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謝堯臣呼吸過猛,一股涼風入嗓,直接割得他咳了起來。
謝堯臣連忙穩住氣息,壓下嗓中不適,看看辰安又看看張立,一時神色慌張。
他怎麼忽然心跳的這麼快?為什麼還這麼心虛?這感覺,為什麼和幹缺德事被當場抓住一模一樣?
隻有一道門,本該端著忠湯出去的辰安,隻好又站回來,在一旁靜觀謝堯臣片刻,忽地道:“王爺,沒什麼,鎮靜些。”
“本王鎮靜的很!”謝堯臣一眼橫過去,隨後站直身子,抬手對張立道:“請王妃。”
宋尋月帶著星兒站在院中,委實擔心這麼早謝堯臣還沒醒,心下暗自琢磨著,若張立回話還沒醒的話,那她就先回去,晚點再來。
雖然這事她有些心焦,想早點探探他的口風,但也不急在這幾個時辰。
可誰知張立進去才片刻,復又出來,衝她笑道:“王妃娘娘,王爺有請。”
宋尋月深覺意外,他居然醒了?她衝張立笑笑,小心端著手臂,由星兒幫忙提裙上了臺階。
張立不覺輕籲一口氣,清晨灼眼的朝陽中,王妃這笑意,還真是勾人心魄,他不該亂瞧的。
宋尋月跨過門欄走了進去,一進去,人便愣住:“王爺?”他怎麼站在帷簾外的過道上?
謝堯臣這才發覺自己所在的位置有些尷尬,隻好幹澀的笑笑,指了指辰安手中的盅湯,糊弄道:“辰安送了湯過來,本王出來瞧瞧。”
嗯?宋尋月又覺奇怪,身為王爺,有必要出來看一盅羹湯嗎?
謝堯臣見她神色怪異,也知這個借口找的差勁,忙岔開話題道:“王妃今日怎這麼早過來?”
宋尋月努力回憶著自己腦海中排練好的話,對謝堯臣道:“就是昨日的事,妾身失職,王爺卻未責怪,心下實在感激,便想著來跟王爺道聲謝。”
宋尋月這番話說的,實在是虛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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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謝堯臣輕笑一聲,靜靜的看著她演。上次在他院裡說話,也是看著她演,但那次他滿心嘲諷,這次,眼底卻頗有幾分寵溺。
謝堯臣心情莫名的好,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問道:“那你想怎麼跟本王道謝?”
這她沒細想。她本尋思以此打開話頭,然後試探自己想問的,怎知他居然會這般反問。
宋尋月腦子轉得飛快,目光忽地落在辰安手裡端著的那盅湯上,眼前一亮,笑道:“那自然是盡王妃之責,好生伺候王爺。”
宋尋月接著對謝堯臣道:“既然妾身來的正好,那今日便由妾身,伺候王爺用早膳吧。”
說著,宋尋月含笑對辰安道:“我傷了手臂,勞煩你將湯交給星兒,等下我伺候王爺用。”
謝堯臣:“……”
辰安:“……”
辰安半口微張,痴愣的轉頭看向謝堯臣。
“呵呵……”謝堯臣幹澀的笑笑,喉結微動,舔了下唇,對宋尋月道:“就、就不必了吧。”
宋尋月雙眸悽悽:“王爺不想妾身伺候?”
“那倒也不是。”有那麼一瞬間,謝堯臣都有些懷疑,宋尋月是不是知道羹湯有毒,所以才故意要喂他喝,但想想也是不可能。
謝堯臣委實不想再拒絕她的好意,畢竟他之前做的確實不好,將王妃推的太遠了些,於是心思一轉,岔開話題道:“先進屋吧。”
就在謝堯臣轉身的瞬間,手臂碰到了辰安手裡的託盤,幾乎是同時,辰安會意,佯裝一聲驚呼,託盤落地,一盅湯全部灑在了地上,湯末四濺。
驚得宋尋月倒退兩步,謝堯臣轉頭對辰安蹙眉道:“怎這麼不小心?”
辰安忙彎腰收拾碎掉的瓷片,請罪道:“王爺恕罪。”
謝堯臣擺擺手道:“罷了,抓緊收拾下去吧。”
謝堯臣側身,讓出門口的道,看向宋尋月道:“繞著點兒走。”說罷,謝堯臣看看星兒,示意她留在外頭,星兒會意行禮,沒再往前走。
宋尋月應下,繞過地上一攤湯漬,隨謝堯臣進了屋。
跟著謝堯臣走到窗邊羅漢床邊,謝堯臣過去坐下,又指指羅漢床中間小桌的另一側,對宋尋月道:“坐。”
宋尋月欠身行禮,走過去坐下。她隻坐了一點床沿,腰背挺直,看向謝堯臣道:“王爺當真不怪罪我?”
謝堯臣看著她,唇微動。他本想直言,他已經知道真相,但念及自己之前幹得那些將她推遠的事,還是住了口。
日久見人心,遇事看人!
她以自己的行止作為,讓他看到一個真正的宋尋月,那他為什麼,就不能讓她慢慢發現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想法,許是他這個看似什麼都不缺的三皇子,心底也是寂寥的。他在這世上,不受父皇看重寵愛,母妃又糊塗固執,沒有真正的兄弟姐妹,也沒有人敢僭越,拿他一個皇子當朋友。
許是他也渴望,這世上有個人,能見他,知他……
思及至此,謝堯臣抿唇笑,盤腿坐上羅漢床,面向宋尋月,順著她的謊言,對她道:“怎麼怪?她不是被無賴追趕掉下河的嗎?純屬意外,與你何幹?”
