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立刻認出是她的耳墜兒,方才取下給楠哥兒玩耍的。她立刻就要上去撿,但另一隻戴著扳指的手已經把耳墜兒撿了起來。
宜寧隻能屈身說:“多謝義父,這是我的耳墜。能否請您還給我?”
陸嘉學隨著她看去,果然有一隻耳墜不見了。他把玩著耳墜,慢慢道:“自然,東西總是要物歸原主的。”
宜寧伸手去接。他才把耳墜還給她。隻是那話才是真的意味深長。
陸嘉學沒這個耐心跟羅成章虛與委蛇了。他平靜地道:“羅大人,七日後之後我來接人。你可要好好準備。”
七日會不會太倉促了些,羅成章一愣。剛才不是說半個月嗎。他隻當陸嘉學是見了憐姐兒格外喜歡,不想多等了。
“這時間有些急促,都督大人可容下官好好準備。憐姐兒也要準備些嫁妝。”羅成章連忙道。
陸嘉學轉而看向羅宜憐,淡淡地問:“六姑娘可是覺得時間倉促了?我覺得還是合適的。”
羅宜憐站起來,她又怎麼敢說不合適呢,紅著臉點頭說:“一切都聽都督大人的,小女沒有意見。”
陸嘉學沒多說幾句就離開了。羅成章送他出去,剩下的嫂嫂們則紛紛恭喜羅宜憐。
“都督大人必定是見我們憐姐兒國色天香,才喜歡得很,提前了婚期……”
一片奉承之聲,宜寧面無表情,捏著翡翠耳墜兒越發的緊。
*
羅慎遠在路上遇到了從羅府出來的陸嘉學。
羅慎遠先叫了聲停車。然後挑開車簾,笑著問道:“難道,都督大人竟有空到羅府來。”
陸嘉學聽到羅慎遠的聲音,也挑開了車簾。周圍一片霜雪,隻有馬兒的鼻子裡冒出白煙,他道:“這趟倒是巧了,遇到羅大人。”
Advertisement
站在旁邊的林永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侍從敢說話。
“我聽說都督大人有意納舍妹為妾?這趟該是來商議的吧。”羅慎遠又道。
陸嘉學聽了就笑:“令妹冰雪可愛,我看著的確愛不釋手。雖做不成正室,做個妾總是沒有問題的。”
“得都督大人喜歡,宜憐妹妹必定是高興的。”羅慎遠慢慢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擾都督大人了。先回府一步。”
他放下了車簾,臉才面無表情,全無笑容。
陸嘉學看到他的馬車回府了,才放下車簾吩咐車夫繼續走。
小雪漸漸轉了大雪,下到晚上還紛紛揚揚的沒有停。
羅宜寧派出去打聽的丫頭回來了。
丫頭的雙丫髻上還帶著未化的雪,臉色凍得通紅。“三太太,奴婢仔細問過了,那兩個婆子幾乎不踏出院門。專心伺候六小姐,別的事從來不過問,平日話也不多。”
羅宜寧本還以為是陸嘉學派這兩人來是打探消息的。但這麼聽又覺得不可能,明目張膽送過來的別人自然會提防,這兩人絕不是用在這上面的。
宜寧賞了丫頭一袋銀裸子,讓她先去歇息不用伺候了
羅慎遠回來的時候大雪還沒有停。
窗外北風吹,樹上的積雪撲簌簌地掉。下人把屋內的夾棉靠墊換成了黑狐皮的靠墊,華貴漂亮。羅慎遠跟曾珩混了好幾年,他不缺錢。隻不過他是清流黨,有時候不好拿出來用罷了。
“你回來了啊。”宜寧半跪在小幾前仔細地在描花樣,準備給羅慎遠做雙冬日的護膝。
她的毛筆蘸了朱紅色說:“三哥,你來幫我畫蘭草吧,我總是畫不好。”屋內燒了地龍,但她穿了一件有兔毛邊的褂子,換了一對白玉玲瓏耳鐺。一隻鞋襪隨意的擱在床沿,有種隨意的生活氣息。
羅慎遠走過去,從她身後攏過去,拿過她手上的筆:“畫在那裡?”
