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日三餐》, 本章共4053字, 更新于: 2024-11-08 11:55:27

  夏皎吃驚地張大嘴巴:“哇。”


  於曇就喜歡看她這模樣,她性格有點傲,做事情又要求高,尋常很少能有談得來的。小輩裏面不少心眼多的,很少能見到赤忱真心的。在於曇眼中,夏皎就很好,聰明但不世故,能瞧得出她誇人和讚歎都是出自真心。


  於曇笑了,伸手,看了看溫崇月,又遺憾地將手縮回去,隻和夏皎說:“下午我帶你出去逛逛,去吃肉龍,吃芝麻糖餅,糊塌子,還有果子幹……咱們倆出去玩,不帶著崇月。”


  夏皎猶猶豫豫,轉臉看了眼溫崇月,溫崇月問:“姑姑,我是你親侄子啊。”


  “什麼親不親的,”於曇說,“你陪著你爸去醫院做檢查,我和皎皎去逛逛。好不容易一個週末,總得讓皎皎好好休息,哪能一天都跟你在醫院裏,累不累?”


  溫崇月這才放手,不過又是一頓囑託,提醒於曇,夏皎秋冬天腸胃不好,別給她吃那些難消化的;生理期快到了,最近兩天最好也禁冷飲寒食,少吃涼性食物;人流多的地方戴好口罩……


  聽得於曇頭大:“你看你,我又不是拐她走,你瞧你緊張的那樣,和我能弄丟皎皎似的——行了,保管給你好好地看著,一根頭髮也掉不了。”


  夏皎想告訴姑姑。


  最後一句話還是算了,不脫髮這件事太困難了。


  下午,於曇帶了夏皎去什剎海玩,可惜溫度太低,還沒到結冰的時候。不然,每到寒冬,冬天的什剎海冰場,就是以前大院子弟在上面炫技,“拍婆子”——俚語,追求女孩——的好地方。


  什剎海分前海、後海和西海三片水域,中間藏了許許多多的胡同,後海多是文藝青年泡吧的地方,要等夜晚才熱鬧起來。


  而於曇帶夏皎去的是藏老胡同裏的店,能在這裏面的,要麼是一些隱秘的私人餐飲會所,要麼是一些傳統手藝人的泥塑店、風箏店。於曇買了一堆小東西,和夏皎分了一分,原本說好要去看一個朋友的畫展,不期想遇到老熟人。


  張雲和。


  偶遇的時候,於曇和夏皎一人拎一沉甸甸的包。戈雅的,雖然經常被吐槽像編織袋,但真拿它當編織袋使用的人恐怕不算多,於曇就這麼拎著,看著張雲和匆匆忙忙過來,從她手中將包接走,又去拿夏皎的。他還是那樣沉默寡言,隻是面對於曇的時候,恭恭敬敬地低了眉眼:“老師。”


  於曇淡淡地問:“不是說去廣州了嗎?”


  “今天上午回來的,”張雲和說,“您來北京,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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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曇說:“想著你工作忙,不打擾。”


  張雲和的車停在外面,這邊路窄,他走在前面,聲音恭敬:“老師的事情比工作重要。”


  ——倘若之前沒有見過師生間的爭執,或者在一小時後沒有看到張雲和的對峙,此時此刻的夏皎,真得要以為這是師生情深了。


  抵達畫展的時候,剛好已經閉館。


  安保人員已經確保其他人離場,隻剩下於曇的朋友親自作陪,和於曇、夏皎、張雲和一塊兒看畫。對方並不孤傲,沒有那種持才傲物、目空一切的感覺,在夏皎聊天的時候,還會笑著誇一誇她的見解很獨特,夏皎在自己腦子裏悄悄翻譯一下。


  嗯,大概這就是高情商版本的“你的評價很怪”。


  中途夏皎去洗手間,再出來時候就瞧見張雲和站在於曇旁側,兩人距離很近,張雲和抬手,像是要觸於曇的臉,於曇生硬地別過去,抬手把張雲和的手重重打下來。


  她說:“我是你老師。”


  夏皎往後推了幾步,等了兩分鐘,聽見腳步聲離開,才悄悄走出來。


  晚上還是張雲和送兩人回去,顯而易見,溫啟銘是認得張雲和的,剛好家裏面要吃涮鍋,盛情相邀,他就留了下來。


  於曇什麼都沒說,她還是夏皎所熟悉的模樣,安靜地坐著。溫啟銘曾在北京給父母買了一套房子,後來父母過世,就給於曇住了,離這裏並不遠,開車十幾分鐘,也算方便。


  溫啟銘笑著說,以前,從數九開始,每個“九”的第一天,都得吃涮鍋子,一直吃到“九九”的最末一天。應典的話,一整個冬天,至少要涮上十次,而且每次都不能重樣。一九必須要涮羊肉鍋,二九起,就是白肉鍋、山雞鍋……九九最末,涮一品爐肉鍋。


