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燕窩用得多了,香嫵不再像剛開始那般一副窮人乍富模樣了,她開始慢條斯理地品著。
剛開始其實她並不喜歡這燕窩味道,總覺得有些生雞蛋腥味,但是現在竟然慢慢喜歡上了,也已經能品出這燕窩裡面軟糯香美,甚至可以感覺到,今日燕窩火候比昨日更好一些。
她放下燕窩盅,旁邊秋娘殷勤地收拾了,又伺候著她漱口。
“今日月白過去取晚膳,聽說外面倒是不少議論。”秋娘這麼說道。
“議論我,是嗎?”香嫵已經猜到了,她以前雖然隻是一個小丫鬟,但因為是小姐身邊丫鬟,滿府裡知道她應該也不少,如今她突然成了侯爺侍妾,且是上了籍,隻怕是滿府都要驚到了,難免背後議論。
這倒是意料之中。
“是,不過也沒什麼,別人看到若是不當回事,那才奇怪呢,無非就是好奇,想著怎麼一個小丫鬟成了小夫人,也有人說——”提到這裡,秋娘忍不住笑了:“也有人說,別看長相差不多,名字也有些像,但這個香夫人定不是原來那個,說這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原來那個沒法比,說相貌可以騙人,這骨子裡東西騙不了人!”
香嫵聽說這個,愣了下,之後也忍不住笑起來。
她想,也許世人都生了勢利眼,她是小丫鬟,別人看著她就像小丫鬟,她當了小夫人,別人就覺得她天生應該是小夫人。
這時候天已經晃黑了,外面竟然下起來濛濛細雨,那薔薇花被秋風吹著,輕輕地自牆架上灑落,看著倒是美得讓人傷風悲月。
院子裡幾個僕婦原本正灑掃,因起了雨,便開始忙著收拾院子裡家什,倒是熱鬧得很,她就想起來以前自己當丫鬟時候,如今身份到底是變了,自己被人伺候時候也不會那麼拘謹了。
正看著,就見那邊薔薇架下,走過來一個身影。
一看到這身影,香嫵精神陡然一震。
衣食父母來了!
秋娘懂眼色,忙帶著小丫鬟們出去了,香嫵則是笑盈盈地站起來迎侯爺,幫著侯爺撩起那水晶簾,見他頭發上沾了細密湿意,不免道:“侯爺,你怎麼不打傘,若是著涼了怎麼辦!”
霍筠青進屋就看到這笑得一臉春意小丫鬟,待聽她說話,帶著幾分怪責關切,聲音酥軟又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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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眸看過去,那雙眼裡藏不住事,看得出是真擔心自己。
“本侯身子,像是那麼容易著涼嗎?”他淡聲反問。
“……侯爺自然是身子骨強健,不過奴婢還是擔心。”香嫵確實是這麼認為,哪怕你身子骨好,難道有傘不打?這不是傻嗎?
但是她不敢說侯爺傻,隻能忙命人取汗巾,也是那秋娘機靈,早料到這一著,已經備上了。
香嫵替他解開了頭發,輕輕地擦拭,她擦得很細心,也很慢,細長手指靈巧地幫他擦拭時,一縷縷地分開,絕不會弄疼他分毫。
霍筠青抬眸看過去,往常總是自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倒是很少從這個角度看她。
她今日穿著一身家常絳紫中衣,一個略顯老氣顏色,但是因她皮膚白淨,那絳紫色竟得她皮膚越發猶如明雪一般,嬌豔欲滴。
白淨修長頸子彎下,小巧下巴微微抵在領口處,一縷秀發有些調皮地垂在他眼前。
淡淡馨香就縈繞在面前。
此番情景竟然讓人有些恍惚,他十七歲提劍上陣,縱馬天下,曾讓風雲變天,之後又踏著不知道多少人骨血將當今聖上扶上帝位,經過事多了,性子便開始離經叛道起來,行事也總是放蕩不羈,什麼娶妻生子,於他來說是頗為不屑,他就是一匹野馬,這世上能拴住他韁繩還沒有。
但是如今,他心裡竟然覺得前所未有安定,歲月靜好,仿佛可以就這麼一輩子。
不過這念頭隻是一瞬間罷了,她畢竟隻是一個小丫鬟,還不配自己起了攜手一生念頭。
霍筠青抿唇:“擦好了嗎?”
香嫵微微踮起腳尖,小聲說:“侯爺,你老人家能低下來些嗎,妾身夠不著了。”
他太高了。
霍筠青有些不耐,蹙眉:“怎麼這麼笨。”
嘴上這麼說,不過確實是微微彎腰俯就她。
香嫵自然感覺到了,一時唇邊抿唇笑來,她想侯爺雖然看著性子差一些,也非常兇樣子,但其實脾氣也還可以嘛,就像黑豹一樣,剛開始讓人怕,相處久了就好了。
這麼想著,她就惦記黑豹了。
那傻傻黑豹竟然想著叼好東西來給自己,它是不是想討好自己?
正胡思亂想,就聽得清冷低涼聲音道:“在想什麼?”
那語氣中是頗有些不悅。
香嫵垂下眼,乖巧地道:“妾身沒想什麼。”
霍筠青:“本侯素來不喜被騙。”
香嫵隻好道:“妾身在想黑豹。”
霍筠青挑眉:“黑豹?”
香嫵:“喔……妾身覺得黑豹像侯爺,所以才想起來黑豹!”
她不假思索這麼說,想著這樣可以討好侯爺,不過話說出後,她就發現不對勁。
她為什麼要說黑豹像侯爺?把侯爺比作黑豹,這是不想活了還是不想活了?
霍筠青冷笑一聲:“是嗎?”
