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尋月不解,轉頭看向儀妃,行禮試探道:“娘娘吩咐,妾身銘記。隻是妾身私心想著,既然是為王爺納妾,又是王府的頭一個妾,妾身可否攜林姑娘身契和戶籍一同出宮?若能找到林姑娘遠方親眷,便可按規矩聘妾,正經抬進王府。”
儀妃素來謹小慎微,在宮中緊守規矩,這話倒是合儀妃心儀。畢竟身份明明白白抬進王府的妾,怎麼都要比那些不清不楚的好。
儀妃抬眼看了看宋尋月,這番話倒是乖巧。看來這妮子,雖然在家中囂張,但沒見過什麼世面,想來是畏懼皇家權勢。
儀妃道:“也好。你先領穗穗回去,本宮即刻便讓雲無去內務府,將穗穗的身契與戶籍遷出,給你送去。”
宋尋月躬身行禮,自打進了榮儀宮,她便一直低著頭,這頭飾又重,眼下脖子都快有些撐不住了。
儀妃抬抬手道:“本宮乏了,你回去吧。”
宋尋月自知儀妃沒心情和她說話,看了看身後,叫星兒留下那套汝窯茶具,便帶著林穗穗,以及星兒和寄春離開了榮儀宮。
原路乘輦返回,到了馬車停放處,宋尋月對林穗穗道:“你隨我上車,我有些話問你。”
林穗穗行止很是恭敬,垂著眼皮,眼風一下都未曾亂瞟,隻欠身行禮:“是。”
宋尋月和林穗穗上了馬車,車外的星兒卻蹙了眉,這才成親幾天,就有妾室,哎……他們小姐當真命苦,看來離被休的日子也沒多遠了。
馬車緩緩而動,宋尋月端坐在車內,一直看著一旁的林穗穗,她身著宮裝,也端端坐著。
半晌後,宋尋月忽地問道:“你家中已經無人了嗎?”
林穗穗點點頭:“回王妃娘娘的話,奴婢家中已無人。”
宋尋月又道:“遠房親戚呢?也沒有了嗎?方才本宮同儀妃娘娘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本宮想正經抬你入門,能找到個你的遠房親戚也好啊。”
林穗穗搖搖頭道:“王妃娘娘好意,穗穗心領,但是奴婢家中,當真已經無人。”
宋尋月聞言蹙眉,這若是別人,儀妃娘娘給的人,她自是會直接帶回王府,扔給謝堯臣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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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人偏生她前世見過,且那時,她是由皇後出面送給顧希文,若她沒記錯,當時皇後分明說,是跟在她身邊多年的老人,如今到了年紀,正好給尋個好去處。
前世是跟在皇後身邊多年的老人,今生就成了無依無靠,須得求到儀妃跟前去。
若這輩子嫁給琰郡王的還是宋瑤月,儀妃今日不一定會送妾,畢竟新婚燕爾,做婆婆的就給小夫妻塞妾室,怎麼都不合適。
若如此的話,前世有沒有林穗穗求到儀妃跟前這回事?
宋尋月蹙眉,她總覺得這個林穗穗怪怪的。念及此,宋尋月接著問道:“你從前在哪位娘娘身邊伺候?”
林穗穗回道:“穗穗卑微,不曾伺候過貴人,不過是花園中一個灑掃小宮女,此番若非得儀妃娘娘垂憐,何來這般境遇。”
不對不對,宋尋月越發覺得這個林穗穗有問題,前世皇後分明說,林穗穗是跟在她身邊許久的老人。
要麼就是前世皇後,為了抬高自己送出去的人的身份,故意將她說成跟在身邊的老人,好比和親嫁女一樣,給宗室女抬公主身份。
要麼就是林穗穗撒謊,故意博儀妃娘娘垂憐。但無論怎麼想,皇後為一個宮女抬身份的可能性很小。
若是如此,這林穗穗分明是皇後的人,那為何撒謊?接近儀妃又有什麼目的?
她在心中下過決心,一定會幫謝堯臣擺脫前世的劫難。這樣來歷不明的人,她可不敢往王府裡帶!
不僅不能帶回王府,她還得查清,這林穗穗到底是個什麼來歷,又懷著什麼目的。
可人到底是儀妃送的,若不帶回府,在謝堯臣和儀妃跟前都瞞不了多久。她也摸不準謝堯臣對妾室的態度,他若是想要,知道自己沒把人帶回去,發怒可怎麼好?
宋尋月擰著眉想了好半晌,終於想出個妥善的法子來,便對林穗穗道:“穗穗,你是王府第一個妾室,又是儀妃娘娘親自所送,絕不能薄待你。可你又沒有家人,若不然,本宮先在外頭給你找個住處,安排人保護你,等本宮和王爺商量一番,挑個吉日,再正經抬你入府。可好?”