  現在故宮裏面擺著的,就有一套專門吃一品爐肉鍋的餐具,錫質的。


  現在還未到一九,但並不妨礙吃涮鍋子。


  而且,溫崇月和父親商量了一下,今年冬天,他會陪夏皎回揚州過年。這是兩人婚前的約定,倆人都是獨生子女,去年夏皎因故留在北京,今年溫崇月陪她回家和父母一塊兒迎新春。


  這種事情自然可以,溫啟銘並不在意這些,他囑託溫崇月,平時也多去看看,他的病沒什麼,畢竟蘇州和揚州離得也近。


  涮鍋子裏面的經典是就是涮羊肉,不過溫崇月和父親說了一下,溫啟銘身體未完全痊癒,羊肉屬熱性,不適合病人吃。今天就準備了一個中間有插片隔著的老式炭火紅銅鍋,一邊涮羊肉,另一邊涮五花。


  羊是從內蒙古錫林郭勒盟運過來的,閹,割後的小公羊肉質嫩,腥膻味兒輕。涮羊肉最好的就是羊後脖上的一塊肉,鮮嫩,不柴不膩,其次才是羊臀尖部分,得去筋;最後才是羊前腿,還有羊後腿上的“黃瓜條”。


  一隻羊身上,也就這些部位的肉適合拿來涮鍋子吃,沒多少,全被溫崇月買了回來,請專業的師傅切成片,一斤肉能切去八十多片肉,又薄又透,美麗如花。


  除了羊肉和豬五花,還有大白菜,凍豆腐,菠菜,土豆片,酸白菜……


  到家的時候,溫崇月剛準備好吃涮鍋用的小料。芝麻醬加一點點鹽,用涼開水慢慢地和開;醃釀好的韭菜花兒,王致和的醬豆腐得用湯磨成糊,山東產的蔥薑蒜切碎成末兒,山西清徐的醋,小辣椒現炸出來的辣椒油……


  滿滿當當。


  也不能光吃涮鍋,還有倆涼菜,一個松花蛋,一個海米拌芹菜,熱菜做了絲瓜炒鮮核桃仁,用的是今年中秋產的核桃,一個芥藍炒牛裏脊。主食隻有芝麻餅,烤得酥香,一口下去,燒餅皮酥酥,芝麻沾嘴唇得噴香。


  晚餐倒好,吃涮鍋和火鍋不太一樣,有個順序,先涮肉,再涮菜和凍豆腐,最後吃粉絲,紅銅火鍋中間燒著炭火,鍋又高,溫崇月擔心夏皎吃不慣、燙了手——每年吃涮鍋子燙傷的人不在少數,幾次都是撈出來先遞給她。夏皎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但餐桌上沒有人故意打趣她,她才漸漸地松了口氣。


  晚飯後,還是張雲和順路,送於曇回去。


  晚上住在這裏,老人覺淺,溫崇月和夏皎沒有胡鬧,次日中午才回蘇州。


  週一前的晚上總是顯得格外珍貴,南徵北戰——喔不,關於南方和北方居民的友好體質切磋和肉搏較量,結束後,溫崇月放好熱水讓夏皎去洗澡,他開始準備今日的晚餐。


  先將剛回家就浸泡好的花生撈出來,剝掉一層紅的花生衣,和糯米一起放攪拌機中打成漿,過濾後,加點糖,小火慢慢燉,邊熬煮邊攪拌,直到漿汁開始咕咕嚕嚕冒泡泡,才停下來。


  夏皎洗完澡跑出來,花生酪也剛煮好,將花生酪放在桌子上,她一邊喝,一邊忍不住湊過去,嗅嗅溫崇月:“溫崇月。”


  “嗯?”溫崇月沒抬頭,“怎麼了?”


  他打算將做花生酪剩下的渣拿來加到面裏面,攤餅吃。


  接受教導,他十分愛惜糧食,很少浪費。


  夏皎貼過去:“你家裏一直是男性做飯嗎?”


