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關掉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跟著停下,廚房裏逼仄的空間隻剩下他們兩人,氣氛沉寂,空氣仿佛被燻的越來越熱。
男人擦乾淨手上的水珠,步步緊逼,往前推進。
寧櫻退到身後的池臺邊,後腰抵著大理石板臺,退無可退,迫不得已低下頭,因為心虛而不敢抬眸。
江措的聲音從頭頂緩緩落下,“就一定要和我劃清界限?”
聲線冷冰冰的。
好像沒有情緒波動。
他已經習慣了被她推開,一次又一次。
寧櫻張嘴,本來還想要解釋。
江措又往前邁進一步,近乎快要貼近她的身體,她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悄聲無息攥緊手指。
江措冷冷淡淡的:“我在你眼裏,就真這麼遭人嫌?”
“我……”
“分手了就要老死不相往來,一毛錢都要分的清清楚楚?”
“不是…我…”
這是他們第一次提起分手這件不愉快的往事。
在此之前她和他對這件過往好像都是心照不宣的態度。
寧櫻不想惹他不高興,也不想看他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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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怕他,是有點捨不得。
“行了,你去睡覺吧,做好飯我叫你。”
“你一個人……”
他打斷她:“睡不著就躺著看小說,看電視,這裏用不著你。”
她想了想,客氣的說:“噢,辛苦了。”
江措意味深長:“知道我辛苦,就別再氣我了。”
寧櫻:“……”
她被江措趕出廚房,慢吞吞走回客廳,時不時回頭張望。
江措做飯像模像樣,系著圍裙的背影頗幾分人夫的韻味,寧櫻看得有些走神,以後他結婚了,應該是個很好的丈夫,也會是個很好的父親。
不知道為什麼,寧櫻想到他以後結婚生子成家這件事,心裏刺痛了一下。失去他的痛苦,她已經承受過一次。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那種痛,好像還是不行。
漫長的癒合期,像是有道看不見也永遠都治不好的傷痕,流著鮮血,化著膿水,碰不得想不起。
她不小心掐疼了手掌心,刺痛感將她這種可怕的感覺裏拽回現實世界。
寧櫻心不在焉坐在沙發裏,百無聊賴間打開了電視機,隨便點開了個綜藝節目,看了幾分鐘,就覺得索然無味。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廚房。
沒多久,廚房就飄來香味。
寧櫻以前就覺得江措有“家庭煮夫”的氣質,雖然骨子裏很狂很傲,但是其實他日常生活上十分的勤儉持家。
頗有幾分秀外慧中。
他能把人照顧的很好。
不到半個小時,江措就做好了兩菜一湯。
番茄排骨湯被用高壓鍋煮過,軟爛多汁,湯汁濃鬱。
排骨的鮮香混著番茄的酸甜,聞著香味就讓人食欲大開。
寧櫻還沒吃午飯,肚子有點餓了。
咕嚕嚕叫了兩聲,她的臉有點紅。
江措從廚房裏出來,解開身上的圍裙,袖口隨手往上挽了兩圈,“過來吃飯。”
說完順便幫她盛了碗湯。
寧櫻安安靜靜走到餐桌前,低聲道謝後緩緩坐下。剛拿起碗筷就聽見江措問她:“晚上想吃什麼?”
她想了想,覺得江措這個人也聽固執的。
拒絕無果反倒會顯得自己很矯情。
而且寧櫻自己都沒發現,有些時候、有些小的細節,她和從前一樣,都是習慣了被他照顧。有點心安理得的享受著他的好。
於是,她換了個迂回的方式,輕聲說:“以後都我來買菜吧。”
一個出錢,一個出力,合理搭配。
江措看上去好像是沒什麼意見。
她喝了碗酸酸辣辣的番茄排骨湯,就著湯汁吃了大半碗米飯。
看不出來,江措的廚藝,竟然這麼的好。
比她之前點的幾家外賣,味道都要好。
吃他做得飯菜,好像她也不吃虧。
隻不過看起來怪怪的。
吃完午飯,江措就把碗筷打包扔進洗碗機裏,“你不用管。”
寧櫻點頭:“哦。”
江措站在她面前,高高瘦瘦,清爽白皙,他說:“我回房間補個覺,你也不用管我。”
寧櫻大概猜到了他現在的作息不是很規律,幾次看見他都好像是剛睡醒被從床上撈起來。又困又懶。
可能賣解放鞋的生意現在不太好做吧?
寧櫻下午休息,也沒什麼事情可做。
回房間躺了一會兒,程矜在部門的工作群裏發了紅包,慶祝開幕活動圓滿結束。
寧櫻搶到了六十塊錢,手氣還算不錯。
餘箏私戳了她:【二十一樓發行部有個帥哥想加你微信,能給嗎?】
寧櫻:【……】
餘箏:【我已經給了哦~你這不是還沒有男朋友嗎?加油哦!這可是我們發行部人人垂涎的帥哥。】
下一秒,寧櫻就收到了好友添加的提醒。
她點了通過,然後給對方打上了備註。
寧櫻騰出空閒來回餘箏的消息:【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沒有想法。
也提不起對別人的興趣。
餘箏:【那就當加個朋友。】
寧櫻回了個“好”。
沒過多久,徐茴又給她打來電話,剛忙完工作的她也是抽出時間來問小偷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寧櫻說:“還沒抓到。”
徐茴:“那你一個人住是不是有點危險?你要不要搬到我家?”