林穗穗衝她微微低頭,隨後道:“王妃娘娘厚愛,可奴婢卑微之身,不配王妃如此厚待,隨意打發奴婢便是。”
宋尋月忙道:“那怎麼成?本宮本就不合娘娘心意,娘娘既然把你交給本宮,這件事,本宮必是得辦好。”
說罷,宋尋月衝她笑笑,不給她回絕的時間,直接推開窗戶,向外頭的星兒道:“星兒,等下出宮先不回王府,去京裡地段好些的地方,找個掮客,租個院子,暫且先將穗穗姑娘安頓下來。”
外頭星兒行禮應下,宋尋月關上窗戶。
宋尋月已經吩咐完,林穗穗不好再回絕,隻得衝她笑笑,道謝道:“多謝王妃娘娘。”
宋尋月衝她笑笑,接著問道:“你是哪裡人?”
林穗穗回道:“回娘娘,奴婢老家平江府。”
“哦……那倒是離京城不遠。”宋尋月接著又問:“進宮前,家中都有些什麼人?”
林穗穗道:“有爹有娘,還有一個弟弟。奴婢打小就進了宮,爹娘和弟弟早已沒了聯系。”
宋尋月遺憾的蹙眉,嘆了一聲,接著又問道:“宗族裡還有什麼人?”
一個姑娘,真能半點無依無靠?父親那邊的親戚沒有,母親那邊的親戚也沒有嗎?再不濟,宗族裡也沒人嗎?幫著找找叔伯、舅姨也找不到嗎?
林穗穗眼神有一瞬躲閃,隨後道:“回娘娘話,奴婢小時候,是被爹娘賣了,被賣之後便改了姓,早已忘記本姓,宗族便也無處找尋。這些年在宮裡安穩度日,已是難得的福氣。”
宋尋月再次面露不解,問道:“我若是你這般處境,到了年紀也不出宮,留在宮裡熬資歷,若日後熬個女官,做個教引嬤嬤,不比出宮流落的好?”
所以她為什麼哭身世?還被儀妃撞見?既然無依無靠,留宮裡養老便是,這樣的嬤嬤大把都是,怎就她命途多舛了?
林穗穗當真沒想到宋尋月會問這麼細,一時噎住,臉頰有些泛紅,隨後方才訕訕道:“奴婢還是想出宮,有個自己的家。”
嘖嘖嘖……宋尋月眼風不屑的從她臉上瞟過,想有個家你出來做妾?
宋尋月沒再多問,暗自盤算起來。
幸好現在手裡有錢,能給這林穗穗找個住處。但麻煩的是,她身邊除了星兒,沒有可信任的人手。
將林穗穗留在外頭,找什麼人看著呢?
宋尋月不由輕吸一口氣,這件事倒是警醒了她。她要幫謝堯臣解決前世的劫難,怎麼能沒有人手?
謝堯臣的那些事,涉及奪嫡,沒人手是萬萬不行的。她得去弄一批,有能力且忠心的人。
可就算是從人牙子手裡買人,從了解,到磨合,到託付信任,怎麼都得需要些時間。所以這人從哪裡弄?怎麼弄,是個得用心琢磨的事。
這一路上,宋尋月心事重重,一直到馬車停下,星兒拉開門,方才回過神來。
星兒道:“王妃娘娘,承安坊到了,寄春也已找來掮客。是承安坊這邊的許掮客。”
宋尋月滿意的點點頭,王妃這層身份,辦事就是容易,她對星兒道:“叫許掮客過來。”
星兒應下,不多時,一名衣著較普通百姓好些的中年男子,出現在車外,男子恭敬行禮:“小民見過王妃娘娘。”
宋尋月笑笑道:“許掮客不必多禮。本宮需要一處幹淨寬敞的宅子租住一段時日,即刻就要,許掮客手裡可有?”
許掮客忙行禮道:“小民手裡的房源,大多是出售或者長租,且住進去,怎麼都得收拾幾日。王妃若是這般需求,小民有一套自家闲置的小院,平常是小民姨母在那裡曬曬蘿卜,幹淨整潔,不必收拾。若王妃不棄,小民便先將姨母接回家中住幾日,院子租給王妃娘娘。”
那再合適不過,宋尋月很滿意,對許掮客笑笑道:“那就勞煩你帶我們過去吧。”
許掮客道:“娘娘稍後,小民這就去接姨母,很快就引您過去。”
看來還要等一陣子,宋尋月點頭應下,許掮客即刻去辦。宋尋月再次喚來星兒,問道:“你知不知道附近哪裡有人牙子?”
星兒點頭,指指馬車側後方,說道:“剛才咱們過來的時候,奴婢瞧見那邊有人牙子的招牌,就幾步路。”
宋尋月想了想,取了面紗戴上,從車上下來。她留了寄春看著,自己和星兒去找人牙子。
而此時此刻,王府裡的謝堯臣,方才從一夜的宿醉中轉醒過來。
他隻覺眼皮沉得厲害,他用兩手掌心揉著眼睛,疲憊問道:“什麼時辰了?”
辰安聽到謝堯臣的聲音,將床簾拉開,回道:“回王爺,未時初。”
謝堯臣聞言低低罵了一句,他這還是頭回睡過午時。
謝堯臣正欲起身,卻從枕頭上,聞到一股淡淡的,不屬於王府裡的雪中春信的香味。
謝堯臣腦海中,莫名便出現宋尋月躺在這裡安睡的畫面,那姿容出眾的容顏,睡時單薄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