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謝堯臣眉心立時緊蹙。紫袍大臣,都是朝廷重臣,他帶著這些大臣來做什麼?
謝堯臣轉頭看向榻上的皇帝,對宋尋月道:“想來是聽聞父皇病重,帶人議嗣來了。”
宋尋月道:“我已叫人看好殿門,我們要怎麼做?”
謝堯臣松開皇帝的手站起身,對宋尋月道:“做的好。絕不能叫恭郡王進來,恭郡王母子心在皇位多年,廢後謀害皇嗣,恭郡王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今日若是叫他進來,父皇便是有救,怕是也會變成沒救。”
宋尋月手心裡全是汗,但強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謝堯臣道:“我們必須想法子護住父皇!一旦父皇出事,在你這個哥哥手底下,我們一家人的好日子怕是也就到頭了。你有沒有關系好的大臣,眼下能幫你抗衡恭郡王那群人的?”
謝堯臣苦笑道:“我有沒有你還不清楚嗎?”
宋尋月急道:“那有沒有那種特別正直的大臣?隻幫理不幫親的,眼下叫進來,若是恭郡王等人試圖施壓,也能幫著你說句公道話。”
謝堯臣道:“那倒是有不少,但是他們已經快到了,恭郡王明顯有備而來,不可能再叫我們的人出宮去送信。不過你別擔心,對付他們,我一個人夠了。”
說著,謝堯臣對宋尋月道:“你現在立馬從後殿離開,去找母妃,護好母妃和兒子,無論發生什麼事,除非是我和福祿,其餘人任何人叫門都不要開。”
宋尋月擔憂道:“你自己可以嗎?”
謝堯臣衝她一笑,直接伸手將她猛地拉進懷裡,抱緊她,在她耳邊道:“你放心,大不了就是一場惡戰,你夫君我的武藝你還不放心嗎?你抓緊離開,你走了我才能沒有後顧之憂。別擔心,今日任何人有任何心思,都不會得逞,父皇也會好起來,長命百歲,護我們一世平安。”
宋尋月明白,自己一介弱女子,留在這裡,一旦出事,隻會拖他後腿,而且謝澤還在榮儀宮裡,他還小,她必須得照顧兒子。
念及此,宋尋月從他懷裡起來,緊盯著他的眼睛,對他道:“你可千萬小心!”
“嗯!”謝堯臣鄭重承諾,宋尋月凝眸望他許久,終是狠下心來,轉身離去。
宋尋月走後,謝堯臣看向宋尋月出去的小門,走過去,抓緊門扇,用力幾腳下去,“哐”一聲響,便將其中一扇門拆了下來。
他將拆下的門板平放在兩張椅子上,隨後對殿中太監吩咐道:“等下倘若有人闖殿,即刻抬父皇離開,送他去榮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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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儀宮內都是心腹,且他前些年,和蔣雲無聯手暗中布置了不少武力部署,多少能頂一陣子。
吩咐罷,謝堯臣又跟福祿要了存放在勤政殿的所有燈油,將其全部倒在了殿門處,從左邊牆根到右邊牆根,長長一條。
雖不知恭郡王今日到底會做到什麼程度,但謝堯臣全部是按最壞打算來準備的,如若有人武力闖殿,他就點火,前殿著火,也能給他們爭取出逃的時間。
做完準備,謝堯臣從勤政殿裡,皇帝收集的一堆兵器裡,挑了把趁手的短劍,藏進了蟒袍的衣袖中,隨後守在殿門後。
而方才謝堯臣和宋尋月的所有對話,裝昏迷的皇帝,自是全部聽了個一清二楚。
此時的皇帝,躺在榻上,當真是無語凝噎!
小兩口孝順是真的孝順,一心一意為了他好!
可直到他聽到那句“父皇也會好起來,長命百歲,護我們一世平安。”委實是氣不打一處來!
合著這麼費心的跑來侍疾,又是找好藥,又是請藥師佛,又是吩咐遍尋天下名醫的,就是怕他駕崩,他們夫妻倆在老大手裡的日子過不下去?
瞧瞧,這出息,有芝麻大嗎?
皇帝當真牙根痒痒,他這老三,要能力,也算有點,能整治官風,能治理廣南西路。要仁心,也算有點,知道憐惜百姓。要孝心,也算有點,但他這孝心,還摻雜著一半私心,怕是巴不得他這當爹的活個百來歲,庇護他們一家三口吃喝玩樂一輩子吧?
能力、仁心、孝心,全都有點,但也都不多。說他有能力吧,除了先前辦的幾樁事外,沒啥別的志向。說他有仁心吧,廣南西路之後,別地兒是管都不管。至於孝心,稍微多一點,但還指望著爹的庇護。還有老三媳婦,和老三一個德行。這對廢物是怎麼湊一窩的?可別把他的寶貝孫子也帶成個小廢物。
皇帝當真是又好笑又好氣,躺在榻上連連咋舌。
而就在這時,外頭傳來恭郡王中氣十足的朗聲叫喚:“三弟!你既在殿中,同為父皇兒子,為何不肯開門?不叫我探望父皇?”
謝堯臣朗聲回道:“父皇眼下需要休息,大哥帶著這麼多人來,恐怕叨擾父皇,於父皇養病不利,不若等父皇醒後再進殿探望。”
等父皇醒後?誰知道父皇何時醒?又會不會醒?尤其是,三弟會不會叫他醒?
他若是現在不進去,恐怕等明日太陽升起時,皇位就是三弟得了吧?
