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證,戶口名簿,婚姻狀況證明,我都帶著,”溫崇月傾身,問夏皎,“你什麼時候方便?”
夏皎隨時都方便。
她不確定是不是病中的這一份餐食迷惑了她的頭腦,還是對方的容貌迷惑了她的心。
方才吃到肚子裏的東西又暖和又動人,即將過年,她孑然一人,尚在生病,於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城市中吃到對方精心烹飪的飯菜。
她不知道婚姻會有什麼樣的價值,但溫崇月所提到的那些,都可以滿足她的需求。
陌生城市中,有人作伴的話,或許生活不會那樣枯燥。
下午四點鐘,夏皎和溫崇月順利地領了結婚證,照片上,紅色背景幕布,白襯衫的兩個人離得不遠不近,笑得都很溫柔。
照片拍得很好看,比身份證要好看一千八百倍,夏皎極其滿意,甚至有種回頭偷看攝像機牌子的衝動。
這簡直就是夏皎人生中做過最大膽的事情。
上車後,低頭看著手中的結婚證,想了想,又抬頭,看旁側的溫崇月。
他正在低頭整理衣袖,暮光下,眉骨逾顯硬挺。
猶豫著,夏皎謹慎地問他:“溫老師,今晚需要我頻繁嗎?”
4、炸乳鴿
生炒骨
溫崇月原本在低頭整理襯衫上的袖扣,聞言,他怔了一下,轉臉。
暮光透過玻璃車窗投過來,夏皎手裏捏著紅彤彤的結婚證書,這樣沉而紅的顏色,將她的指尖也染上淡淡的顏色。她隻塗了淡妝,像一隻伶仃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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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話時聲音也不大,慢聲細氣的,小心翼翼,像是唯恐冒犯了其他人。
“雖然可能有些突然,但我覺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夏皎說,“還有長痛不如短痛,好早死早超生……”
溫崇月忍俊不禁:“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夏皎的眼睛有一點迷茫的神色,她眨了一下眼睛,有些懊惱,連連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溫崇月見不得她這樣惶恐不安的模樣,伸出手,蓋在她手背上。
夏皎輕輕顫了一下,沒有移開。
對方手掌寬大,手指修長,中指上有一小粒痣,映襯著,有些別樣的性感。他身材高大,體溫也比夏皎要高,溫暖柔和,熨帖著她的手背。
“我是你丈夫,”溫崇月說,“在我面前,不需要這樣小心。”
夏皎說:“好的,溫老師。”
她也覺著有趣,和溫崇月的第一次牽手,竟然是在領證之後。這樣的“保守”,還真的有點像封建社會的那種包辦婚姻。
不過也有些不同,至少這個婚姻是她和溫崇月兩個人經過協商、分析過利弊才開啟的。
“別緊張,”溫崇月安慰她,“事情沒有你想像得那麼恐怖,別對它產生畏懼心理,好嗎?”
他這樣溫言勸導,夏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並不怕,經歷過網路和乙遊圈各位太太的產糧投喂,她對某方面的知識並不少,也有好奇。
“我也沒有那麼著急,可以等你慢慢適應,”溫崇月寬容地說,“在此之前,我們先討論一下婚禮的事情?”
夏皎點了點頭。
晚上兩人吃粵菜,溫崇月訂的餐廳。
二十一日的乳鴿肉厚骨嫩,從鹵水中撈起,用醋和麥芽糖上皮後風乾,在滾油中新鮮生炸到金黃,搭配經典的瑞士汁甜豉油,甘香味鮮;生炒骨的甜酸汁是用山楂餅和山楂幹熬汁煮醬出的,搭配青紅椒和子薑,遠比夏皎平日裏點的美味許多;鮮竹牛肉不大不小,兩口一顆,外殼如荔枝皮,是最完美的形態,馬蹄和肉粒的比例不多不少,汁液鮮美;幹荷葉包裹糯米雞,冬菇、雞件、臘腸、蝦肉、筍粒、瑤柱、叉燒等味道融合在一起,浸透糯米,每一口都是輕巧滿足。清蒸菜心、排骨玉米山藥湯……
夏皎沒有在吃這件事上花過心思,連連讚歎。
她誠懇地說:“我就不知道還有這麼多好吃的餐廳……和你比起來,我之前簡直就是野蠻活著。”
臨近過年,餐廳還送了一份傳統的廣東年糕,用精巧的竹葉小藤碟盛著,夏皎夾了一小片,濃鬱的蔗糖香味,細滑香軟,糯而不糊。
“其實廣州人吃海味最細,不過這家餐廳做得不行,”溫崇月說,“有個朋友在廣州一德路那邊開店,給我寄了一些花膠、海參和鮑魚,下次去我家,我做給你吃。”
夏皎一口答應。
關於婚禮,兩個人的目標一致,夏皎想要好看一些,而溫崇月的意思是請專業的策劃設計,剛好夏皎想要戶外草坪婚禮,隻要錢足夠,這一項很容易安排。
意見相同,兩人溝通十分順利,就這麼初步定下。
說到賓客方面的時候,夏皎忽然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溫崇月。
她說:“有件事情,我忘記了。”
溫崇月問:“什麼?”