“不用。”寧櫻思考了好一陣兒,還是如實告訴了她:“江措這幾天和我待在一起,等抓到小偷,他就搬回去。”
徐茴大驚小怪,“你們倆同居了?!”
寧櫻:“……”
她解釋:“是暫住,沒有辦法的辦法。”
徐茴好像根本沒有聽她在說什麼,激動不已:“江措哥哥當年不愧是學霸扛把子,這才多久就和你住一起了!!!”
還沒破鏡重圓。
就快要先婚後愛了。
徐茴那邊有人在催,她急急忙忙掛了電話:“下次再聊,祝你□□!”
寧櫻啼笑皆非,有點無奈的掛了電話。
她躺在床上睡了個午覺,睡得不省人事,要把前幾天缺得覺都給補回來。
等到睡醒,天早就黑了。
她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眨了眨眼皮,摸到客廳裏。
江措已經做好了晚飯,他換了件純色短袖,和寬鬆的家居褲,整個人看起來很有人夫氣質。
“吃飯了。”
寧櫻愣愣走過去,又吃了個晚飯。
她現在不知道怎麼和他相處,總是被逃避心態佔據了上風,吃過晚飯就鑽回自己的房間裏。
好像無論怎麼樣,都尷尬。
寧櫻在床上翻來覆去,心裏百爪撓心,幾分鐘後,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身而起,下床找出放在衣櫃裏的行李箱。
從箱子裏找出高中時的畢業紀念本。
這個本子,這幾年她一直隨身帶著。
那個時候還流行在紀念本裏寫上對未來的期許。
買這個本子的時候,她和江措還沒有分手。
是在某個無聊的黃昏,途徑一家文具店,隨手買的本子。
江措是在這個紀念本裏第一個留下名字的人。
泛黃紙張的第一頁。
第一筆。
第一劃。
本子上方最幼稚的提問:【你以後想要實現的願望是什麼?】
江措的筆跡,清透有力,筆鋒走勢蒼勁鋒芒。
他隻寫了六個字:
——要娶寧櫻。
——江措。
寧櫻看著這頁紙張上還清晰的字跡,指尖忍不住輕撫。
過了一會兒,她才將紀念本重新收了起來。
這天晚上,寧櫻睡得很安穩。
半夜的時候,卻聽見模模糊糊的敲門聲。
她艱難抬起眼皮,敲門聲在耳邊越發的清晰。
寧櫻有點起床氣,被打攪了睡眠後忍著火氣爬起來,穿著睡衣去開門。
男人迎面撞上她的視線,也穿著舒適宜家的睡衣。
他先發制人:“抱歉。”
寧櫻想發火都不好開口。
頓了頓,江措說:“人有三急。”
寧櫻腦子裏還是漿糊,又聽見他說:“我用個洗手間。”
家裏隻有主臥的房間裏洗手間。
她讓出路,在他經過自己身邊時聞到了清冷的香。
這個人,不僅長得好看,還怪香的。
很快,江措上完洗手間就出來了。
他目光微頓,看著還站在門口發呆,表情憨憨傻傻的她,唇角微勾,動作自然,抬起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悠閒溫柔:“乖乖,接著睡吧。”
第二十一章
江措半藏半隱的月色光線裏, 臉長得確實好看,甚至能冒昧的說他很漂亮。
他懶洋洋靠著門,神色隨和。
寧櫻感覺耳邊被他手指蹭過的那片肌膚泛起燎原般滾燙的烈火, 灼灼的溫度連著耳根一塊燒了起來。
被他輕輕揉過的腦袋,也還泛著眩暈。
月色降落, 白紗窗簾透進屋內的光也漸漸變暗,
昏暗的視線裏,寧櫻忽然湧起一種,想要抱住他的衝動。
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寧櫻咽下喉嚨裏忽然冒出的酸澀感,手指悄悄蜷縮,抿了抿唇, 說話還有沒睡醒的困倦:“你也去睡覺吧。”
江措表情一頓,對她笑了:“怎麼聲音聽起來不是很高興?”
他抬了抬眉:“做噩夢了?”
寧櫻頓了幾秒, 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江措一向比別的男人觀察得更細心。
丁點細微的情緒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寧櫻說:“沒有。”
江措意味深長:“噢。”
他沒有往前走,依然站在門邊, 和她保持著讓她有著足夠安全感的距離。
可是這個男人,斂了七分氣勢,剩餘的幾分渾然天成也能叫人感知到無形的壓迫感。
整個臥室仿佛都遍佈他冷然的氣息。
鋪天蓋地的侵略。
似是潤物細無聲的攻擊侵佔。
寧櫻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染上了他的味道。
江措淡笑:“沒想到你的起床氣還挺大。”
寧櫻這會兒也沒什麼困意, 她抬眸和他對視:“為什麼家裏隻有一間洗手間?”
這樣會不會太不方便了?
江措腿長腰窄, 頭頂幾乎快要夠的著門框。
他平時懶散隨意的樣子給人一種很好接近的錯覺, 此刻嘴角銜著淡笑, 多了不尋常的風流,他說:“這是我準備以後用來結婚的婚房。”
寧櫻心臟漏了兩拍,從他口中聽見結婚兩個字, 心頭就像被尖銳的細針戳了兩下, 很不舒服。
她也清楚現實。
曾經愛過的少年, 總有一天是會走進結婚生子的階段。
隻是那個人不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