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半晌, 她決定把剛才沒有說的話說完整, “沈書淮說喜歡我,問我能不能當他的女朋友。”
江措垂著眼皮,情緒淡淡的看不出什麼。他保持著冷淡的靜默,唇角已經不知不覺抿成了直線,弧度僵硬。
他很冷漠。
是寧櫻很少在他身上看見的那種冷漠, 周圍的氣壓也變得低沉了起來。
上次看見他這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
有些記憶寧櫻都開始模糊, 就記得江措那天晚上真的很生氣。
似乎是學校門口開始出現一些霸淩現象,那個時候已經他們已經是高三, 在不同的班級,晚自習下課的時間也不一樣。
寧櫻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索要錢財的流氓,她性格軟弱, 面對紋身染發的社會青年, 嚇得隻想快些離開。
和其他人一樣, 她也交了錢。
這件事, 寧櫻沒有告訴江措。
持續了兩周,寧櫻忍耐到了盡頭,那天晚上鼓足勇氣說自己沒有錢了。
下一刻, 她就被惡狠狠推倒在地, 書包裏的卷子也被撕了個粉碎。
寧櫻跌倒的時候, 掌心剮蹭凹凸不平的地面, 皮肉翻覆,又疼又辣。她忍著刺痛,“你們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那些人也是欺軟怕硬的,聽見她說要報警就跑了。
寧櫻到家用碘伏擦了擦傷口,睡覺之前看了眼手機,江措給她發了消息:【怎麼又不等我?】
寧櫻隨口搪塞:【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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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還有輕微的刺痛。
片刻,江措又發過來:【時聞野說今晚看見你了。】
寧櫻咬了咬唇,【我沒事。】
他問:【被人欺負了那麼久都不告訴我,是嗎?】
她隻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而且她感覺告訴江措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麻煩,她不想讓別人看出她和江措的關係。
能夠悄悄的談一場戀愛。
已經是她做過很叛逆的事情。
寧櫻不敢擔任何會被父母發現的風險,她說盡了好話哄他,但是一向好哄的江措還是真的被氣到了。
【你別管我,讓我自己冷靜冷靜。】
寧櫻回神,“我沒答應他。”
江措的聲音很淡:“嗯。”
可能是喝了點酒,寧櫻已經不想再等下去,她迫切的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江措睫毛動了動,悄聲無息咽了咽喉嚨。
寧櫻想到這些年自己的退縮。
反反復複的拉扯。
各種自我假設後產生的畏懼。
他會不會不愛我了?
他會不會有了新的女朋友?
他和她能熬過漫長的異地戀嗎?
等等。
這一刻,寧櫻什麼都不想再假設。
就算以後,可能還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分開,就算轟轟烈烈的愛情會緩慢被消磨。
可是此時此刻,就是現在。
她是愛著他的。
“我不確定我喜歡的人,現在還喜不喜歡我,我隻是想問問他,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安靜良久,寧櫻的心情都有點忐忑。
江措漆黑漂亮的眼瞳裏含著深意,聲音低沉:“你沒耍我吧?”
他定定看著她,抿了抿唇,“寧櫻,你別拿這種事情來耍我。”
她松了口氣,“沒有。”
她其實也很緊張,攥緊的掌心冒著細汗,故作淡定:“要再談一場戀愛試試嗎?”
江措神情不變,凸起的喉結無聲上下滑動兩圈,他的手指又硬又僵,指腹用力貼著她的腰。
忽然之間,寧櫻的視線裏天旋地轉,她被重重按倒在沙發裏,摔在柔軟的沙發上並不會覺得疼,他的手掌託著她的後腦勺,嚴絲合縫貼近的身體幾乎沒有距離。
彼此的溫度都是滾燙的。
江措在親吻她之前,猩紅的眼睛盯著她漆黑的瞳仁,用兇惡的語氣附在她耳邊咬字:“敢耍我你就完了。”
帶著薄繭的指腹抵在她嬌嫩的下巴,男人霸道含弄她的柔唇,嘖嘖的曖昧水聲。
少女烏髮淩亂,臉頰微紅。
她的雙手被粗暴扣在後腰,到今天寧櫻好像才體會到和他之間的力氣懸殊。
江措有點失控,手指順著衣服下擺往裏摸,微涼的溫度順著她後背的脊骨,停留在少女胸衣的排扣。
她氣喘籲籲,面色潮紅嗚咽著說不行。
江措漸漸冷靜,緩慢從她的後背抽出手來,輕撫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薄背,“不動你,別怕我。”
寧櫻紅著臉爬坐起身,身上的雪紡襯衫已經皺的不成樣子,寬鬆淩亂,領口微開,雪白的鎖骨明顯。
她的臉粉撲撲的,慌裏慌張整理衣服,輕聲細語:“我不怕你。”
寧櫻的眼睛亮晶晶的,微彎的眼眸漂亮似月亮,她被江措順手摟進懷裏,幾乎是半坐在他腿上,呼吸逐漸平復。
江措聲音嘶啞:“怎麼忽然和我說這些了?”
