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的問題。”
“為什麼是趙秉君?”
孟秋越發渴得厲害,眼睛迷離起來,想找水,她憑感覺找到剛才安撫她的地方,剛貼上去就被人捏著脖子拎開了。
趙曦亭像個不善寬恕的審訊者,秉公執法,嗓音平緩:“不乖,先回答問題,才有獎勵。”
孟秋聽到這樣的聲音,委屈得想哭,心髒一抽一抽的難受。
她有點分不清是因為恐懼擴散了,還是因為別的。
她有點攔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趙曦亭親了親她滿出來的眼淚。
“我換個問法。”
“你求助他,並不是因為他在你心裡可靠多於我,而是你隻認識他,對不對?”
趙曦亭伏在她耳邊,“是麼?”
孟秋在心裡默讀了一遍他的問題,遲鈍地一字一句理解,在今天晚上之前,她和趙秉君完全不熟,哪裡來的可靠呢?
但他說要送她走,她對這件事是有些希冀的。
可是……
這個句子裡,趙曦亭沒有提到出國,她說的是她發消息的事。
分析完邏輯順序,她點了下頭,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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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曦亭聽完她的回答,抱著她,臉埋在她頭發裡呼吸綿長,好一陣沒有說話。
孟秋在他深長的氣息裡,心髒像被針戳了一下。
如果她說不是,他是不是會把她關起來。
她隻是和趙秉君聯系一下,連宿舍都回不去了。
假使知道她有別的可依靠的人,他是不是真的會不讓她和外界接觸。
這個莫名的猜測在她腦子裡滾了一遍後,她渾身又驚又涼,理智掙扎著活過來。
趙曦亭把她公主抱起來,往樓上走。
孟秋埋在他胸口,輕聲問:“趙曦亭,你給我喝這麼多酒,是想睡我嗎?”
趙曦亭腳步停下來,頓了一下,似乎在笑,“你不清醒的話,我多吃虧。”
第29章 浸泡
孟秋把東西搬到了嘉琳悅墅。
也不大多。
都是書和資料一類, 生活用品趙曦亭讓人重新添置了一套,不讓她費勁挪來挪去了。
葛靜莊送了她一個墨水屏閱讀器,喬蕤則送了條格拉夫手鏈, 說一直記著她先前安慰她的事兒。
還沒真出國。
孟秋卻提前感受到離別的氣息。
這點離別多半還不為人知。
孟秋請他們去吃一家中東菜, 這個建議是喬蕤提的, 她非說皮塔餅蘸什麼奶油特別香,吃一次就能上癮, 而葛靜莊則是衝烤肉去的, 兩人目的不同卻一拍即合。
想是餐廳味道挺地道, 門口有幾個阿拉伯人在抽水煙, 孟秋還沒走近,就時不時看一眼, 隻是全然善意的欣賞, 沒冒犯的含義, 她長得並不平凡。
葛靜莊吃肉吃到一半, 對孟秋說, “看我新打了耳洞,一隻打歪了,天天噴酒精都不見好。”
喬蕤笑說:“你是沒看見她打耳洞那天龇牙咧嘴的樣兒,心血來潮跟勇士似的, 我以為多大膽兒。”
孟秋看不出來什麼,“什麼時候打的。”
葛靜莊摸了摸耳垂:“你請假那幾天。”
她給三個人分了分布丁米飯,“你男朋友也挺不地道, 拐了這麼多天,也沒見來給娘家人示點好。”
喬蕤看了眼孟秋手上的镯子, 孟秋實在已經很低調,衣服鞋子還是原來那些, 連包都沒換一個,但那人的身價絕對頂級,就衝孟秋需求感比他低這一點,他給的,一定比這更多。
她笑說:“你有什麼好見的,指不定挺忙,對秋秋好才是真的。”
葛靜莊天真地挪過視線,問:“他很忙嗎?”
“那你還住出去?”
趙曦亭有時候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但一到晚上,或者她沒課的時候,總能冒出來。
裕和庭來回不方便,他大發慈悲,孟秋就住到嘉琳悅墅,他每天都到嘉琳呆一陣,偶爾和她纏得晚一點,也住那兒,但他一有撩她睡衣的想法,孟秋就開始求饒。
她說她願意的,但是再等等,趙曦亭似乎有和她天長地久的意思,回回都肯放她一馬,偶爾閉著眼睛膩在她身上問,是怕疼麼?
