
他知道香嫵走了,是逃走,不想跟著他了,才逃走。
隻怕是往日種種偎依都是假,諸般甜言蜜語都是騙他。
很多時候他心裡也明白,她不過是討好自己罷了,但他甘之如飴。
現在她連討好都不願意。
她嫌棄他。
霍筠青盯著那窗子,桂花樹掩映下窗子緊閉。
他開口,聲音沉啞:“為什麼她要走,留在這裡不好嗎?本侯對她不好嗎?她要什麼,本侯就可以給她什麼。”
王管家一臉為難:“這……”
他哪知道啊!
霍筠青突而神色陰冷起來,眸中甚至透出一絲狠厲:“她是不是心裡惦記著別人?誰?王二狗,還是白簡?她帶著白簡走了!”
王管家瞬間嚇壞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怎麼可能!侯爺多想了!香夫人心裡當然隻有侯爺一個!”
霍筠青目光緩慢地移動到他臉上:“那你告訴本侯,她為什麼要走?本侯哪來對她不好了?”
王管家腦子裡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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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不好?
侯爺真得對香夫人很好了,這麼多年,侯爺何曾正眼看過哪個女人?
皇上賞,各路人馬送,萬香閣裡多少女人,環肥燕瘦,姿色未必不如那香夫人,可侯爺不是一個都看不上,就那麼讓人空養著嘛!
但是侯爺在逼問自己。
王管家明白,這是侯爺心結。
他把香夫人捧在手心裡寵,放在心坎上寵,但侯爺這裡還在興頭上,寵得濃情蜜意,那裡卻突然跑了,這讓人怎麼都過不去心裡坎。
王管家實在不知道香夫人為什麼走,但侯爺偏生在盯著他,要他一個答案。
他隻好胡言亂語道;“侯爺自然是樣樣好,但或許香夫人另有一些想法……便走了……?”
霍筠青:“她有什麼想法?有想法為什麼不說出來,她要什麼,本侯都可以給她啊!”
王管家急得額頭汗流,突然急中生智,道:“香夫人再受寵,那也是妾,這不是恰好外面傳聞說侯爺要娶妻麼,興許香夫人氣不過,不願意屈居人之下,就走了?”
這當然是王管家胡說八道,不然呢,他還能編出別理由嗎?
但霍筠青聽了,卻是猶如醍醐灌頂一般。
他伸出手來,攥住了王管家肩:“你意思是說,她以為本侯要娶妻,心生嫉妒,便憤而離開了?”
王管家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好書法,一時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對,對,想必就是如此!香夫人雖出身卑微,但是心氣高得很,哪願意當妾,怕不是心裡也想當正妻,可這不是外面都說侯爺要娶妻嗎?”
霍筠青放開了王管家,驟然下令:“她往日那些關系要好丫鬟姐妹,統統叫來!”
王管家:“是!”
香嫵往日要好丫鬟姐妹,自然都在霍迎雲房中。
但是當時霍迎雲被送過去燕京城,那是奔著去當公主,待到送出去一些路程,燕京城人馬過來接應時候,霍迎雲特意挑選了自己可意幾個,至於往日身邊那幾個大丫鬟,因為香嫵緣故,她都不喜歡,便把她們“棄”在半路,讓人重新帶回來侯府了。
如今霍筠青一聲令下,這些丫鬟自然都被叫來了。
除了蘭若早已經被送出去,其他幾個都在。
當她們被叫過來時候,一個個戰戰兢兢。
誰都知道自從香嫵逃走後,侯爺心情莫測,是以人人懼怕。
現在她們幾個被叫過來,難保不是受香嫵連累,一時根本不敢說話。
特別是現在,侯爺臉色明顯很難看。
“她平日都和你們說什麼?”侯爺突然開口了。
“沒,沒說什麼!”平日裡膽子最大月晴小聲說:“她從不和我們說什麼。”
“是嗎?”侯爺神情泛冷:“拉出去,喂狗。”
這話一出,一群小丫鬟腿都軟了,跪在那裡哭喊。
侯爺這才抬手制止了侍衛:“說。”
不說就要被拉出去喂野狗,誰還敢不說。
可是說什麼呢
她們真不知道香嫵逃去哪裡了啊!
當下隻好胡言亂語一番,將往日香嫵說話都倒出來。
當提到了香嫵往日所說嫁男人時,霍筠青突而道:“她說,不想給人當妾?”
月晴哭著說:“是,香嫵說,給人當妾不好,她說哪怕嫁一個窮,也要當正妻,不過,不過自打香嫵給侯爺當了妾,她就不這麼說了,她說當妾挺好,可以錦衣玉食,說侯爺給她許多銀子!”