雖然已經是夫妻了,但日常這樣的親近不多。
宜寧微微屏息。指給他看畫的地方,他的身體更傾下來一些,身上有外界寒冷的味道。單手靠著桌沿寥寥幾筆,就給她添上了蘭草。
“這些夠不夠?”羅慎遠問她。
“夠了。”宜寧竟然覺得他的嗓音低磁好聽,有些失神。他又圈著自己在懷裡,一時緊繃不敢動彈。
他的手很好看,修長有力。衣袖卷起一截白色斓邊,看得到手背有經絡浮出。
怎麼還沒有放開她,不都說夠了吧……
宜寧覺得屋內的氣氛有些曖昧。
他突然又道:“我聽說陸嘉學今日過來了,你見到他了?”
“母親讓羅宜憐去給他請安,怕她緊張,故帶我們幾個嫂嫂一起過去。”宜寧解釋說。
“嗯。”羅慎遠聽了沒什麼表情。看到她薄薄紅軟的嘴唇片刻,低下頭問道:“眉眉,你的花樣畫完了嗎?”
“還差幾隻白鷺。”羅宜寧說,有點疑惑地問他,“怎麼了?”
“我來幫你畫。”他左手提筆蘸了墨,也是寥寥數筆。頓時就是一行白鷺飛上青天。
果然有神韻。
宜寧覺得自己很難學得來。
隨後他放下筆,拿了本書坐在旁邊看,問她:“你知道前不久貴州匪患的事吧?”
這事宜寧自然是知道的,最近這事鬧得挺大的。
見她說知道,羅慎遠就繼續道:“皇上削了貴州布政使,汪遠就提議由我出任。”
宜寧聽了一驚,畫筆放回了筆山裡:“這如何能行!”
布政使是從二品,但對羅慎遠來說這升遷實則是貶黜,更何況貴州那裡上下是汪遠的人,周書群都讓他們耗死了。他去了就算能治理,絕對也要花大力氣,離京數年,又不是湖廣、兩廣這些布政使,仕途怕要受阻。
她一時激動,差點撞到他的茶。
他把自己的茶壺挪開,這可是熱茶。說道:“未必就會去,你不要擔心。”
宜寧怎麼能不擔心他,看到他啜著茶不慌不忙的樣子,說道:“你倒是不急的,那我何必急了。我就是想問你有沒有個法子,皇上若是讓你去,你真的去不成?”
三哥頭也不抬道:“現在貴州亂成一鍋粥,的確需要人管——叫我去我就去吧。”
宜寧看他,羅慎遠才放下他的書,笑道:“京官外調,哪兒這麼容易。戶部商議了還要遞內閣定奪的。”他又繼續說,“而且工部也是個爛攤子,除了我沒幾個人能收拾。隻要我不願意去,皇上不會讓我去的。”
羅宜寧覺得不太對,他在工部做得好好的,平白無故的為何要提他外調一事?貴州那裡都是汪遠的人,她又想到了陸嘉學說的話,頓時心裡有了猜測:“你無端被提外調,還是那樣的地方……可是都督大人所提?”
現在那地匪患頻發,就是剿除都剿不幹淨。若是他真的前去,當真危險。
羅慎遠頓時握住她的手腕,克制道:“我隻有一句話,不準去找他。”
她不會去找陸嘉學啊,找他又有何用。
羅慎遠見她不說話,沉聲再重復了一次:“聽到了嗎?”
羅宜寧點頭,他才放松了些手。羅宜寧知道他不喜歡自己見陸嘉學,沒想到他這麼顧忌。宜寧問他:“雖然知道你不會去。但我還是想問問,若是你去貴州,我可跟你去?我聽說人家外調經常帶家屬。”
爐火噼啪一響,羅慎遠說:“自然是帶你去的。”
宜寧才挽著他的手臂坐下來,笑眯眯地說:“那無所謂了,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的。”
羅宜寧的擔心讓他很動容。有個人牽掛著你,在乎著你,你因此而存在,不再是孤獨至極的一個人,於他而言更是如此。他伸手想把她抱在懷裡來,但忍了忍還是沒有。皇上現在的確擔心貴州的事,說不準一時腦熱,還真會派他去。他就先給宜寧提前說一聲。
宜寧這兩天一直幫忙羅宜憐的親事,又聽到這個消息。很久才緩過來,如果羅慎遠要去也沒有辦法的事,隻要他五年期到一回來,那就是肯定的升官,前提是他能活著回來,並且有政績。若是不去留在京城,天子近側,遲早有一天是工部尚書。
她又說了句:“當然還是不去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