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永遠也逃離不開周圍人帶給他的困境,且看他能忍到哪一天,等他忍不到的那天,就拉著所有負他的人,一起下葬。
夜深,宋尋月坐在案前,捏了捏發酸的眉心。下午給外祖家寫完信,她便一直和星兒清查那些莊子,一直忙到現在,都沒休息。
星兒在一旁研墨,見此問道:“還沒看完嗎?小姐可是累了?若不然明日再看?”
宋尋月道:“三個莊子佃戶的人數和戶籍,已經清查完了。隻可惜三個莊子往年的賬本,都在孫氏手裡,咱們沒法查每年的進項,隻能等到了地方,跟佃戶們詢問,具體每年的租子是多少。這樣吧……”
宋尋月放下手,點點其中一個莊子,說道:“明早開始,咱們就從這梅坡莊去巡,要是快的話,明日巡完三個,若是慢,約莫三兩日功夫。”
星兒頗有些擔憂道:“小姐,梅坡莊和泉莊,是曾經夫人的陪嫁,這袁莊,是孫氏給二小姐置辦的。這麼些年,梅坡莊和泉莊都歸孫氏管,還有那袁莊,根本就是孫氏自己的產業。小姐要是去,會不會被那些莊頭和佃戶欺瞞?”
宋尋月笑笑道:“若是欺瞞,大不了換莊頭。而且梅坡莊和泉莊,到底根在外祖家,追根溯源的拾掇起來,想來不麻煩,隻是孫氏那個袁莊,無論咱們離不離開王府,都是要賣的。”
她才不想留著孫氏的產業惡心自己,直接賣了變現,換銀子花。梅坡莊和泉莊,巡完後先慢慢聯系著買家,具體賣不賣,等以後視王府情況而定,先盡快把袁莊賣了。
做好打算,宋尋月雖累,但心情卻是極好的,對星兒道:“叫寄春取些夜宵來,咱們吃點睡覺。”
一聽吃好吃的,星兒愉快應下,小跑著就去找寄春。宋尋月則收拾自己桌上的東西。
不多時,寄春和星兒一起,端著一盅燕窩粥,並幾道精致的糕點進來,寄春笑道:“娘娘今日是不是累餓了,往常都鮮少吃夜宵。”
說著,寄春將吃的放下,宋尋月今日心情大好,上前在桌前坐下,挑了看著賣相最好的一疊糕點,推給寄春和星兒,道:“賞你們。”
寄春這還是第一次被主子賞吃的,頗有些受寵若驚,畢竟他們王爺身邊隻有辰安大人近身伺候。
寄春和星兒一起道了謝,便各自拿起一塊糕點小口慢吃。
宋尋月打開燕窩粥喝了幾口,忽地想起一樁事來,看向寄春道:“對了寄春,我問你,之前王爺陪我回門時,給我爹留下兩個丫頭,梅香和蓮香,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寄春咽下口中食物,回道:“王爺是留給宋大人伺候他,但是否收用,要看宋大人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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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尋月問道:“你們王爺,經常給別人送婢女嗎?”那麼年輕的女孩子,就那樣送給她一把年紀的爹,她其實有些心疼。
寄春搖搖頭,笑著解釋道:“王妃娘娘,您有所不知,府上好些婢女小廝,都是王爺收留的可憐之人。比如梅香和蓮香,曾是下等窯子的姑娘,她們有次出逃,被店裡的打手追上,險些被要了命,幸而遇上王爺的人,這才留下一條命。府裡名中帶花的婢女,都是受過王爺大恩的,必要的時候,各個心甘情願為王爺肝腦塗地。王爺需要蓮香和梅香去伺候娘娘父親,想來對他們而言,心裡應該很高興,終於有機會報答王爺了。”
宋尋月聞言了然,心下不免感嘆,看不出來,謝堯臣居然有這樣一份心。她似是想起什麼,接著問道:“栀香也是嗎?”
寄春點點頭,愉快道:“是的,栀香妹妹也是花字輩裡的人。”
宋尋月點點頭,看著寄春單純的模樣,不由打趣道:“那你是什麼輩?季節輩?”
寄春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府裡管事的幾個年紀大的婢女,除了奴婢,還有憐夏、望秋、拂冬三人,我們各自管的東西不一樣,奴婢管府務,她們三個,王妃一般見不著。我們也受王爺恩惠,但是與花字輩的姐妹不同,王爺叫我們做好府裡的事便夠了。”
吃完宵夜,寄春撤掉桌上的空碗筷,隨後便告辭離開,等屋裡沒了人,宋尋月小聲對星兒道:“以後咱們做什麼要緊事,背著栀香一點。”
星兒不解道:“為什麼小姐?”
宋尋月道:“沒聽寄春說嘛,花字輩的受王爺恩惠,對王爺很忠心,不會忠於我的。”
星兒了然,扶了宋尋月去休息。
第二天宋尋月起了個大早,熱熱吃了頓早飯,穿得厚厚的,叫寄春幫忙準備了馬車,和星兒寄春每人抱著一個湯婆子,便上馬車出門,往梅坡莊方向而去。
栀香在門口目送宋尋月等人離去,轉身便去了謝堯臣院中。
第32章
一個將死之人,怎這般能折騰?