王管家從旁聽著,臉都黑了。
侯爺那麼好,難道那香夫人給侯爺當妾隻為了圖銀子,這話說得,可惜外面沒野狗,不然他王管家也想讓人把這丫頭拉出去喂野狗啊!
然而霍筠青卻沒再說什麼,他抬抬手,示意把她們帶出去。
王管家忙湊過去:“侯爺,一群小丫鬟而已,說得未必就真,侯爺不必信她們!”
然而霍筠青卻道:“她們說得對,你說得也對。”
王管家:啊?
霍筠青疲憊地閉上眼,示意王管家退下:“你下去吧,我想清靜一會。”
王管家並不放心侯爺,不過到底還是退下去了。
到了院門前時候,他在關上門前,忍不住回首再次看。
隻見晨間曦光落在小院裡,有一隻雀兒撲稜稜地飛過枝頭,躍過牆去,那枝頭有一片葉子被撲落,就那麼安靜緩慢地落在寂靜青石板上。
侯爺身影挺拔冷峻,孤零削瘦,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王管家不忍再看,他趕緊轉過頭,替侯爺掩上了門。
掩上門後,他深吸口氣,決定修書一封給燕京城。
燕京城裡,霍家人都在,雖說侯爺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但宗族裡叔伯堂兄弟什麼總是有,好歹過來一個人管管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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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霍筠青見到那條斷了金腰鏈是在前往燕京城路上。
當時霍家老宅人來了,言談間是想讓他回去燕京城:“皇上也幾次提起,想讓你回去。”
他們當然是聽說了侯府裡走丟了一個妾事,多少也有些怕霍筠青出什麼事,回去燕京城老宅,怎麼著家裡人多,好歹有個照應。
霍筠青倒是沒什麼反對,應了,他確實要過去燕京城一趟。
便是留在這裡又如何,也尋不到她了。
可誰知道,就是在前往燕京城路上,他竟然無意中得到了那條金腰鏈。
金腰鏈已經斷了,很明顯是被人用錘子砸斷,砸時候毫不留情,絲毫沒顧忌到會毀了這條鏈子。
他命人去查問,知道這金鏈子是被一個邋遢鄉間婦人拿過來典當,說是家裡死了男人缺銀子。
霍筠青將那收了金鏈子人叫來,詳細地問了,確定那婦人就是香嫵。
一路跟著王管家看著這個,嚇得冷汗直流。
這位香夫人,變賣了侯爺東西就不說了,竟然還號稱“死了男人”,她當侯爺是什麼?
還是說她另外有男人?
但是霍筠青卻神色如常,將那人打發了,金鏈子收下,帶在身邊,之後一路繼續前往燕京城。
王管家見此,勉強松了口氣。
難道打擊多了,慢慢也就接受了?
他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然而他沒想到是,霍筠青趕回燕京城後,馬不停蹄就進宮了。
他進宮時候天已經黑了,宮門都要關了。
進了宮,直接將已經進了溫柔窩皇上給叫起來,之後拉著他陪自己喝酒。
“我若尋到她,非要將她碎屍萬段!”霍筠青狠狠地飲下一杯酒,咬牙切齒。
皇上長這麼大,從未見過霍筠青這樣。
其實他倒是想追著霍筠青問問,自己女兒到底怎麼回事。
為什麼一雙兒女給他,兒子還在,女兒卻成假了。
如果霍筠青養著一直是假女兒,那他親生女兒呢?
不過看霍筠青這樣子,他也隻好先不問了,安慰他道:“我這後宮之中,環肥燕瘦數不勝數,你若看中哪個,隻要沒生下皇子,我都可以送給你,你啊,就是手段不夠好,女人嘛,既然已經要了她身子,自然是有些手段弄得她死心塌地,離了你再不行!”
霍筠青繼續悶聲喝酒。
皇上嘆道:“天下女子多是,區區一小丫鬟,又算得什麼!她若是和人私奔了,那便是品行不端,你至於為了這麼一個低賤女子——”
然而他這話還沒說完,霍筠青眸光如寒箭掃過來。
那狠勁,讓皇上頓時噤聲。
他們兩個人是從小一起長大,一個生在帝王後宮,一個生在貴胄之家,這個世間有什麼是他們得不到。從小,當自己迷戀花叢中,霍筠青從來對女人不假辭色。
他並不愛女人。
這讓皇上一度覺得,也許筠青是有斷袖之癖,而他心上人也許就是自己?
皇上甚至為此糾結過,是為了君臣和朋友情誼舍下一切成全了他,還是和他說清楚自己隻喜歡女人。
隻是沒想到,有一天,霍筠青會迷戀上一個女人,還弄得被人拋棄下場。
皇上嘆息,心裡頗不是滋味,想著早知道如此,應該多教他一些手段,不然不至於栽一個小丫鬟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