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至此處,傳旨太監抬眼,偷偷覷著皇帝的神色,有點不敢再說下去。
皇帝明白過來,立時眼露嫌棄,問道:“其實他一去就從窗戶跑了是嗎?”
傳旨太監訕訕點頭。
“這老三!”皇帝一聲罵:“當真是半點不見長進!”就說,他怎會忽然改了性子,變得如此認真,原來全是表面功夫。
嘴上雖然罵著,但皇帝心裡之前那些擔憂,卻莫名消散,他無奈擺手道:“也罷也罷,左右糾官風的目的達到便好,朕對他沒什麼要求。”
皇帝揮揮手,示意傳旨太監退下,對福祿道:“你現在去詔獄,問問老三身後查到什麼沒有,若沒有,叫他們收手吧。”
他這廢物兒子,著實沒必要再查,什麼韜光養晦,什麼藏拙守愚,是他高看他了。
福祿領命立刻便去了詔獄,約莫半個時辰後,福祿從詔獄回來,帶著詔獄的廷尉前來。
廷尉跪地行禮:“臣參見陛下。”
皇帝命其免禮,而後問道:“老三那邊查得如何?”
廷尉行禮:“回陛下,琰郡王身後關系幹淨,這十來日,未曾查出其與朝中何人有所牽連,當然也可能是時間太短,臣未曾查明。但臣意外查到另外一樁事,特來親向陛下說明。”
皇帝眉心微蹙,莫非老三真有什麼告不得人的秘密?他看向廷尉,靜候其回話。
廷尉說話幹脆利落,沒有任何為難之色,單刀直入,對皇帝道:“陛下,您聽過祝東風嗎?”
謝堯臣和宋尋月,在河南府足足呆了一個月,謝堯臣見如今河南府官風盡轉,而他和宋尋月,在河南府也玩兒的差不多了,便準備啟程前往蒲州。
已是五月中旬,天氣徹底熱了起來,夫妻二人盡皆換上了輕薄的衣衫。河南府在黃河南岸,而蒲州在黃河北岸,他們若要去蒲州,得從河南府橫渡黃河。
謝堯臣早幾日便命人準備船隻,從此段橫渡黃河,約莫需要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但是他們人多,東西也多,所以折騰的有些麻煩,行李裝船等事,用了兩日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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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清晨,一切準備妥當,夫妻二人在屋裡吃飯,宋尋月忽地道:“感覺河南府這邊的水,和京裡差別有些大。”
謝堯臣聞言不解,問道:“怎麼說?”
宋尋月邊吃飯邊道:“雖然廚子還是王府裡的,但做出來的味道,好像和在王府時不一樣,最近吃著總感覺膩膩的,胃裡也不太舒服。”
謝堯臣眉宇間隱露憂心:“可是有些水土不服?之前怎麼不說?”
等下上船,找女醫來給她瞧瞧,她前世病逝這件事,一直是他心裡過不去的坎,仿佛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始終繚繞在他心間。說起來,自打離京,他們每日在外玩的開心,且身邊有醫師跟著,便沒再叫給她請平安脈,疏忽了,等下上船後,叫女醫把個脈吧。
宋尋月衝他笑笑道:“最近玩兒的開心,這點不舒服都忘了,這會又有些,我才想起來。”
謝堯臣想了想,對她道:“今日就走了,等到河對岸吃午飯,要是還是覺得不舒服,我便叫人從京裡運水過來,用以每日飲食。”
他的王妃不像他經常外出,一直呆在京裡,離京遠了,不服水土實在尋常。
宋尋月聞言一驚,忙道:“哪有那麼嬌貴?專程從京裡運水,叫人知道不得說咱們勞民傷財?而且要在外頭好幾年,難不成運好幾年水?我習慣習慣就好。”
謝堯臣衝她笑笑,安撫道:“用自己的人運,而且隻是運些用以飲食的水,費不了多大功夫,你要是真的不服水土,運幾年也無妨,花不了多少人力財力。”
宋尋月明白,以王府的根基,運幾年水真的算不得什麼,但她還是不想弄得這般嬌氣,便對謝堯臣道:“等到蒲州再說,看看到那邊後怎麼樣再做決定。”
謝堯臣應下,認真叮囑道:“以後要再有不舒服之處,定要及時告知我!”