他本來想問,怎麼突然又喜歡他了?
忍了忍,沒問。
寧櫻說:“我不想再浪費寶貴的時間。”
她不想再錯過他。
哪怕沒有偶然的重逢,也會有刻意的偶遇。
寧櫻想到臥室抽屜裏的那些火車票,那封沒有寄給她的遺書,還有那些差點就不為人知的語音留言。
她仰著臉,眼睛水潤,她有點忐忑的問:“你還喜歡我嗎?”
江措的眼瞳認真盯著她,他一字一句的說:“隻有你,一直都沒有別人。”
怎麼會那麼喜歡一個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出來給她看。
江措還記得高一剛開學,那天的天氣特別好,藍天白雲,風也溫柔。他晃悠悠走進教室,懶洋洋抬眸散漫的眼神朝後排的空位看了過去,他的同桌比他先到教室,烏黑鬆軟的長髮紮成簡單可愛的小丸子,脖頸纖細雪白,靜靜坐在陽光裏,溫柔的對她前桌的同學笑了笑。
少年頓住腳步,胸腔裏心跳劇烈。他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到她身邊的位置,將書包扔在桌上,漫不經心坐了下來。
班主任是他舅舅的同事,開學前就打過招呼盡可能把他安排在靠前的位置。
班主任站在講臺上,對他招了招手:“江措,你坐靠窗的第四排吧。”
少年淡然道:“不用了。”
班主任面露驚詫,學習成績還不錯的同學都不太想坐在後排。上午和他說起換座位的事情,也沒有見他反對。
不過半天,就改了主意。
少年一本正經:“這裏採光好。”
十六歲的心動,隻需要一瞬間。
那個晚夏,明媚驕陽裏的溫柔一笑,像是撥動少年心跳怦然的琴弦。
從此之後,他的世界再也容不下別人。
哪怕已經過去很多年,哪怕失去了不知道多少個夏天。
十六歲喜歡的人,二十三歲,依然會為她動心無數次。
“之前你打電話問我,大學這四年有沒有聯繫過你。”江措將她往懷裏扯的更緊了幾分,眼眸微垂,嗓音平淡,“我去找過你。”
停頓幾秒,他說:“很多次。”
都是無果。
哪怕知道她在哪座城市,哪所學校,想要找到一個人,都很困難。
師範大學是新建的校區,四個大門。
幾十棟教學樓,六個宿舍區。
江措甚至連她學的什麼專業都是在很久之後才艱難打聽出來的,他那個時候還是……
還是想試一試。
試著挽回她。
努力想要留住她。
可是太難了啊。
每次江措坐火車趕到錦川市,匆匆趕到她的校門口,留給他的時間隻有短暫的幾個小時。
校門口的保安盡職盡責,沒有學生卡哪怕你說的天花亂墜也不會放你進去。
大多數時候,江措隻能夠坐在校門外的臺階上,看一眼,再看一眼。
他打不通她的電話。
即便撥通她的電話號碼也一直都是無法接聽。
“但是,我找不到你。”
“打不通你的電話,讓別人給你發微信也沒有回復。”
“我總感覺我接到過你發來的短信,一句簡單的生日快樂。”
“可是等我看見那條消息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情,手機被輔導員沒收,還給我的時候已經遲了。”
江措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眉眼輕鬆柔和,隻餘淡淡的挫敗和遺憾,他問她:“你知道從錦川坐火車到苔青,一共有多少個月臺嗎?”
