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崇月讚歎:“你的聯想能力很好,我很喜歡。”
夏皎:“……”
溫崇月買的瓠瓜嫩生生,都不用削皮刀,他自己用刀背輕輕刮,外面一層嫩嫩綠的皮就下來了,不留絲毫翠色,乾乾淨淨。
夏皎認真地看溫崇月切瓠瓜,他切的也均勻,半指長短,白生生的,一段跟一段,中間的瓤掏乾淨,用調羹將事先剁碎的肉糜填進去,塞緊。
夏皎問:“嗯?像做茄盒一樣炸嗎?”
溫崇月搖頭:“先炸,再拿水燉煮、收汁。”
隻是聽他簡單地講一講做法,夏皎的口水已經快要流下來了。溫崇月笑了:“等會炸好了你先嘗一個?味道也不錯。”
夏皎連連點頭。
她沒能一直守在廚房中等待溫老師的投喂,客廳裏面的手機鈴聲響起來,貓咪咪嗚咪嗚地叫著,全當提醒,夏皎不得不出去,認真接電話:“爸爸?”
打電話的是溫父,語態平和地祝夏皎生日快樂,詢問她是否收到自己的禮物——生日禮物是昨天簽收的,一條有著山茶花的套裙,還有一份裱好的畫,是夏皎喜歡的某藝術家的作品,還留有簽名,夏皎很喜歡,已經掛在房子中。
不過裙子被放到衣櫃裏了,她想不出來自己什麼場合適合穿它。
夏皎向對方道謝,拿著手機跑到廚房中,舉著手機讓溫崇月和溫啟銘也聊了一些。溫崇月照例囑託父親注意吃藥和散步,末了,才說一句:“以後皎皎的禮物,不用她挑。”
夏皎聽不清楚對面說了什麼,隻聽見溫崇月態度堅決地補充一句:“我明白您對當年的事情有愧疚……嗯,妹妹夭折和這件事沒有關係……好,嗯,再見。”
夏皎問:“什麼妹妹?”
溫崇月看著她的眼睛,隻是低頭,安撫:“沒事,明天再講這個。”
夏皎乖乖地喔一聲,她一直很聽話,如果談話的另一方不想繼續,她就絕對不會追問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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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崇月堅持不讓“壽星”動手,等江晚橘和陳晝仁拎著水果和啤酒回來後,夏皎就去客廳和江晚橘一塊兒開心地打起了遊戲。倆人玩了會兒“雙人成行”,一人身邊挨一隻小貓咪,而廚房中,陳晝仁和溫崇月倆人,一邊洗菜、切菜,一邊聊天。
陳晝仁意有所指:“最近小姨經常往溫叔住的地方去。”
溫崇月沒有抬眼,他低低一聲應。
陳晝仁說:“溫叔老好人,不過在這些是非上分的也清楚……”
新鮮的聖女果在水龍頭下洗得乾乾淨淨,陳晝仁說:“你我都明白,小姨一直對那個沒有活下來的妹妹耿耿於懷……她將宋蕭當親女兒,有點魔怔了。”
溫崇月歎氣:“晝仁,今天是皎皎生日,不談這個。”
陳晝仁說:“抱歉。”
說起來也奇怪,先前溫崇月並不在意這些忌諱或者什麼,現在在關於皎皎的事情上,卻不得不慎重。
溫崇月不信世界上有鬼神之說,卻不願意在皎皎生日時候提這些有些糟糕的事情。
他想,或許隻是不想讓這些糟糕的談話影響到生日的氛圍。
白家人篤信風水、迷信,白若琅同樣如此。溫崇月不讚賞她的行為,如今卻下意識規避開有可能和皎皎“犯諱”的東西。
