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些往事, 宋瑤月指尖近乎扣進掌心的肉裡, 恨得她牙根痒痒!心裡又悔又氣, 早知她運氣這麼差, 何必多此一舉去獻書呢?
就好似天賜寶物,分明已經到了她的手裡,卻因為她的保存不當,害其損毀。事到如今她甘心嗎?根本不甘心!不僅沒有得到想要的一切,甚至連前世都不如!她如何甘心啊……
她運氣當真是差,前世買通人給端順王下毒,運氣差到買通人家外祖母,如今獻書,分明是為了顧希文好,卻偏生被端順王知曉,將事情鬧到這等地步。為什麼老天這般不開眼,給她重生的機會,卻又不肯施舍她一些運道。
如今她還能怎麼辦?顧希文這等閻羅一樣的惡鬼,她多一天都沒法在他身邊呆下去。
娘親還棄了她,不知這次見到娘親後,娘親還會不會幫她?不甘心又能如何,她現在隻想從顧希文身邊離開。終歸自己還是完璧之身,隻要能和他分開,再將顧希文不為人道的消息放出去,想來她父親還是能做主,再給她挑個好人家。
宋瑤月想去前世在琰郡王府衣食無憂的生活,即便沒有管家權,即便謝堯臣不理她,即便因謝堯臣之故外人都瞧不上她,可他到底不曾苛待她,衣食住行,皆按規制。
早知如此,還不如繼續嫁去琰郡王府做王妃,雖然沒有如宋尋月般眾星捧月的風光,但她至少還有琰郡王妃這個身份,如今卻是連這都沒有了……
宋瑤月閉目深吸一口氣,咽下心頭近乎發狂的悔意和不甘,拖著疲憊的身軀,趴在一旁的羅漢床上。
端順王妃同宋瑤月分開後,便去了端順王的書房,見書房門還關著,外頭有人把手,便知裡頭端順王尚未忙完,便在門口廊下等了一會兒。
約莫過了一刻鍾,門從裡面打開,顧希文從裡頭走了出來,端順王妃這才朝書房走去,顧希文見之行禮:“見過王妃娘娘。”
端順王妃和善笑道:“顧先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著。”
顧希文溫潤頷首,行禮告退。端順王妃來到書房門外,對門外護衛道:“通報王爺,我有要事找他。”
那護衛進去通報,不多時,護衛出來,請了端順王妃進去。
端順王坐在書桌上高高幾摞卷宗後,端順王妃上前行禮道:“妾身見過王爺。”
端順王頭都沒有抬,隻問道:“有事直說,本王忙著。”
見夫君這般態度,端順王妃莫名便想起元宵節金明夜宴上,琰郡王親自來房中接琰郡王妃的那一幕,心頭閃過一絲酸澀,開口道:“顧夫人娘親病重,已移去別苑養病,顧夫人心下擔憂,想去宋家別苑探視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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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順王抬起頭來,眉心鎖著,沉吟片刻後,開口道:“本王這些時日一直派人留意宋家,也聽說了宋夫人病重的事。若病情嚴重,女兒不去的話,似乎確實說不過去。”
顧希文畢竟是朝廷命官的女婿,他須得時時留意宋家的動靜,孫氏病重一事,確非作假。
即便他完全能將顧希文夫妻的命和自由攥在手裡,不叫去便不叫去了。但麻煩的是宋俊,若生母病重,顧夫人不去,宋俊因此發怒,從而發現端倪,上報父皇,會很麻煩。
端順王想了想道:“明日夜裡,找個人少的時候,派人送顧夫人去宋家別苑探望母親。你再去庫裡,選些上等的藥材,叫顧夫人帶著,一並送去,就說是本王心意。屆時命人看好顧夫人,除了探病侍疾,其餘任何事,都不許她做。”