香嫵:“不是!妾身不是說黑豹像侯爺,是說妾身想起黑豹就想起侯爺,妾身每天想侯爺想得不得了!”
霍筠青瞥她一眼,自然知道她在瞎說,不過也就懶得計較了。
香嫵卻想起來自己之前惦記事,便軟軟地提起,小聲地求道:“侯爺可否給個花樣,也好讓妾身知道,怎麼才能做得讓侯爺更可心。”
霍筠青聽著,自然受用,一時倒是想起來之前她過去自己書房臨摹花樣,便隨口問起:“你會臨摹書畫?”
香嫵低下頭。
她之前幫著小姐臨過一副名畫,後來小姐拿那個做了什麼用途,她並不知道,不過當時大家都誇她臨得好呢。
當下道:“若是比著,可以臨得極好,但是讓妾身自己畫,卻是不行。”
她也隻能比著葫蘆畫瓢了。
霍筠青意外地看著她:“讀書寫字你倒是也擅長?”
香嫵:“擅長不敢說,隻是小時候跟著小姐,小姐讀書,妾身也讀書,小姐寫字,妾身也寫字。”
小姐做不好,她得幫著小姐做,一來二去,她才藝倒是見長。
霍筠青想起來她給自己繡那香囊,倒是頗為雅致,又隱約記得她當時臨摹字畫,那字和畫都是能入眼。
萬想不到,這麼小小一個丫鬟,竟有這般才華。
當下隨口道:“你往日看著愚笨得很,不曾想倒是有些才情。”
香嫵忙謙虛:“妾身不敢當,便是些許會些什麼,也不過是依仗跟在小姐身邊,這還是託了侯爺福。”
這話倒是不假,在這大昭國,女子雖然讀書得也多,但是霍筠青為霍迎雲提供機會卻是遠比尋常侯門千金要多,延請西席都是當世大家,尋常人很難請到。
當下他頷首道:“明日讓王管家幫你添置一些文墨,平日你無事時,也不必隻知道埋頭刺繡,可以多練練書畫,或者多讀一些書。”
香嫵倒是沒想到他能這麼說,一時笑逐顏開,卻是問道:“侯爺,那妾身讀什麼書啊?”
霍筠青略沉吟了下,才道:“白日你可以過去本侯書房。”
這又是沒想到,侯爺書房哪是尋常人隨便進,自己上次過去,顯然是冒失了,侯爺沒見怪,那都是自己福氣。
不過她自己低頭想了想,猶豫了下,有些為難地看著霍筠青。
霍筠青:“還有什麼事?”
香嫵咬唇:“妾身可以求侯爺一件事嗎?”
霍筠青:“說。”
這個小丫鬟是越發大膽了,得寸進尺,倒是慣會索要。
香嫵臉上緋紅,不過還是小聲道:“侯爺,書房桌案太硬,咯人。”
上一次,她去書房,便被迫在書房裡伺候侯爺。
她不想這樣,在書房裡伺候,總讓她覺得不自在,特別是在那書桌上,更讓她覺得自己是可以隨意取用低賤女子。
雖然她確實是這樣,但……平日裡心裡總還是存著一份念想,假裝自己也許不是那樣。
霍筠青看著她這羞澀小模樣,喉結微動,還是道:“本侯知道了。”
香嫵聽著這話,頓時明白了,權勢滔天侯爺,他是不會多說話,他淡淡地一句知道了,那就是答應了意思。
一時感動不已,又覺得侯爺對自己真好,自然是越發千依百順,因看侯爺身上衣服泛著潮,便要為他更衣。
於是低頭半跪在那裡,先幫著霍筠青脫了靴子,又幫他脫掉了外袍。
這外袍是有些湿意了,但裡面倒是還好,當下讓丫鬟送來了熱水,自己伺候霍筠青洗澡。
伺候著時候,她越發溫順,跪在他身後為他清洗。
他體型實在剛健,往日隻是觸碰感覺,如今倒是實在看到了,心裡暗暗吃驚,又有些後怕,想著也怪不得侯爺曾自稱雄偉,怕她受不住。
如今看來,確實是有些怕人,甚至是猙獰,幾乎不敢相信,夜晚間自己竟然能容納這等大小。
當下低了頭,根本不敢細看,便是擦拭時候,也刻意躲開了。
窗外朦朧細雨應是變急了,風吹著雨輕輕撲打在窗棂上,發出細微湿潤聲音,在這薄涼秋日裡,秋雨讓一切變得沁涼而蕭瑟。
可是沐房中卻是熱氣氤氲,讓人渾身舒坦暖和。
霍筠青半合著眸子,坐在那裡,享受著女人服侍。
陡然間,他睜開了眼,看向她。
她顯然是意識到了,羞得低著頭,根本不敢直視他,兩頰更是嫣紅欲滴,就那麼咬著唇,也不吭聲。
“好生服侍。”
“妾身有些怕……”
已經經過了人事,不能稱作小姑娘,應該是小婦人了,但她眼神中清晨湿潤怯意依然透著幾分單純,她小心翼翼地這麼說。
“怕什麼?”霍筠青微微蹙眉,自己生得有那麼可怕嗎?晚上時候怎麼沒見怕?
“好像不太好看……”香嫵小心地瞅了一眼,之後迅速收回目光,低低地這麼說。
不好看?
霍筠青臉色就難看起來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兒應該生得什麼模樣,自己這叫雄偉知道嗎?
她能受用自己這等男兒,是何等福氣,竟然還嫌不好看?
香嫵也感覺侯爺好像有些生氣了,但她就是怕啊!
她怎知,男子竟可以生得如此奇怪……反正不好看!
她以前膽子小,走路上連蟲子都不敢碰,更不要說這陌生奇怪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