孟秋隻說,就是再等等。
沒告訴他,她在等一本護照,和一張入境許可。
葛靜莊叫了聲孟秋的名字。
孟秋思緒回籠,溫聲說:“談不上忙不忙。”
她看了眼菜,催促說:“多吃點呀。”
付賬的時候孟秋看到了趙曦亭給她綁的卡,沒動,用了自己的。
她們又去逛了商場,喬蕤看到稀奇古怪的粽子糖,買了好幾包,孟秋才想起來端午快到了。
喬蕤嘴上說討厭弟弟妹妹吵鬧,一到年節,又總是惦記。
孟秋也挑了幾顆,打趣她,“蕤蕤的嘴比糖還硬。”
喬蕤這次沒反擊,認認真真看過去,說:“其實他們很可憐的。”
“我都怕他們長大了心理不健康。”
葛靜莊笑嘻嘻:“我以為有錢能解決百分之九十九的煩惱,看來也不是。”
這話委實有些戳喬蕤心窩子,客觀事實她極其有錢,但她戀愛腦喜歡老男人缺愛導致情緒容易失控這點改也改不了,簡直人生最大難題,一下子悶住了。
葛靜莊有時候精神大條,沒領悟到。
孟秋彎彎唇調節了下氣氛,“做人總不至於沒煩惱,隻不過有時候自己的煩惱可以被人輕而易舉的解決,就覺得人家過得比自己幸福了。”
葛靜莊贊同地點點頭,“也是。畢竟大部分人的煩惱就是窮。”
喬蕤挑東西路過孟秋,用兩個人的聲音說:“秋秋,我要是男生,我會超級喜歡你。”
-
或許是趙曦亭在她面前太過無堅不摧,孟秋從來沒想過他的煩惱是什麼。
沒想過的另一個原因是,他怎麼樣都和她沒關系。
以致於孟秋下課以後看到趙曦亭在嘉霖睡了一下午,隻是輕聲問他需不需要回去補眠。
趙曦亭眉宇疲乏地攏著,沒睜眼,也沒說話。
孟秋等不到他回復就把他扔那兒了,進書房寫東西。
到十點多,她從書房出來,趙曦亭居然還在原來的位置,一反常態的安靜。
她才察覺不對勁,摸了摸他的額頭,沒燒,又喊了兩聲他的名字,趙曦亭仿佛困極了,正沉沉睡過去。
往常一起過夜,她醒來時他已經起了。
一起躺著時他的手臂緊緊纏著她的腰,一同和她側睡。
所以她很少見到趙曦亭睡著時的正臉。
就像此刻,英俊,平和。
但她莫名想到恬靜的湖上泛白的島。
隨時會沉下去。
和窒息融匯一體。
孟秋觀察片刻,他除了蹙著眉,沒有其他異常,她想他應該隻是缺覺,畢竟他有應酬時,三四點睡也有,便沒再吵他。
孟秋第一次在趙曦亭留宿的時候過這麼安靜的夜晚,洗漱到一半,腦海重新浮現一行字。
——他睡著了。
她迅速吐掉嘴裡的牙膏沫,隨便擦了擦,輕手輕腳走到沙發邊。
開始找他的手機。
她快怕死了,衣服發出一點點動靜都把自己嚇一跳,還有影子,抬腿的時候看到影子,以為趙曦亭醒了,差點摔地上。
她回憶了一下趙曦亭放手機的地方,桌上沒有的話,應該在西裝褲袋裡。
她咬牙切齒地凝視了一陣,想要的欲望徵服了膽怯。
趙曦亭的腰身極為緊實,以致於襯衫扎進一截,線條就十分明晰好看,是那種一貼近就會傾軋得很徹底的力量感。
孟秋指尖才觸及他微涼的面料,指腹便發瓮,黏住了,不敢往裡,也不敢挪開。
她仰頭深吸一氣,輕輕沿著袋沿往裡鑽。
她掌心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肌肉。
不像是她在碰他。
反而像他推著她往雨林裡未知的小廟走,三伏天的潮氣,一滾一滾地沿著指腹的窸窣聲,將孟秋的臉抹紅。
她在他袋口卡住。
一挪,方向不對。
她咬住唇,眉毛都燙了。
裡面沒手機。
她單膝抵在沙發邊沿,壓紅了,揉了揉換另一邊尋找。