宋尋月聞言一怔,她完全沒想到謝堯臣會這般是非分明,莫名就讓她覺得,撒謊騙他的自己,好壞。
可轉念一想,騙他也是為了他好,宋尋月心間那點愧疚煙消雲散。
她衝他笑笑,眼底都多了一份真誠,誠心誠意道:“多謝王爺理解。王爺您放心,妾身這幾日,便會找個媒人,去為王爺聘個身世清白,容貌出眾,品行端正的好女子回來。”
“不必……”謝堯臣看了眼她護在肋骨便的手臂,抬手倒了兩杯茶,推給她一杯,自己端起茶盞輕抿,隨後對她道:“不必納妾,以後任何人送女人,都不收!無論對方是誰,父皇、皇後、其他王爺公主、官員、包括本王母妃,一概不收。說辭隻有一個,王爺不喜女子聒噪,你若敢收,必受本王重罰,記下了嗎?”
“記、記下了。”宋尋月更有些發愣,在她的短暫的人生中,一共接觸過兩個男人,一個是父親,一個便是顧希文。
這兩個人,沒有一個不納妾的。先不說父親為了子嗣,先後入房過多少女子,便是顧希文,在發跡後,一面說著愛她,一面亦不停歇的收女子。
除卻這兩個人她接觸過的,她從父親繼母口中聽說過的那些男子,大多也都有妾室。
在她的印象裡,男子就沒有不納妾的,所以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白,日後嫁人,是去做個合格的當家主母,而不是去做丈夫的愛侶。
宋尋月心間委實好奇,這世上當真有不納妾的男子?她實在耐不住心頭好奇,問道:“王爺為何不納妾?那側妃呢?日後可需妾身幫忙留意?”
謝堯臣聽罷這話,白了宋尋月一眼,又是一聲無奈嗤笑。瞧瞧她這真心實意好奇的模樣,一雙眼睛跟小貓似得,擺明了就是真心發問,連一絲一毫的醋意都沒有。
謝堯臣心頭沒來由的不爽快,卻還是認真對她道:“側妃也不用!本王府裡,有一個王妃就夠了!”
“為什麼?”宋尋月真的不理解,換位思考下,若能讓她選好幾個不重樣的男子在身邊,她也樂意,真會有人放棄左擁右抱的權利?
謝堯臣挑眉嘆了一聲,神色間寫滿一句話,那我就大發慈悲給你解釋下吧。謝堯臣看著她的眼睛道:“你知道為什麼本王是郡王,本王的二哥卻是親王嗎?”
這宋尋月知道,他不上進唄。但這話肯定不能說,隻好配合著搖頭:“不知道。”
謝堯臣盯著杯子裡漂浮的茶葉,神色有些許渺遠,對她道:“因為父皇兒子很多,女兒也很多,他更看重母家強勢,更有能力的兒子。本王從小在宮裡長大,若想得父皇多看一眼,就得做的很出色,父皇考察功課時,才會誇你一句。父皇嫔妃眾多,有些妃子,他連名字都記不住。”
謝堯臣眼底有一絲疲累,接著道:“本王十四歲那年,有個剛得寵的美人有了身孕,不久後,誕下一位皇子,可隻過了半年,本王那弟弟便薨逝了,那位美人此後變得瘋瘋癲癲。再過半年,父皇於花園中偶遇那位美人,他竟是已經將那位美人和曾有過一個兒子的事,淡忘了。”
“所以娶那麼多有什麼好?”謝堯臣看向宋尋月,眉宇間頗有些少年人誰也不服的桀骜。
“本王小時候就常見母妃哭,她想父皇。父皇對她來說是唯一,可她對父皇來說,不過就是雲雲後宮裡,生了個兒子的女人罷了。”
想起宮裡那些日子,謝堯臣語氣間都有些不耐煩,對宋尋月道:“所以你很想做個在一堆鶯鶯燕燕中盼著夫君憐惜的王妃嗎?你賢惠,但本王不想!本王不想本王這王府,哪扇門關上後就是嚶嚶的哭泣,也不想王府上空充滿怨氣,更不想日後有了孩子,像本王自己一樣,爹爹想見一面都難。”
宋尋月怔怔的聽完,眼裡神色已不止是吃驚那麼簡單,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她長這麼大,活了兩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論調!
在她這兩輩子短暫的生命中,她見過的所有正妻,無一不是在努力做個合格的當家主母,不僅要替丈夫管理中饋,還要將他與妾室所生的孩子,視如己出,聽他們叫自己母親。
謝堯臣今日所言,打破了她多少年的認知,可聽起來,為什麼這麼有道理?
所以,在謝堯臣身邊,她無需去做一個賢惠的當家主母?無需替夫君照顧妾室以及妾室所出的庶子庶女?
宋尋月看著謝堯臣那張俊臉,一時恍惚,他好像比從前更好看了。
她忽地想起前世聽過的關於他的那些傳聞,常有人說他離經叛道,想法總與常人不同,琢磨不透,指的可是這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