端順王妃行禮應下,本該就此離開的她,卻踟躇片刻,終是開口道:“王爺這些日子勞累,今晚若不然回妾身院裡,妾身準備藥浴,給您解解乏。”
端順王已是埋頭在案,隻道不必了,沒再多看王妃一眼。
端順王妃討了個沒趣,心下輕嘆,曾經瞧不上三弟紈绔的行徑,但自那日見過他的王妃,她卻又著實羨慕的緊,她從未得到過那般的在意。端順王妃抿抿唇,退出書房,去庫裡挑選藥材。
這一晚,宋瑤月又在顧希文身邊熬過難熬的一夜,根本沒睡足一個時辰,第二日又伺候顧希文一整日,直到端順王放值將他召走,她方才得以喘息,忙著人帶路,去找端順王妃。
她生怕顧希文等下從端順王處回來又折騰她,左右現在王爺看重顧希文,端順王妃不會薄待她,即便煩她也會忍著,何不借此機會去躲一躲,躲到夜裡出府去見娘親就成。
宋瑤月一直在端順王妃身邊,同她撿闲話聊著,熬到了坐上馬車,被護送出府,方才長長松了一口氣。馬車才駛出王府後門,尚未來及繞過拐角,宋瑤月便靠在車壁上睡了過去,她實在太累,太累。
不知過了多久,宋瑤月迷迷糊糊聽見有人說到了,她方才轉醒過來。王府不僅派了護衛,還派了兩名正值壯年的嬤嬤陪著她,她其實明白,說是照顧,實則監視。
兩位嬤嬤扶她下馬車,又拿好所有藥材,陪著宋瑤月進了別苑。
而孫氏,自到別苑的這些時日,日子過得確實難受,陪了她半輩子的嬤嬤、婢女全被宋俊發配去了莊子上,而她的待遇,也被降到同低等婢女無異,在別苑裡,不僅不得自由,還得跟著幾個婆子幹活,被人吆三喝四,委實過得煎熬。
宋瑤月來時,孫氏堪堪回到自己屋裡,幹了一天活,連梳洗的力氣都沒有,一進屋就躺倒在了榻上。心裡不住的咒罵,這些個見風使舵的低賤東西,現在竟是將她當牛馬使喚,把活兒都扔給她,他們自個兒倒得了清闲,坐去一旁嗑瓜子闲聊。
也不知何時她才能找到機會翻身?這種日子,當真不是人過的。
就在孫氏迷迷糊糊快睡著之際,門外忽地傳來敲門聲:“娘,你在屋裡嗎?娘?”
一聽是宋瑤月的聲音,孫氏忽地睜開眼睛,從榻上坐了起來。她之前確實是不想再要這個女兒,畢竟她嫁了個窮秀才,日後少不得找她哭窮,眼看著是個無底洞,她便果斷舍了。
但眼下,在這世上,隻有這唯一的女兒同她血脈相連,哪怕宋瑤月去宋俊跟前哭一哭,她的日子興許都能過得好些。
念及此,孫氏朗聲道:“進來。”說罷,起身點燈。
門外傳來一個從未聽過的婆子的聲音:“顧夫人好生照看夫人,我等就在門外等著。”
“好。”宋瑤月應下,隨即孫氏便見門被推開,自己女兒走了進來。
宋瑤月借著燭光看清孫氏的瞬間,人愣了一瞬,不由上下一番打量,她娘親的穿著,怎麼落魄成這幅模樣?而且,瞧著也不像重病的樣子?
宋瑤月現在拿不住娘親對她的態度,舔了舔唇,上前行禮道:“女兒給娘親請安。”
孫氏聞言衝她抿唇一笑,伸手拉住了宋瑤月的手,問道:“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說著,便將她拉至邊,母女二人挨著坐下。
宋瑤月滿心裡困惑,著急問道:“娘不是病了嗎?”說著復又重新打量兩眼孫氏的衣著,萬分不解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孫氏冷嗤一聲道:“還不是府裡琰郡王送來的那兩個丫頭,不知從何處挖出些積年舊事來,全當枕頭風吹進了你爹耳裡。如今你爹怪我苛待長女,斥我為毒婦,將我軟禁在這裡,整日裡當牛做馬。”
宋瑤月聞言心頭一慌:“爹都知道了?”