宋尋月看著他認真的眼睛,抿唇笑笑,點頭應下。
帶吃完飯,夫妻二人便帶著眾人,一道前往碼頭。
謝堯臣一行人,連同行李,共準備了十二艘船隻,主船最大,除了謝堯臣和宋尋月貼身伺候的人,兩名女醫也跟他們一條船。
來到碼頭,風明顯比城裡大,拂起二人衣擺,如蝶舞般翻飛。
船家下來接應,行禮朗聲道:“兩位貴人,今日有些風,船可能有些晃。但風不大,不影響行程,最多半個時辰功夫,便到對岸,二位放心便是。”
謝堯臣看了看河面,道:“無妨。”一點小波瀾而已。
謝堯臣轉身看向宋尋月,衝她抿唇一笑:“走吧。”
宋尋月點頭,同他一道,攜手上了船。
這還是宋尋月生平第一次坐船出行,從前也隻是坐過湖上的小畫舫,和這種寬闊河面上的大船完全無法相較。
一上船,宋尋月便覺有種踩在虛空中的感覺,腳下不實。
但這並不能阻止她愉悅的心情,即刻便拉著謝堯臣站去了船頭上。
船頭風更大,拂起鬢邊碎發,胡亂落在臉上。看清眼前河面的瞬間,宋尋月莫名便覺震撼,比起素日常見的微波粼粼的池與湖,黃河河水奔騰,且隨處可見巨大的漩渦,隻看一眼,便覺連眼神也要被吞噬進那漩渦裡,不可不畏壯觀。
船開拔離岸,因著黃河水流急,底下船夫們劃槳極是賣力,呼喝打氣之聲齊齊傳來。
離岸越來越遠,望著寬闊奔騰,氣吞山河之勢的黃河,宋尋月越發深覺他們的船,仿佛深處洪荒中的一葉孤舟,四處無依。
離岸越遠,河中漩渦越多,宋尋月看看看著,腦海中莫名閃過自己掉下去的畫面,立時便覺脊骨發涼,抱緊了謝堯臣手臂。
正欲跟謝堯臣說這漩渦看著又震撼又嚇人,誰知正好又有一個大浪過來,船隨之顛簸,宋尋月隻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的都快站不住了。
她忙對謝堯臣道:“不看了不看了,我們進船艙,這漩渦看得暈得慌。”
謝堯臣失笑,解釋道:“水深,就會有漩渦,看著是挺嚇人。”尤其嚇王妃。
邊說,他邊攬了宋尋月的往船艙走,走了幾步,宋尋月卻發覺那頭暈目眩之感,根本不見好轉,甚至連帶著開始犯惡心,手撫上心口,呼吸都跟著有些亂。
怎麼這麼難受?宋尋月視物愈發模糊,她莫不是暈船了?暈船能暈成這樣?不等她想明白自己到底怎麼了,身子卻已經不聽話的失了力氣。
她緊拽著謝堯臣的衣襟,用最後的力氣喚了聲三郎,謝堯臣驚慌的神色越來越模糊,隨即宋尋月眼前一黑,徹底沒了意識。
“尋月!”謝堯臣一把接住宋尋月,可她身子已經徹底癱軟,軟綿綿的靠在謝堯臣懷裡,沒有半點意識。
謝堯臣一把抱起宋尋月就往船艙裡衝,隨即高聲厲喝:“女醫!女醫!”
周遭所有的聲音仿佛都消失在謝堯臣耳畔,他隻能聽到自己一沉一落的心跳聲。
前世宋尋月病逝那樁事,復又清晰的出現在他的心間!宛如一把鈍刀,在他心上來回撕扯割據。
她最近胃裡都不太舒服,而他卻一直不知道,他怎麼不更加留心一些?
謝堯臣腦中一片混亂,各種念頭雜亂橫飛!她前世到底是什麼病症?為什麼連宇文昊都診不出來?為什麼今日會忽然暈厥?這究竟是什麼怪病,為什麼會讓一個身子好好的人,忽然病倒,乃至病逝?怎麼這種奇怪的病症,就會出現在她身上?為什麼偏偏是她?
謝堯臣將宋尋月抱進船艙,放在榻上,直接單膝落地跪在塌邊,指背蓋上她的額頭,試探她身體溫度。寄春星兒等人也嚇壞了,連忙幫著在屋裡準備熱水和熱毛巾,謝堯臣再復厲聲道:“女醫呢?”
而就在這時,栀香領著女醫小跑進來,謝堯臣側了側身子,給女醫讓出位置為宋尋月診脈。
而他自己,目不轉睛的盯著宋尋月,胸膛起伏不定。
屋裡一片靜悄悄,所有人都盯著女醫診脈的手。
女醫一面診脈,一面時不時抬眼看看身邊的謝堯臣,眼裡藏著一絲困惑。
隻見他們王爺,單膝跪在塌邊,緊張的牙根緊咬,連帶著脖頸和額角處青筋根根凸起,他目光緊鎖在王妃面上……許是太過緊張,眼裡一片通紅,眼下已被淚水打湿一片,但他自己卻渾然不知,眼裡隻有王妃。
女醫微微眯眼,著實不解,至於嚇成這樣嗎?
把完脈,女醫收回手,站起身,唇邊含著淺笑,對謝堯臣行禮道:“回稟王爺,娘娘是喜脈,都快三個月了。今日這情況,隻是正常因有孕身子不適罷了,再加上方才在船頭看得有點久,暈船了,這才直接暈過去。”
說罷,女醫又看看他們王爺慘白的神色,輕嘆一聲,補充道:“娘娘身子無礙,不僅無礙,還好的很。若不是今日暈船,牽出身子不適,她八成都不會有什麼太多的反應。”
女醫想想這些日子跟著王爺和王妃的快樂,著實想笑,是玩的太開心了嗎?這麼久沒來月信他們倆也沒發現?
謝堯臣許是沒反應過來女醫的話,又許是驚嚇消失的太過猝不及防,他愣了愣,面上驚懼消失,隨後皺眉,隻輕聲問出一個字:“啊?”
第134章
王妃:我懷孕了?
站在一旁的寄春、星兒、栀香、錦蓉四人, 見謝堯臣這似是全然沒反應的過來的模樣,皆不由失笑。星兒心間最是激動, 望著榻上尚未醒來的宋尋月, 眼眶中含著一圈淚光,唇邊卻是極窩心的笑,看來日後,他們小姐再也不會離開王府, 她也確確實實該改口喚王妃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