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父極力想表現出一副莊重嚴肅的老丈人模樣,遺憾的是經驗並算不得太足,平時和客人打起交道頭頭是道,第一次面對女婿上門,最終也隻是憋出一句:“家裏人都還好吧?”
溫崇月說:“謝謝伯父,都很好。我爸還想著登門拜訪您,就是不清楚您什麼時候方便。”
夏父:“都方便都方便……皎皎在你那裏,也還好吧?”
夏皎吃著草莓,聽溫崇月說:“皎皎很溫柔,聰明伶俐,謝謝您二老,把她培養得這樣好。”
夏父臉上笑開了花,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第一次和舍友吃飯、拼命找話題的社恐:“那,喝點?”
溫崇月說:“我也帶了一些酒,您要不要嘗嘗?”
溫崇月深諳夏父這個年齡段的人喜好,沒有帶什麼珍藏葡萄酒。老一輩的人,就愛白酒,給他們送東西,還得是茅臺,他這次帶了八瓶過來,取吉利數。果不其然,兩杯下肚,夏父對溫崇月就開始誇讚不停,那欣賞的目光,恨不得立刻拉著溫崇月歃血為盟拜個把子。
夏皎擔心的“婆媳不和”——哦不,“嶽父和女婿不和”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大概是溫崇月一張臉長得好,演技也好,爸爸媽媽都不知道他倆是閃婚,而是相信了溫崇月口中所說“一時賭氣領證”這種事情。
溫崇月為此歉意滿滿地道歉,說不該瞞著您二老,哪裡想到夏父大手一揮:“沒事,我生的女兒我還不知道?她就這脾氣,你以後多擔待。”
夏皎:“……”
除此之外,溫崇月還從其他地方順利地俘獲了兩位老人的滿意度。登門拜訪的禮物都是他選的,給夏母的是一件昂貴的羊絨大衣和同色系羊絨圍巾,她穿上去剛好,美得照鏡子;送夏父的禮物除了那些酒,還有一套高端完整的釣魚工具,晚飯剛結束,他就迫不及待地拆禮物,去研究這整套釣具的搭配和功能。
夏皎目瞪口呆:“這麼簡單嗎?”
沒有絲毫為難,現在媽媽已經親切地稱呼他為“小溫”,夏父更是一口一個“崇月”,熟得像溫崇月才是他兒子。
溫崇月摸了摸她腦袋:“伯父伯母都很通情達理。”
夏皎唔了一聲。
他們的房子小,總共兩個臥室,背陰面的小房間成了半個儲藏室,溫崇月晚上就睡在夏皎的小床上。洗漱後,溫崇月推開門,就看到隻穿著睡衣的夏皎趴在床上,翹著腳丫,在津津有味地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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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崇月提醒她:“你這樣對眼睛不好。”
夏皎轉身:“真的?”
溫崇月用毛巾擦拭著臉頰上不小心濺上的水:“嗯。”
夏皎嘗試撒嬌:“那我就玩一小會,就一小會嘛。”
她其實很少這樣做,大概是因為在家中,比較放鬆,不自覺語氣也親昵柔軟了不少。
可惜溫崇月鐵石心腸,他走過來,嘗試將平板拿走:“睡覺前趴在枕頭上玩平板影響視力。”
夏皎頓悟,她立刻將枕頭抽來丟在旁邊的椅子上,繼續心安理得地趴下,雙手死死壓住平板。
她說:“那我不趴枕頭,就不會影響視力啦。”
◇ 19、三丁包子
烤羊肉填餡南瓜
溫崇月伸手, 夏皎把平板藏在下面,拼命用身體護住:“不能耍賴!”
溫崇月驚奇地問:“是誰在耍賴?”
夏皎整個人都壓在平板上,伸長胳膊, 護在身下,置若罔聞:“就這一會兒了, 我看完這個就睡覺。”
就像小貓護食,她護得嚴嚴密密。
溫崇月去撈平板, 鐵面無私:“你需要休息。”
平板沒撈到,倒是撈著一手軟香,夏皎一聲嗚,不動了,猶如躲在牆角中假裝死亡的小倉鼠。
溫崇月的手也移走。
房間中的舊空調在經歷了滄桑的聲音後終於又開始吭呲吭呲地制暖, 夏皎臉貼床單,感覺有點熱。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 反正就是越來越熱。
溫崇月把夏皎拋棄的枕頭重新撿回來。
兩個人都沒說話, 過了一陣,夏皎老老實實地將平板抽出來, 遞給溫崇月:“……那我今天不看啦。”
溫崇月不言語,將平板拿走, 放在旁側的小桌子上。平板上的軟體還沒來得及退出,停在播放頁面上,驟然的定格讓畫面上的倆主角看起來滑稽又可愛。平板下麵壓著一本繪本,花瓶空的, 沒有花, 倒是旁邊釘在牆上的架子上擺了一個佛手柑, 散發著幽幽甜甜的清香。
夏皎兩隻手握著被子, 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
溫崇月上床的時候手腳很輕, 隻是仍舊不可避免地發出一些聲音,床是木板床,夏皎記得買的時候兩千出頭,不清楚能不能承擔起兩人的重量……
床的大小和家中的被褥不允許兩人分開睡,隻能蓋同一份被子,南方的寒氣還沒有褪去,夏皎的身體發涼,她能感覺到熱源的靠近,想要往側邊挪挪。貼貼又挪挪,驀然,一雙手阻止她的行為:“想去床下睡?”