有了陳晝仁幫忙,今日的生日餐做得滿滿當當。
荷葉金針雲耳蒸滑雞、芋頭蒸鴨、鳳包翅、白灼九蝦、咕嚕肉、夜開花塞肉。
兩位男性都是“肉食動物”,不過皎皎偏好素食,吃不得太多的肉,溫崇月也做了番茄絲瓜麵筋煲、蘸水茄子、松仁玉米、草莓芝麻菜沙拉、迷迭香烤風琴土豆……
夏皎吃得開心,在座的除了陳晝仁外,一個是她的丈夫,另一個是她多年好友,幾乎沒有什麼避諱,幾杯啤酒下肚,難得打開了話匣子,開心地分享自己工作上遇到的趣事。
溫崇月含笑聽著。
他第一次見朋友面前的夏皎,大概是受到酒精和氣氛雙重影響,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時,夏皎開心到舉起雙手,像是一個不用手勢就說不了話的義大利人。
她喝酒喝得太早了,以至於許願的時候已經有一點點醉了,溫崇月親自推過來蛋糕,點上蠟燭,關掉燈。
夏皎合攏雙手,閉上眼睛:“我想要溫老師恢復到——”
溫崇月打斷她,提醒這個有些醉的小酒鬼:“皎皎,默念,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夏皎迷茫地一聲“咦”,雖然不太懂,但還是乖乖地聽話,不出聲,默默許願,然後鼓起一口氣吹掉所有蠟燭,溫崇月打開燈,扶著夏皎的手切蛋糕。
夏皎感受到溫老師手掌的溫度和力度,溫暖舒適,她想整個人都貼上去,讓這溫度順著她的頭頂一路往下揉。
她已經醉到不太清醒了,切好的第一塊蛋糕還是眼巴巴地遞給溫崇月,說:“溫老師先吃。”
溫崇月聽見陳晝仁的悶笑,他無奈糾正:“溫崇月。”
夏皎仍舊固執:“溫老師。”
溫崇月並不打算和一個喝醉酒的小傢伙爭執,他順從地接過夏皎的蛋糕,扶她坐好,避免她將奶油抹到自己身上,事實上,醉酒後的夏皎也很乖巧,她小口吃著蛋糕,時不時地抬起臉,沖著溫崇月笑。
溫崇月移開視線。
但夏皎還是貼靠過來,要溫崇月抱著她,她主動在溫崇月耳側小聲說:“你知道我剛剛許了什麼願望嗎?”
溫崇月洗耳恭聽:“什麼?”
“我希望溫老師能夠恢復到以前那樣,”夏皎小小聲說,“不要對每個人都很禮貌,溫老師。”
溫崇月沒有說話。
夏皎說:“我覺著你不是機器人。”
事實上,她說話有點迷迷糊糊了,溫崇月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背部,抱歉地對著兩人笑笑,低頭:“皎皎?”
夏皎不出聲,喝醉酒後的人都會感到疲憊,想要睡覺。
溫崇月拿走她手裏的蛋糕,安頓好妻子後,和陳晝仁聊了聊。他們知道溫崇月要照顧醉酒後的妻子,也沒有久坐,站起來,準備離開。
溫崇月送他們出門,問他們住在哪兒。
江晚橘客氣地說:“我定了凱悅的房間。”
陳晝仁說:“巧了,順路,我送你。”
江晚橘看他:“這麼多年了,還順路呢?”
陳晝仁笑:“咱倆不一直順路嗎?”
眼看兩人達成友好的協商,溫崇月放下心,他不多挽留,送別朋友後,回到家中,剛關好門,換上鞋,走了幾步,就看到夏皎躺在沙發上,她神色清明,眼睛明亮,在捧著一本書翻著點。兩隻貓在地上打鬧,撕撕扯扯,一貓叼一小塊。
溫崇月抬手捏了捏鼻根,他慶倖及時送走兩個朋友。
夏皎尚未察覺,她開心地從沙發上跳下來,蹦噠到他懷抱裏,親親熱熱:“溫老師!”