二十五個。
他坐火車無聊的時候,就一個個數過去,返程時又一個個數回來。
江措幫她理了理碎發,正要告訴她答案。
寧櫻偏了下頭,先他一步開口,聲音有點沙啞:“二十五個。”
江措指尖一頓。
寧櫻咽了下喉嚨,方才的緊張忐忑已經不見,她沒想到有生之年會在江措面前說起這些事:
“十五個小時。”
“我數過。”
寧櫻以前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把她偷偷摸摸去國科大找他的事情告訴他,明明當年是她對他棄之如履,沒有資格故作深情。
江措垂眼,聲音有點澀:“來找我?”
“嗯。”她說:“那個時候我隻想,偷偷地、遠遠地看你一眼就好。”
第三十七章 :
那時, 寧櫻的手機號已經用不了,微信帳號也無法登錄。
她能用的隻有一個以前不常登錄的Q Q號,列表裏總共也沒有幾個人, 她記得江措的帳號,那串數字很好背。
寧櫻的內心掙扎過很多次, 某天傍晚, 從食堂裏出來,低頭看著手機,咬咬牙添加了對方為好友。
回宿舍的路上,她時不時低頭看一眼消息。
那幾天都心不在焉。
等到週末。
寧櫻清早剛睡醒,看見手機裏的新提醒——【對方拒絕了您的好友添加申請。】
她有點失落, 但也沒有很意外。
一個陌生帳號,他確實不會草率的通過。
寧櫻那個時候隻是僥倖的想看看他的空間裏, 會不會有他的照片。
她捏著手機在發呆,等到室友催她起床一起去食堂吃飯的時候, 寧櫻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買好了去苔青市的火車票。
——【購買成功。】
訂單號隨後發送到了她的手機上。
思念一旦成癮,那些瘋狂的念頭就像藤蔓一樣飛快的成長。
她起床,匆匆洗漱, 匆匆拿上包, 換好鞋子跑著出門, “我出去一趟, 今晚不會宿舍了。”
彼時已經是十月,晝夜氣溫有點涼。
綠皮火車的車廂裏,冷得讓人有點睡不著覺。
寧櫻確實睡不著, 她的目光有點茫然看向窗外的夜景, 漆黑黑的, 什麼都看不清楚。
早上十點多到站。
下火車前, 她匆忙洗了把臉,讓自己看起來盡可能漂亮一些。
從火車站打車到國科大要六十塊錢,坐公交需要等半個小時。
寧櫻最終選擇花十塊錢拼了一輛麵包黑車,等到了目的地,她好像變得更茫然,她知道自己進不去。
但是那一天,那個被陽光灑滿的十月。
寧櫻在校門外的巷子裏漫無目的亂轉,偏偏就那麼幸運的、遙遙的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好像也剛從學校裏出來,身上穿著件短袖襯衫,雙手插兜,身姿散漫,臉上沒什麼表情,偶爾偏過頭冷冷淡淡應一聲同伴的話。
他站在黃昏時分的人群裏,孤獨、耀眼。
寧櫻眼眶酸了酸,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後很遙遠的距離,不會被他發現。
她看見他買了瓶水,懶洋洋拎著水瓶,好像有點不耐煩,側過臉催促他的同伴。
少年似乎對巷子裏的熱鬧半點都不感興趣,買完水就打算回學校,漫不經心從西裝褲兜裏摸出校園卡,經過安檢,進了大門。
這是寧櫻那四年來,唯一一次看見他的身影。
幸運之神也隻眷顧了她這一次。
寧櫻偷偷拍了一張他的側臉,因為是偷拍,她的手有點抖,時機卻正好,他剛好偏過臉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清透的光線正好落在他雪白的臉,眼瞳漆黑沉寂,長睫落下片片陰影,鼻樑挺拔,抿直的唇瓣洇濕泛紅,好看的過分亮眼。
照片有點模糊,也不妨礙寧櫻把這張照片小心翼翼保存下來。
至今都還在她的手機相冊裏。
單獨分類的一張照片。
江措沒有問她為什麼不打電話給他,他什麼都沒說,隻是自然而然把她往自己的懷裏扯了扯,低頭垂眸去親她。
壓抑許久的濃濃愛意,猶如被點燃般重新燒了起來,難以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