  溫崇月糾正:“是咱們家——是的,一直是男性做飯。”


  所以於曇姑姑不怎麼下廚,她小時候以為做飯是男性的工作,後來雖然有所改觀,不過的確,交往的歷任男友都會洗手作羹湯,她也不怎麼鑽研廚藝了。


  夏皎羨慕地歎氣:“要是我從小就在你——咱們家生活就好了。”


  溫崇月叫她:“皎皎。”


  夏皎:“嗯?”


  “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溫崇月緩聲說,“但你我都是彼此親自挑選的家人。”


  夏皎踮起腳,輕輕親了親他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那,溫崇月,今天我們還能玩兄妹遊戲嗎?”


  沒想到她的關注點在這裏,溫崇月忍俊不禁:“可以,隻要你喜歡,主僕遊戲,或者——”


  他停下來,在夏皎耳側說了兩個字。


  夏皎:“不要!我還沒有這麼變態!”


  ◇ 64、冬釀酒


  冬至團子


  十二月。


  虎丘水杉紅, 姑蘇城寒意深深。


  都說春困秋乏夏打盹冬無力,在氣溫下降後,出門這件事也變得有些艱難。


  夏皎的大衣換了下來, 變成了羽絨服,裏面穿一件毛衣, 下麵也開始穿厚厚的加絨褲子。她本身就是南方人,也適應了南方濕潤潤陰寒寒的冬天, 倒是店裏面,有個哈爾濱的妹子,被凍得差點掉眼淚,午餐的時候,眼睛含淚地描述室外的陰濕感:“我覺著自己像是走路上被人澆了一頭冰水。”


  長江以南沒有暖氣, 這讓北方人很不適應。夏皎還好,但她也無比想念住在北京時候的統一供暖, 地板和整個房間都是熱烘烘的, 可以光著腳在木質地板上走來走去,或者直接坐在上面窩著看電視, 讀書。


  這裏不行,羽絨服一潮濕就好像失去了抵禦能力。


  外面的小紅毛本來還是照例下課時候跑來蹲一蹲——鬱青真和夏皎慢慢地說清楚原因, 小紅毛,哦不,朱孟城一直為當年的事情感激鬱青真,現在這種行為有點像“滴水之恩, 無以為報, 所以盯梢”?


  簡單來講, 小時候的朱孟城因為身體弱、個子小, 沒少被人當成女孩欺負過, 他現在發育好了,感覺自己有能力報答當年的恩情,所以天天跑來這裏,看看鬱青真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他幫忙。


  說到這裏,鬱青真吐槽:“你說,一男高中生,小屁孩,能幫什麼?他現在就夢想著路上出現個欺負我、劫道的,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才算互相扯平——拜託哎,現在都什麼時候來,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事。”


  夏皎:“……咦?”


  她對這件事仍舊持謹慎的保留態度,她承認自己對一些看上去小混混的壞學生存在一定的偏見。但這種偏見,在親眼目睹鬱青真把隻穿了校服的朱孟城一通教訓後,出現了一點點破碎。


  “大冷天還穿這麼少,耍帥啊?”鬱青真氣不打一出來,教育他,“凍壞了手怎麼辦?啊?不是說要好好學習?你得考大學啊……”


  劈裏啪啦一通教訓,就像教訓自家不成器的弟弟。夏皎看著朱孟城老老實實站著,他個子高,耷拉著腦袋,就像一個……被小雞仔教訓的老實巴交大鱷魚。


  不過教訓是有用的,第二天,朱孟城再過來,就開始老老實實穿厚衣服、戴手套。


  朱孟城家就住在附近,他每次都是送鬱青真上地鐵站,再默默地回來。夏皎撞見他兩次,他好像並沒有“金盆洗手”,還是和狐朋狗友們在一塊兒,不過到了鬱青真面前,還是老實巴交大鱷魚的形象。


  眨眼間,冬至將近。


  溫崇月買了冬釀酒——隻有在冬至前夕才會有,每年冬至前上市,就賣兩周,冬至當天停止銷售。溫崇月公司中也發了一些,夏皎的花店裏也送,不過是精裝的,超市裏就能買到。


  溫崇月拿回家的散裝酒,去觀前街老酒鋪買的,隻是夏皎嘗著味道沒有什麼區別,都是金黃色的酒液,糯米酒,上面飄一層桂花。


  夏皎很疑惑:“味道差不多嘛,為什麼還要排隊去買散裝酒?”


  溫崇月說:“以前散裝酒賣的便宜,所以排隊的人多;現在排隊的年輕人,大多是覺著散裝的更有……嗯?那句話怎麼說?”


  夏皎猜測:“潮流?網紅?還是認為散裝的更有滋味?因為等待讓酒有了意義?”


  溫崇月頷首:“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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