溫崇月及時摟住,又軟又香又滑,差點沒抱住。
她摟著溫崇月脖子,想要往上爬,喃喃:“我想騎大馬。”
溫崇月說:“你現在醉了,最好去睡一會兒——”
夏皎反駁:“我沒有喝醉。”
她口齒清晰,據理力爭,看上去和清醒的人沒有任何區別:“你看,我現在還能好好地和你講話,我一點兒也沒醉。”
溫崇月說:“是的,我相信你沒有喝醉。”
他扶住正在如樹袋熊一樣吃力爬“樹”的妻子:“所以,夏皎同學,你能先穿上衣服再和我聊天嗎?我可能要忍不住了。”
◇ 43、櫻桃草莓蜜桃沙拉
燒餅夾油條
……什麼忍不住?
夏皎聽不太清楚, 她張開手臂,依戀地貼在溫崇月的臉頰上,對方晚上隻喝了一點酒, 他不怎麼喝啤酒,隻喝了一些桑格利亞酒, 淡淡的橙汁和其他的水果混合起來,飄飄然燻起來, 夏皎踮著腳嘗他的唇,淺淺葡萄,草莓……蛇果……
是蛇果,不是蛇皮果。
夏皎第一次見到蛇皮果,被這種水果奇怪、看上去有點像蛇鱗的外殼嚇到了。
熱帶的水果總有一些奇特的味道, 愛的人巨愛,不愛的人聞到都要捂著鼻子離開, 比如榴蓮, 比如菠蘿蜜,比如蛇果——
其實蛇皮果的那種熱帶特有味道並不重, 至少要比榴蓮和菠蘿蜜要“清新”很多。溫老師給她的果籃中有很多招人喜歡的水果,但夏皎隻小心翼翼地品嘗著這個陌生到看起來有些危險的東西。
蛇皮果的外殼很容易剝掉, 就像是蛇身上的鱗片,果皮有一點乾燥,果肉水分並不足,隻有零星、不太出眾的甜味。潮濕悶熱的房間中, 空間的運作發出吱吱嗚嗚的不堪重負聲, 外面的伯父和伯母在忙著賣饅頭, 和人笑著聊天, 閣樓上的表姐在和男友聊天, 偶爾笑起來,腳用力跺著地板,發出清晰而沉悶的聲音。
夏皎站在浴室狹窄的空間中,她將溫老師給她的水果籃分給了伯伯嬸嬸和姐姐,隻悄悄藏下幾個蛇皮果——姐姐害怕蛇,連帶著這個果子的外殼也討厭。
夏皎偷偷地吃掉了這個果子,說不上很甜,但她很喜歡,連帶著中間的核也保留著,果核起初是軟的,中間有天然的、可以捅掉的東西,用細針挑走,就成了一個天然的、洞穿的圓孔。夏皎將紅繩從孔裏穿過去,悄悄留著核,看著它慢慢發幹,變硬。
蛇皮果有點怪異禁忌的味道,就像溫老師。
似乎所有的夏天記憶都和雨相關聯,無論是影視劇還是現實,彼時大火的《言葉之庭》,“霧霾天空,隱約雷鳴”,雨水像是能從螢幕的畫中一路延伸到看電影的人心中,綿延不絕。青春電影中總會有雨中奔跑、表白、接吻……都說春日萬物生,而夏雷亦能驚醒破土嫩芽。
譬如夏皎趴在教室桌子上一覺醒來,手肘和臉上都沾了試卷油墨上的痕跡,胳膊被壓到發麻,夏皎支撐著起來,相隔一個過道位置的同學善意提醒,夏皎摸出小鏡子照臉頰,第一遍沒有對準,鏡子中反射出後門的溫崇月,他站在教室門口,白色T恤牛仔褲,乾淨清爽的髮型,正在和李聯聊天,陽光落他一身,好像他才是太陽本身。
夏皎手一抖,鏡子調整好角度,她抬手,心不在焉地擦著臉頰上的油墨痕跡。鏡子始終傾斜,陽光若隱若現,夏皎擦的臉頰發紅,終於擦乾淨試卷印下的痕跡。片刻後,她又悄悄將鏡子轉移,偷偷窺陽光。
夏皎聽見自己慌亂不安的怦怦心跳,如驟然而起的風。
其實夏皎一直是很乖的學生,她從來不會反駁老師的言論,無論老師說什麼她都安靜聽從,是最聽話的,也是最不會惹事、不引人注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