果然在,她有些欣喜,把手機拿出來。
孟秋回頭警惕地看了一眼,確認趙曦亭沒有被她弄醒,握緊手機,跟兩國交戰揣著遣兵調將兵符似的,跑到離客廳最遠的中庭小院子裡,背靠柱子,蹲在牆邊,開始解鎖。
這個位置,就算趙曦亭走過來,也是視野盲區。
開鎖成功後,她環顧了一圈,心跳砰砰砰地快炸了。
她先點開通話記錄,就像他說的,一個備注都沒有,一水的阿拉伯數字。
即使不討厭數學,也看得眼暈。
他要不記憶力超強,能記清誰是誰的號碼,要不就是每回重新問一遍對方是誰,對方礙於他身份都不會和他計較。
不論哪一項,都是遠超常人的能力,或智商出類拔萃,或地位舉足輕重,都不容小覷。
孟秋回憶了下請假回家那幾天具體日期,再往前推兩三天應該就是爸爸媽媽出發去瑞典的時間。
按常理來說,那個時候他應該會聯絡幫他辦事的中國人,吩咐計劃也好,叮囑注意事項也罷,都需要溝通。
有溝通就會有痕跡。
孟秋滑起他的通話記錄。
趙曦亭每天接的電話不少,大多聚集在下午和晚上。
孟秋看到她推測的日子附近有幾個凌晨撥過來的號碼。
夏令時瑞典的時差和中國差六個小時,剛好是那邊的白天。
她拿自己的手機拍下來,做重點記號,還有幾個在那段時間聯系比較頻繁的號碼也都記了下來。
她來回翻了幾遍,想找找有沒有境外的號碼,但是沒找到,或許給他做事的主要聯絡人是內地的。
她翻完通訊錄,順便錄了屏,隨後去查他的微信。
剛點開。
一愣。
置頂的頭像是她。
整頁裡面隻有她有備注。
仿佛怕哪天找不見她似的,完完整整寫了她名字。
——孟秋。
這種隱秘的監控感讓她有些不舒服,迅速往下滑。
她沒有窺探他隱私的意思,但還是看到了一部分聊天記錄,未讀的消息非常多,提示裡已經顯示不出來究竟有幾條消息了,變成了紅點。
跟普通人學校群和工作群不一樣的是,全是單獨找他的。
有些不知是酒肉朋友還是發小,約他晚上出去。
有一兩個回了,大部分沒回。
回的是:陪女朋友,沒空。
似乎沒有那種能聊正常天的真心朋友。
孟秋終於翻到驚魂不定的五月,但除了一些找他辦事的,或者看著像溜須拍馬的,沒什麼和她爸爸媽媽有關的消息。
她不甘心又往四月看了看,還是沒有。
她點開查找聯絡人,復制重點關注的那幾個號碼,有一個有頭像,但一次天都沒聊過,她把微信號拍下來。
微信一無所獲。
除了電話,還有什麼方式可以聯絡呢?
電子郵件嗎?還是WhatsApp?
孟秋關掉微信,翻起他的軟件。
他似乎崇尚極簡生活,軟件並不多,有幾個看新聞的app,內地境外都有,比起微信裡密集成點的消息,軟件種類少得枯燥無聊。
唯一有娛樂性質的就是鬥地主麻將之類的小遊戲。
也是,他是線下生活可以非常豐富的那一類人。
孟秋蹲久了,腿有點酸,想站起來緩一緩。
她剛站起來一格,餘光瞥見斜對面屋檐底下的人影,頓時魂飛魄散,膝蓋一軟,直接沿著柱子滑了下去,差點坐地上。
趙曦亭的眼睛有時候有神性,有著高人一等的漠然,波瀾不驚地審判。
人會懼怕他眼底的黑,因為一旦流露出來這樣的情緒,他身上的人性也減弱了,沒有仁慈,也沒有愛。
孟秋心髒穿過一陣涼風,他的冷淡幾乎將她的身體吹薄了,輕飄飄地支不起來。
她緊張得以為自己要上絞刑架,手軟得握不住他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