若是如此的話,她欺辱長姐那些事,爹想來也已知曉,那她要和離的話,爹可否會同意?即便能順利和離,爹可還願意費心給她找更好的人家?
孫氏嘆道:“約莫是知道了。”
說話間,孫氏掃了一眼宋瑤月大包小包提進來的東西,且有幾個匣子,瞧著分外精致,不解問道:“這都是些什麼?”窮秀才家裡出得起這些東西?
宋瑤月回道:“顧希文得了端順王看重,如今入王府做了幕僚,這些是王爺知道你病重後,託我給你送來的。”
一聽顧希文攀上了端順王的路子,孫氏眼中立時一亮,唇邊亦出現笑意,道:“這小子,竟還有幾分本事。”
如果她這女婿攀上了端順王,那她豈不是有了機會翻身?
孫氏忙握緊宋瑤月的手,叮囑道:“既如此,你可得抓緊他!是娘親錯怪了你,你這條路,看來不算差。”
宋瑤月看著孫氏冒著精光的眼,心下不禁嘆息。隻是王府幕僚,娘親便這般高興,可惜她運氣太差了些,若不是出現這意外,顧希文還像前世一般飛黃騰達,娘親得高興成什麼樣?可惜……看不到了。
宋瑤月看了一眼門外,湊到孫氏耳邊,低聲道:“娘,我這次來找您,其實是有要緊事。”
孫氏問道:“什麼事?”
宋瑤月抿抿唇,生怕王府的人聽見,盡力壓著聲音道:“其實一直沒有同娘親說,顧希文有隱疾,行不了房事,我至今還是完璧之身。”前世她也是完璧之身,成了兩次親,卻都不知夫妻到底該如何做。
孫氏聞言一愣,心間方才騰起的些許希望之光,再次暗淡下去,不禁皺眉:“若如此的話,顧希文日漸高升,日後你生不出孩子,怕是會為人詬病,且他死後,你也很難拿到他的財產。”
宋瑤月咬咬唇,問道:“娘親這些日子在別苑,可聽聞端順王獻書一事?”
孫氏點點頭:“院裡的婆子們闲話時聽見過,說是叫什麼《治國論》,深得帝心,那書要成大魏傳世之作。”
宋瑤月眼底閃過一絲悲傷,接著對孫氏道:“那書其實是顧希文所寫。”
孫氏聞言大震,格外詫異的看向宋瑤月,似是不信她所言,聽聞此書助端順王讓陛下有了易儲之心,若這本書是顧希文獻給了皇帝,那他豈非要飛黃騰達?
孫氏驚駭不已,一把握住宋瑤月手腕,即便壓著聲音,但還是控制不住語氣中的激動:“若他有這等本事,為何要將這功勞拱手讓人?”莫不是和端順王達成了什麼更有利的交易?
看來宋俊的眼光確實不錯,這顧希文果然是有大才之人!
宋瑤月聽孫氏這般問,頭愈發的低,踟蹰片刻後道:“他本打算參加今年春闱,考中後再向陛下獻書,是我……”
孫氏心底一沉:“你做了什麼?”
宋瑤月眼淚順著眼眶滑了下來,無比難過的看了孫氏一眼,回道:“娘親不要我,也不信顧希文很有才華,我心下著急,便想著幫他獻書,提前叫此書現世,卻不知獻書遇上點波折,不僅書沒獻成,反倒叫端順王發現,給佔了去。”
孫氏聽罷,心間一陣絞痛,痛得她恨不能捶胸頓足!這滋味,仿佛剛撿到幾百萬兩的銀票,轉頭銀票卻丟了一般,叫人痛悔錐心。
孫氏痛心問道:“你瞞著他做的?”
宋瑤月緊緊咬著唇,痛苦的點了點頭。
“啪”一聲脆響,孫氏狠狠一個耳光甩在了宋瑤月的臉上,厲聲罵道:“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