栀香來到謝堯臣院中, 辰安剛起,在門口打拳, 活動身子骨。
天氣越來越冷, 辰安出了一身汗,栀香遠遠看去,他整個人身上好似都在冒熱氣。
栀香上前,行禮道:“辰安大人。”
辰安停下拳頭, 問道:“這麼早過來?”
栀香道:“王妃今早帶著星兒和寄春出門, 說是去巡莊子, 奴婢來通報一聲。大人瞧著, 今日跟不跟?”
這兩日, 林穗穗和錢莊的事,王爺都在關注,王妃今日出門, 雖是巡莊, 但難保不會做些別的什麼, 還是給王爺通報一聲的好。
念及此,辰安對栀香道:“你稍等片刻。”
說罷,辰安轉身進了屋,來到謝堯臣塌邊,隔著簾子喚道:“王爺?王爺?”
謝堯臣很少早起,這大清早的被辰安喚醒, 吵了覺, 迷迷瞪瞪的睜眼, 抬頭, 看著簾外深深蹙眉, 沒好氣道:“說。”
辰安道:“王妃今早出門巡莊。”
謝堯臣聞言, 腦袋又跌回枕上,滿臉不耐煩,嘟囔道:“她大清早不睡覺跑什麼?”
辰安默了一瞬,瞧瞧他們王爺,這幾年紈绔當得,都把晚起當尋常了。
謝堯臣抱怨完,丟下一句:“找人跟著。”便又卷著被子翻個身,接著睡了過去。
大清早的不安生,信不信他今晚找個人去嘉禾院外唱曲,夜裡不叫她睡!省得她天天大清早出門,害他也睡不好。
辰安沒敢再吵謝堯臣,悄然退了出去,找人去跟宋尋月。
天氣冷,除了王府裡陪同的馬夫和幾個護衛,宋尋月隻帶了星兒和寄春,讓她倆也上了馬車,一起有說有笑的前往梅坡莊。
不多時,馬車便出了城,朝陽自東方而起,明亮的光線透過窗照進來,在車裡投下一束光影,叫人甚感怡情悅性。
前世跟著顧希文到了顧府後,她沒有自由,也沒有任何在家中做主權力,幾乎日夜都被他圈禁在那四方的天裡,但凡她表露出一點想出門的意思,顧希文便會發瘋,質問她是不是要離開她。
對外,顧希文到處讓人以為她溫柔賢惠,持家有道,是個出了名賢內助。呵……但實際是個什麼情形,唯有她自己清楚,她就是顧希文的一隻籠中雀罷了。
她已經有好久沒像今日這般,心情愉悅,毫無掛礙的外出走走,散散心。
宋尋月對坐在窗邊的星兒,柔聲笑道:“星兒,把窗戶打開。”
“好嘞。”星兒應聲,轉身推開窗戶,朝陽更加肆無忌憚的灑進來,微涼的空氣也鑽進了車內,許是車內碳火本就燒得暖,這涼氣進來,吸進胸腔裡,竟頗覺透氣舒爽。
宋尋月探著身子往外看去,正見遠處連綿起伏的山,隱匿在尚未退盡的霧中,遠遠看去,竟同那水墨畫一模一樣,煙波浩渺。近前則是大片冬季荒蕪的農田,一望無際,叫人心頭甚是開闊。
又走了一陣子,陸陸續續成團的莊子出現,而他們的馬車,正好也使進了一處莊子裡,車外四處人煙旺盛起來。
冬季,佃戶們比較清闲,在道兩邊擺起小集,一路走來竟還有些熱鬧。
一旁的寄春道:“這路奴婢認得,這裡是曹莊,從曹莊穿過去,就是梅坡莊的地,再走一段,約莫小半個時辰,就到梅坡莊啦。”
宋尋月看向寄春,笑著道:“比我想的要快,指不定今日三個莊子都能巡完。”
說罷,宋尋月接著往外看去,正好瞥見路邊有家包子棚,店家一籠包子剛出爐,熱騰騰的氣宛如大霧般逸散開來,那些白嫩嫩的包子,在蒸籠裡格外引人眼饞。
縱使吃過早飯,宋尋月也沒忍住舔了舔唇,對寄春道:“寄春,叫馬車停一下,去問問那些包子都是什麼餡兒的?”
寄春應下,即刻叫停馬車,便上前去問,不多時,寄春小跑回來,站在窗外對宋尋月道:“胡蘿卜牛肉、韭菜雞蛋、還有豆沙包。”
宋尋月忙道:“那買一些豆沙包,給大家伙分了,咱熱熱的嘗幾個。”
“好嘞。”寄春應下去買包子。
今日跟宋尋月出來的每個人都有一份,店家的一籠豆沙包不夠,便叫寄春稍等片刻,另一籠也馬上好。寄春便站在攤前候著。
宋尋月等著包子,百無聊賴的在街上四處看。
怎知沒看兩眼,宋尋月忽地愣住,隨即眉心跟著蹙起,隻見顧希文,手裡抱著幾本書,正往向北那條路而去。
他怎麼來了曹莊?
驟然見到他,宋尋月委實驚訝。
她分明記得,顧希文出身曹莊,但前世和她成親後,便是給爹娘掃墓,他都會避開曹莊,寧可繞遠路,都不會進這裡。她有好奇問過,但顧希文隻說,不想碰見叔嬸,她便沒再多問過。
前世成親那麼久,她當真是一次都沒見過顧希文來曹莊,更沒聽他提起過要來曹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