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尋月目光淡淡從宋瑤月面上掃過,這笑臉,可真是親切,若不看她年齡,不知道的,還以為宋瑤月給她親娘拜年來了。
宋瑤月見宋尋月如此淡漠的神色,不免又想起前世她身為顧夫人,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激得她險些抖落手裡的東西,這死樣子看了真氣啊。
宋瑤月很快收斂情緒,恢復笑意,抬了抬手裡的東西,說道:“我給姐姐帶了藥材和炭火。”
宋尋月還是看都沒看她,宋瑤月隻好將東西放在桌子上,自搬了椅子,在宋尋月塌邊坐下。
想起這些年在這母女二人手底下過得日子,如今的宋尋月,當真是連假笑都懶得笑。左右她再討好,這對母女也不會叫她好過,何必還像從前一樣,維持表面功夫?
再說了,前世她年紀小,如今拜這母女二人所賜,在顧希文手底下,也算是見識過人間至暗的人了,還有什麼撇不下的?
宋尋月看都懶得看她,指尖輕撫傷臂,隻道:“找我有事?”
第2章
繼妹
宋瑤月面露歉疚,對宋尋月道:“姐姐,前幾天推你的事,是我不對。從前那樣對你,也是我不對。我隻是想嚇唬一下姐姐,沒想到竟害你傷了胳膊。這兩日我一直在反省,才覺曾經的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宋尋月頗有意味的瞥了宋瑤月一眼,復又收回目光。
居然是來道歉的。這些年她被克扣的吃穿用度,都翻倍到了宋瑤月身上,欺辱她還能時時滿足宋瑤月自覺高人一等的快意。
雖然宋尋月相信人性本善,但她並不認為,一個打小就欺負她,站在她頭上的既得利益者,會幡然醒悟,真誠悔過。
宋尋月神色依舊淡淡,問道:“那你都說說,你錯哪兒了?”
宋瑤月呼吸有一瞬的凝滯,宋尋月居然這麼跟她說話?現在的她可不是前世那個眾星捧月的顧夫人!
宋瑤月厭極了宋尋月這幅作態!但眼下若不耐住性子,這輩子就還得看她平地登雲,隻好強忍著笑意盈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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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從前是我不懂事,這次姐姐受傷,我才是真的怕了。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血脈相連是什麼意思,那日見姐姐昏迷不醒,我當真心疼萬分。”
“這兩日我一直在反省,咱們家這一輩,並無男丁,隻有你我姐妹二人,未來爹娘都不在了,這世上,就隻剩下咱們姐妹相依為命。我當真是被豬肉蒙了心,從前竟與唯一的姐姐爭鋒相對,甚至還欺負姐姐。”
說著,宋瑤月竟是抹起眼淚來。
宋尋月冷眼瞧著,俗話說的好“禮下於人,必有所圖”,宋瑤月冷不丁的來她這哭一番,恐不是真的為了道歉。
宋尋月有心試探,便道:“你我相差一歲,自八歲那年外祖一家離京後,你和你母親待我如何?想必你同我一樣清楚,憑什麼覺得,這麼多年的恩怨,會因你幾句話便一筆勾銷?”
宋瑤月聞言淚水撲簌而下,掛在睫毛上,當真我見猶憐,她殷切哭道:“姐姐,從前是我對不起你,我願付出一切彌補你!”
宋尋月心頭起了一起團怒意,問道:“想怎麼彌補?你又能如何彌補?”她失去的人生,遭受的磨難,是能彌補回來的嗎?
宋瑤月誠懇道:“娘親待你不好,她是故意將你許配給顧秀才,那秀才家徒四壁,實在不是良配。我勸不動母親,無法說服她給姐姐另尋親事。但我有個法子,可以讓姐姐不嫁那秀才。”
宋尋月的心兀自提起,目光如箭般射向宋瑤月。眼下能退婚就是她最大的期望!話已脫口而出:“說來聽聽。”
宋瑤月直視她的眼睛,吐出兩個字:“換親。”
“換親?”宋尋月蹙眉。
但聽宋瑤月接著道:“姐姐,想必您也知道,我娘費盡心思,搭上宮裡的儀妃娘娘,給我定下和儀妃之子琰郡王的婚事。我想法子說服父親,讓我們在同天出嫁,到時候我們換親,神不知鬼不覺,等事情暴露出來,就說扶錯了新娘子,待那時木已成舟,也改不得了。”
宋尋月輕嗤一聲,心間本蓬勃的些許激動,眼下已徹底消散。
還記得十歲那年,有次一家人同去恆昌伯府宴會,宋瑤月也是如今日般,一番常態的對她好。
那時她年紀小,當了真,還很高興。宋瑤月對她說,主人家送了她一個禮物,她想轉送姐姐。
宋尋月歡歡喜喜的收下,怎知轉頭,宋瑤月便當眾狀告,說她偷主人家東西,雖然主人家沒說什麼,但父親和孫氏,狠狠責罰了她,在祠堂跪了整整三日,滴水未進。
今日宋瑤月又來示好換親,一旦到了換親當天,她又反咬一口怎好?到時她豈非成了覬覦妹夫的不檢點之人,而且婚宴賓客眾多,勢必傳得沸沸揚揚,會毀她一輩子。
毀了她前世還不夠,還要來毀她這一世?
念及此,宋尋月冷冷嘲諷道:“那顧秀才是什麼身份,琰郡王又是什麼身份?嫁給顧秀才是貧賤夫妻,嫁給琰郡王可就是郡王妃,這待遇天差地別,你如何舍得?”