夏皎說:“我忘記和爸媽說,我結婚了。”
溫崇月:“……”
他說:“先吃飯,吃完再打電話。”
夏皎美美地吃完一頓餐食,結束時溫崇月和某位經理說了些話,後者取了一個精緻的小木盒出來。夏皎沒有細看,她走開幾步,給父母打電話,開頭先問身體,又問店裏忙不忙。
顯而易見,父母很忙,媽媽沒什麼時間,背景音嘈雜,伴隨著討價還價的聲音。
她還抽空問夏皎,要不要相親,二姨的四妯娌的五叔的三表侄女給夏皎又找了幾個備選名單,保證這次都是年齡差不超過十、沒有大肚子男、也沒有一無是處的“老實”男,如果夏皎要,立刻就給她推過去微信。
夏皎猶豫著說:“那個,媽媽,不用相親了,我今天剛領了證。”
媽媽嗓門很亮:“嗨你這孩子,行吧,不相就不相。我還忙,等會再給你打過去啊。”
就這麼結束了。
夏皎捏著手機,思考,要不要再給神經遲鈍的媽媽重新說明一下。
溫崇月已經拎著包裝袋過來了,遞給夏皎。
夏皎看了眼,紙袋裏放著木質的小盒,裏面精巧地放著一玻璃罐,盛著小果子,是剛才那個經理捧出來的。
夏皎抬頭:“這是什麼?”
“甘草欖,”溫崇月說,“聽你今天嗓音有些不對,最近先別吃薯片之類的乾燥零食,吃這個,生津利肺。”
夏皎應了一聲,侍應生打開門,彎腰鞠躬,溫崇月的手掌根輕貼她的肩膀,將她往自己身邊輕輕帶了一下。幾個哭鬧不停的小孩從夏皎身邊經過,剛好避開。
夏皎想說什麼,手機響起,媽媽重新打來電話,她接通。
——兜頭而來的,是媽媽難以置信的聲音:“啥?你個小兔崽子說啥?領啥?啥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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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皎花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才讓遲鈍的媽媽意識到她“閃婚”這件事。
木已成舟,多說無益。
父母連連責備夏皎,怎麼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和家裏人商量一聲。
這件事少不了溫崇月出馬。
夏皎不確定對方怎麼和自己父母溝通的,總之,在短暫的十分鐘視頻會晤中,夏皎的事情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解決了。
父母不再提這件事,而是熱切地問夏皎,婚禮什麼時候辦,辦在哪裡,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拋過來。
夏皎頭昏腦脹,好不容易安撫結束,抬頭看時鐘,已經晚上十點了。
明天,夏皎還得去上班,可憐打工人,要再上一天,等到後天才可以休年假。時間已經很晚了,夏皎沒有留溫崇月,對方也不要夏皎送,自己下了樓。
從單身到已婚隻用了不到24小時。
夏皎的腦袋暈暈乎乎,她吃了一口甘草欖,舌尖小心翼翼地含住,鹹酸微甘,幽淡提神。
她閉上眼睛,嚼了一口,酸到顫顫。
……睡前不該吃這個,她怕是又要晚睡了。
溫崇月說好,等夏皎下班後接她回去。
溫崇月家在帝都,夏皎今年不回家,溫崇月自然不能讓她一人孤零零過年,準備接她回自己家。
夏皎沒有拒絕。
她起初還想著準備節日禮物,緊張兮兮地問溫崇月他父母的喜好,哪裡想到溫崇月已經備下了,隻等著她一個人去。
和他相處真的十分自然,舒適。
夏皎好奇能教出溫崇月這樣性格的會是怎樣的父母,她有些忐忑,畢竟閃婚這種事情,老一輩的人很難接受。
車上,她忍不住問:“溫老師,溫叔叔和溫阿姨有什麼禁忌嗎?就是,等會兒聊天的時候,有什麼東西不可以講嗎?”
溫崇月全神貫注看路況:“沒有——對了,我爸媽已經離婚分居了,今天晚上隻有我爸在,你不要緊張,他人很好。”
夏皎愣了一下:“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