夏皎說:“不是。”
伴隨著她的回話,木床吱呀響起來。
外面的聲音隔著木門傳過來,是夏父的咳嗽聲,夏母的埋怨聲,聲音並不大,聽不清楚對話內容,卻也能從語調中判斷倆人鬧了小矛盾。
溫崇月側躺著,這是兩人第一次睡同一張被,他鬆開手:“別掉下去。”
在揚州生活了三天,夏皎請溫崇月吃了揚州的早茶,三丁包子皮鬆軟,肉沫、竹筍、香菇、胡蘿蔔鹵的餡兒泛著淡淡的甜香;富春的大煮幹絲,冶春的翡翠燒賣,錦春的青菜包,更不要說還有外皮酥到需輕輕提起的雙麻酥餅,表層白芝麻焦香,內裏的黑芝麻餡料一口濃到驚歎;蟹黃蒸餃皮薄餡兒多,滿溢出來的汁水香甜。
雖然是北方人,但溫崇月對淮揚菜的適應仍舊良好,沒有像夏皎其他北方朋友一樣不適應甜口的菜餚。
其實溫崇月粵語說得也好,會做許多粵菜,夏皎不是沒有好奇過他的經歷,靜下來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詢問的必要——
夏皎總感覺自己似乎無法摸清楚溫崇月的想法,好像她永遠站在比對方低一個臺階的位置,隻能仰臉看他。這倒無關平時的作風或者聊天,她猜,大抵是年齡和閱歷帶來的差距。
和溫崇月聊天會讓她感覺到舒適,但他不會將自己的過去清晰地展露給她看。
曾經在書上讀過一個理論,說是,如果和一個人的相處讓你感覺到愉快,在多半情況下,對方的情商和交際能力遠高於你。夏皎認為這個理論是正確的,她清楚明白自己社交方面的短板,擔心過度的探究會影響到他們如今的和平共處。
為了避免這個糟糕的事情,夏皎將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關進了盒子裏。
反正相敬如賓已經是她對婚姻的追求,夏皎絕不奢想愛情。
在揚州的最後一天,夏皎從儲藏室中找到一個隻用過一次的烤箱。烤箱還是完好的,所有的東西都在,還有一整套的烘焙工具,不過無人問津,孤孤單單地躺在這裏。
夏皎歎口氣,剛想放回去,被溫崇月攔住:“放回去做什麼?”
“爸媽用不到的,”夏皎耐心和他解釋,“他們不會烤蛋糕。”
溫崇月未置可否:“誰說烤箱隻能用來烤蛋糕的?”
夏皎:“嗯……還有烤水果?”
溫崇月挽起袖子,從她手中將烤箱接過,歎氣:“西方人餐桌上的料理,烤箱佔了半壁江山,你怎麼能將這樣重要的工具認為隻能烤麵包水果和蔬菜呢?”
夏皎鄭重向烤箱道歉:“對不起,烤箱。”
溫崇月檢查了一下冰箱和廚房的食材,沉吟片刻,側身:“伯父伯母吃羊肉嗎?”
“啊?吃的!”
夏皎第一次見識到烤箱在烘焙料理方面的魅力。
將新鮮的圓南瓜對半切開,內外都均勻地刷了一層橄欖油,抹了一些黑胡椒粉和鹽,放在一旁放置。
夏皎啃著魷魚幹,看著溫崇月將烤箱打開——
夏皎好奇:“要直接放進去烤南瓜嗎?不用切成小塊嗎?”
她吃過幾次烤南瓜,去皮去籽,抹上粗鹽和黑胡椒粒,烤好後金黃,表層微焦,鹽烤後的香甜味更足,是懶人的烤箱必學菜式。
“先預熱,”溫崇月說,“溫度適中能讓料理更快定型,烘焙蛋糕的話,所用的時間也會縮短。”
夏皎用力咬了一口魷魚幹,這是爸爸剛買來不久的,韌性十足,咬住扯出去的時候,上下牙齒重重抵在一起,有種小人手拉手在天靈蓋上跳舞的錯覺。
她似懂非懂:“那不追求時間的話,是不是沒區別?”
手指從調節溫度的旋鈕上鬆開,溫崇月搖頭:“口感和外表都會受影響。”
烤箱預熱的時間中,他將剁碎的羊肉、蒜末、洋蔥餡兒攪拌了一下,均勻撒入孜然、肉桂粉、鮮檸檬汁、黑胡椒粉、橄欖油和鹽,填在剛才挖空的南瓜中。
夏皎承接了這個放南瓜的工作,小心翼翼地將託盤放入烤箱中,選擇200度,15分鐘。
溫崇月拍拍她腦袋:“好了,等會澆上醬汁和薄荷就可以直接吃。還有15分鐘,你想不想在晚餐上來一份披薩?”
夏皎誤以為他要自己做,苦惱:“我家隻有一個烤箱哎。”
溫崇月提醒:“社區門口不是有家披薩店?你一天沒運動了,剛好去散散步,就當鍛煉身體。”
夏皎:“……”
對於一個社恐來講,哪怕是下樓去社區外買披薩,都是“出遠門”。
幸好現在天氣冷,夏皎穿了褲子和毛衣,外面裹一件包到小腿的羽絨服,再戴上口罩。口罩就是社恐的盔甲,口罩一戴,社恐的安全指數大幅度提高;如果再給她一副藍牙耳機和墨鏡,那麼她將會刀槍不入。
全副武裝完畢,夏皎才跟著溫崇月下樓,現在是下班時間,一路上遇到不少“點頭之交”——那些住在一起的鄰居,隻臉熟,其他一概不熟。
夏皎慶倖有墨鏡口罩保護,讓她省去打招呼的時間。
她不自覺貼近溫崇月,拉著他的袖子,抿著唇,寸步不離。
溫崇月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