就算眼前的人不是宋瑤月,她也不信會有人品德高尚到,願意放棄郡王妃不做去嫁個窮秀才。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宋瑤月,她更不信。
宋瑤月見宋尋月態度更冷,忙俯身拉了她的手,殷切道:“姐姐!妹妹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想彌補姐姐。娘親疼我,就算我嫁給顧秀才,娘親也會想法子扶持他,我日後過得也不會差,但是姐姐不同,若嫁了他,日子隻會更加艱難,何不去做郡王妃?姐姐你信我!”
宋尋月看著她這幅做派,嘲諷道:“妹妹這番話態度倒是殷切,可你同琰郡王婚事已定,你當皇家婚事是兒戲?是你說換便換,若被發覺,豈非欺君之罪,屆時不止你我,宋家上下,可還有命在?”
宋瑤月自是想到了這一層,可琰郡王荒唐多年,素不得陛下喜歡,前世琰郡王成婚,從頭到尾陛下都未曾過問半句,成親當日更是未到府觀禮,若非如此,她也不敢提換親一事。
而且琰郡王不喜這門親事,也不喜她,前世便是成親之後,都拖著不肯送她的名字進宗室。嫁過去的人是不是她,琰郡王都不會在意,前世自成親之初,他們二人便是互不搭理,想來換個人去,他也不會在意。
就算他因此發難,到時承擔後果的也是宋尋月,不關她事,眼前哄過宋尋月便是。
念及此,宋瑤月對宋尋月道:“姐姐,妹妹怎會害你,你不知實情。琰郡王不得陛下喜歡,他的婚事陛下根本未曾過問,據我所知,陛下成親當日都不會來王府觀禮。他就是空有王爺名頭,實際沒有半分權勢,所以這親,是能換的,隻要咱們做隱蔽些。”
宋尋月委實不知她這些話有多少可信度,也不知她為何要忽然換親?宋尋月想了想,淡淡地從她手中抽回手,目光也從她面上移開,對宋瑤月道:“我這輩子隻想安穩過日子,可不敢擔這等風險。此事就此作罷,今日我便當你沒來過,早些回去吧。”
宋瑤月聞言急了,起身道:“姐姐,若是嫁給琰郡王,那可是郡王妃!你當真不心動嗎?”
心動什麼?宋尋月可是重活過一次的人。
那琰郡王謝堯臣雖是皇子,但母妃不受寵,自己也不上進,旁的皇子早已各有功績,唯他碌碌為為。
若她沒記錯,那謝堯臣前世還出過一樁醜事。
聽聞他為了奪位,想要害二皇子,就派人買通人家府裡的人下毒,結果你猜怎麼著?他買通,並且一直聯絡的那個婆子,是人家二皇子在府上小住的外祖母,二皇子全程知曉的明明白白。
當真是蠢到無可救藥,出身不如其他皇子不是他的錯,但蠢還有野心就是致命!
顧希文不能嫁,這謝堯臣也不是良配,雖然她沒資格挑良配,但也不至於信宋瑤月。
宋尋月單臂撐榻躺下,拉起被子背過身去:“我累了,你早些回去吧。”
宋瑤月見狀,幾番抿唇,欲言又止,但宋尋月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她也隻能暫且作罷,悻悻離開。
宋瑤月走後,宋尋月這才重新坐起來,指著宋瑤月拿來的炭,對剛進來星兒道:“快,將地籠取出來,燒上。”
藥材和炭火是無辜的!可不能遷怒它們。
“啊?”星兒臉上露出苦瓜般的神色,這些碳,她剛才就已經盤算好這個冬天怎麼用了。
星兒道:“小姐,二小姐拿來的這些炭,是銀碳,比咱們屋裡的黑炭可好多了,燒起來煙小,咱們留到最冷的時候,夜裡需要一整夜燒炭的時候用多好?”
宋尋月上輩子過得實在辛苦,她這輩子就想享享福!過好眼前頭的每一天。
念及此,宋尋月指了指塌邊的小爐,媚眼如絲,哄著星兒道:“去吧,燒上吧,你看我傷著胳膊,忍心讓我聞這黑炭的煙氣嗎?”
星兒欲言又止,但看了看宋尋月的胳膊,最後還是沒忍心拒絕:“那好吧。”雖然她著實心疼,說好的節儉呢。
說著,星兒便去取許久未曾用過的地籠。
星兒走後,宋尋月這才開始回想宋瑤月的事,今日關於她的幾樁事,都怪的緊。
先是母女二人吵架,又是宋瑤月登門道歉,還要和她換親。
這三樁事,可都是前世未曾發生過得,為何今世會有這等異樣?而且怎麼看,宋瑤月都不會是個為了她好的人,除非有利可圖。
對啊,怕不是和她換親,對宋瑤月來說有利可圖。
可是一個窮秀才,宋瑤月圖什麼呢?如今的顧希文,可不是後來那個顧大人,能圖他什麼?
宋尋月擰眉,將這些不尋常的事,放在一起琢磨:三樁不同於前世的事……有利可圖……
尋摸半晌之後,宋尋月忽地抬頭,眼裡閃過一絲驚異,莫非……宋瑤月和她一樣,也重生了?
如果她也重生回來了,那麼這些怪異都能解釋的通!
宋尋月一下坐直身子,未受傷的手攥緊了被面。是了是了,宋瑤月今天過了跟她演了這一場,無非就是為了換親,可窮秀才有什麼好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