念及此,恭郡王道:“三弟,父皇病重,誰也不知父皇接下來會是何情形,一旦出事,這各中輕重,你我心知肚明。你最好是現在開門,否則,為著父皇的安危,我怕是也得強闖了。”
謝堯臣冷嗤一聲,道:“大哥此話何意?莫非是說我有謀害父皇奪嫡之嫌?大哥,飯可以亂吃,但話不可亂講。”
外頭恭郡王笑道:“既然三弟如此光明磊落,那便開門,你我兄弟,同為父皇侍疾,相互也有個照應。”
謝堯臣借著窗外最後一絲天光,見已有不少人影投射在窗戶上,立時便明白恭郡王要做什麼,吹亮了手裡的火折子,對恭郡王朗聲道:“本王要是不開呢?你當如何?”
恭郡王望著眼前的殿門,忽地朗聲吼道:“琰王謝堯臣,密謀挾持陛下,御林軍,聽令!”
果然,如他所料,恭郡王果真倒打一耙。謝堯臣袖中短劍一下滑進了手中,沒再說一句廢話,後撤一步,直接將手裡的火折子扔在了提前倒好的燈油上。
一條火龍驟然竄天,殿門外欲撞門的眾人大驚,謝堯臣迅速朝寢殿跑去,腳都未及踏出殿門,便厲聲對殿中太監吩咐道:“快抬父皇離開,去榮儀宮!”
皇帝是萬沒想到謝堯臣會放火攔敵!
索性老大謀逆已經開始,證據到手,他也著實是躺不住了。皇帝一個翻身下榻,對愣住的謝堯臣道:“不必你抬,朕自己走。”
福祿連忙上前,替皇帝穿鞋,皇帝穿好鞋,披了外套在肩,走到僵住的謝堯臣身邊時,止步,看向他,意味深長道:“你是真拿我當爹啊……”
說罷,皇帝帶著勤政殿眾人從殿後離去,甩給謝堯臣一句話:“幫朕把勤政殿的爛攤子料理了。”
謝堯臣:“?”
第166章
老三,才是皇位最合適的人選。
出了殿門, 皇帝還朗聲吩咐道:“勤政殿所有侍衛、宮人,今夜聽令琰王。”
謝堯臣愣愣的看著皇帝披著外套, 步伐矯健離開的背影, 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之後,他似是反應過來什麼,從後殿奪門而出,厲聲喊人:“來人啊!走水了!走水了!”
之前想, 隻要能攔住恭郡王的人, 救下父皇, 燒了勤政殿也沒事。但現在, 父皇居然沒事, 他怎麼能為了攔恭郡王,燒了勤政殿?
大批的宮人提著水桶朝勤政殿聚集而來,宮內潛火兵也全部出動, 帶著雲梯、水囊、唧筒匆匆趕來。
整個寢殿的門窗已經全部燒著了起來, 恭郡王以及他帶著的御林軍, 看著眼前的火勢,緊緊抿著唇,胸膛大幅的起伏著,滿臉皆是怒意。
琰王居然放火!他居然敢放火燒勤政殿?
不得已,恭郡王隻能先暫且帶著人參與救火,眾人合力, 很快, 勤政殿寢殿的火便被撲滅了先去, 但是一排門窗, 以及屋檐, 已然被燒得七零八落, 烏漆墨黑。
謝堯臣這才帶著一眾方才參與救火的勤政殿侍衛,從寢殿中走了出來。各個臉上、衣上多少都沾著點黑灰,恭郡王等人亦不例外。
一見謝堯臣,恭郡王滿心裡的怒意再也壓制不住,目眦欲裂,厲聲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放火燒勤政殿,是棄父皇的安危於不顧了嗎?”
不等謝堯臣說話,恭郡王掃一眼謝堯臣身後的勤政殿眾侍衛,跟著厲聲罵道:“你還敢說你沒有借父皇病重謀逆之心?將這大逆不道之徒拿下!救陛下!”
話音落,跟著恭郡王的那批御林軍,全部持兵器朝謝堯臣衝來。謝堯臣和勤政殿眾侍衛自然不懼,立時上前,同恭郡王的人,在殿門外廝殺成片。
勤政殿這麼大的動靜,自是驚動了後宮,六宮各處殿門緊閉,嫔妃們瑟縮不敢外出,著實不知陛下病重,這兩個皇子會鬧出什麼事來,許是明日晨起,這京城就會變了天。
唯有賢妃宮裡,宮門大開,她扶著宮人的手,站在宮門處,焦急的等著勤政殿的消息。她人早已不似當年風華絕代,面容中多了些老態,眼神裡也多了難言的疲憊。
不多時,正見自己宮裡剛才派出去探查情況的太監,匆忙跑回,賢妃眼前一亮,忙朝他看去,滿眼期待。
待那宮人進宮,賢妃都顧不上叫他行禮,緊著問道:“勤政殿情況如何?老三可有事?”
那太監慌張回道:“大事不妙啊娘娘,恭郡王言語間提及琰王借陛下病重謀逆,要借此拿下琰王,勤政殿已經打起來了!”
賢妃聞言大驚,眉峰緊鎖,呼吸急促,急道:“陛下呢?陛下可還在勤政殿?他醒了嗎?”
太監回道:“勤政殿著火後陛下就醒了,臣方才隱約瞧見,陛下同福祿公公等人,朝儀貴妃宮裡去了。”其實他看見皇帝出來的時候,著實奇怪了下,不是昏迷不醒嗎?怎麼看起來步伐倒是矯健。
賢妃驟然松了口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說話間,賢妃已扶著宮人的手大步走出宮門,匆忙往榮儀宮的方向而去。
走在宮道上,賢妃在衣袖中緊緊攥著兒子留下的書信,眼眶逐漸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