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如服了自己兒子了,這還怎麼都糾正不過來了。不由擰著他的小鼻子說:“叫你三哥聽到了,肯定要打你屁股。”
楠哥兒被母親弄得愣愣的,林海如就噗嗤笑,覺得自己的兒子真好玩。
這孩子是她保下來的,宜寧摸著楠哥兒的頭,就有種非常柔和的感覺。
上一世她並無孩子,為人母的感覺是體會不到的。
宜寧卻向林海如告辭,羅慎遠沒有回來,她總是心不在焉的。
她親自撐了傘,準備去影壁等他。
結果走到半路就和他遇到了,羅慎遠看到她就皺眉:“簡直是胡鬧,外面多大的雨!”她的腳傷又還沒有好,跑到外面來幹什麼!
他拿過她的傘為她撐起來,簇擁著她到了庑廊裡。等進了屋子,宜寧才發現他的後背和側肩全都湿了。羅慎遠去淨房裡換衣裳,等出來之後看到她盤坐在桌邊研究棋局。
宜寧看到他隻穿著單衣。
早上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看到結實的胸膛,她就避開了視線問:“三哥,你今日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羅慎遠在她對面坐下來:“剛到工部上任沒多久,事情很多。”
他拿了枚白玉棋子,也沒怎麼思索就放下了,輕而易舉地破了宜寧的困局。問她:“在想這個?”
宜寧搖了搖頭。她抬起臉,隔扇外是大雨傾盆。天色已經全然昏黑了下來,屋內點的燭火映在他身上,把他高大的影子投到她面前。好像他擋在自己面前一樣,風雨都是阻隔在外的。沉默無聲,卻很安穩。
“我叫丫頭給你留了晚飯。你總不回來,我餓了就先吃了。”宜寧讓丫頭把飯菜端上來。
羅慎遠卻搖頭,頓了頓他問:“宜寧,昨日你在聚德莊酒樓,是不是遇到陸嘉學了?”
宜寧收棋盤的動作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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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沒跟著她,就出了這麼大的亂子。陸嘉學對宜寧的態度一看就不對。以她的性子,怎麼會爬到石榴樹上去摘石榴的。定是有什麼意外,才從高處摔下。
他昨天就想到了,沒有揭穿她而已。
“他對你做了什麼,你要跳樓而逃?他是你義父,可是做了什麼違背人倫的事?”羅慎遠繼續問。
他怎麼猜到的!
羅宜寧沉默後,反正他遲早要知道。她突然就決定坦誠了:“我那日是遇到了他,也的確是他逼得我跳樓的。至於為什麼……”
看到他,宜寧隻能苦笑著說:“我是說真的,就連我都不明白。如果真的問的話,他的確……對我有那種心思。”
十多年了,這個人還是不肯放過她。
當年他重權勢欲望,嬉皮笑臉的面容掩蓋野心。要是說對她完全沒有影響,絕無可能。每次看到他,羅宜寧還是有種血肉之痛的感覺。
宜寧突然想到什麼,她問他:“三哥,是不是陸嘉學……來威脅你了?”
所以他今天才回來得這麼晚,問她這些!
眼前的這個人正聽她說話。他的臉的輪廓深邃俊朗,高大的身影為她阻隔風雨。他伸出手又下一子:“告訴我吧,你昨日肯定是在說謊的。”
雖然他是未來的內閣首輔,權勢滔天執掌朝政。但是他現在羽翼未豐,如何鬥得過陸嘉學!
如果陸嘉學在朝堂上對他發難……
羅慎遠是天之驕子,一向隻有別人仰望他的。羅慎遠不能從雲端跌落,他就是應該是受人崇敬的。何況還是被她所連累,陸嘉學的事不該連累他。
羅宜寧想到這裡就不好受。她閉了閉眼,決定繼續坦白道:“陸嘉學說我像他的故人,所以這般對我。也是因此,他才認我做了義女。那日在祥雲樓裡,他堵著我不讓我走,所以我才跳了樓……我怕他對你不利。”
羅慎遠聽了很久道:“這些不用瞞著我,我應該知道。你也應該告訴我,明白嗎?”
雖然他知道之後會不舒服。但他有防備之心,絕不會讓宜寧再和陸嘉學有接觸。
“我原來雖然知道,卻沒料到有天他會突然發難。”宜寧說,她的過去不能真的告訴羅慎遠,不是她不願意說,過往的那些事在她心裡憋得喘不過氣來,但是讓她怎麼說。過往的隱秘猶如死灰,死灰下面是腐臭的骨頭。
她是陸嘉學的妻子,且被他所害。說了之後,她以後如何面對羅慎遠,用什麼身份?
羅慎遠緩緩伸手握住她單薄荏苒的肩,有些用力道:“隻是這些?”
別人的表情,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好分辨。
宜寧知道他有點懷疑自己,心裡又是苦笑。猶豫了片刻,她伸手抱住他的肩說:“我知道的隻有這些。”
其實她何嘗不怕陸嘉學會對身邊的人動手,甚至她就是本能的怕陸嘉學。但是為了不讓羅慎遠看出端倪,她一直在壓制自己的情緒。
這事,是她跟陸嘉學之間的糾葛,不要牽扯他。
她很少主動抱他。
她溫軟的身體貼在懷裡,他僵硬片刻。然後伸手按緊她,側頭跟她說:“對我來說,被他算計並無所謂。隻要你別對我說謊。”
他的語氣柔和了一些。
宜寧可能一輩子也不知道,對他而言她的存在有多重要。
在羅家的時候還是禁忌,他就對宜寧有了情感。這種情感類似生命之光,黑暗之中踽踽獨行,年少的時候她就進來了。就算後來他越來越冷漠無情,幾乎自己都要不認識自己了,官場上得到權勢漸重。但是這個人始終是在心裡的柔軟之處。
宜寧答應嫁給他了。
如果沒有答應,他可能會算計,強娶。不管她喜不喜歡,有一天她想離開,他可能會把她關起來。
宜寧沉默地望著窗外,大雨還沒有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黑暗庭院裡的芭蕉被打得不停顫動。她苦笑,不說謊!也隻有這麼低的要求而已。她點點頭,然後埋頭進了他的頸窩裡。除了不得已,她絕不會對他說謊的!
“沒事,三哥在呢。”以為她是在害怕,他把她抱起來。
屋內的丫頭走進來,不知道怎麼了,他就對丫頭做了噤聲的手勢。如她還小般拍了拍她的背,然後把她放在了床上:“今天早些睡吧。”
他放下她,自己也躺在她的身側。
宜寧就抱住了他的胳膊。
羅慎遠失笑,側身把她擁過來,讓她睡在自己懷裡。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很有磁性:“快睡吧,明日早起。”
又拍了拍她的背,好像哄她入睡一樣。
身體再小,她也不是小孩啊!
宜寧抵著他比自己體溫更高的堅實胸膛,有種安全的感覺。兒時的夢境裡,好像就是有人這麼護著她的,沒有母親保護她,養大她的老嬤嬤也不在了,她在家裡仿若浮萍無依,沒有一個人是真正屬於她的。現在這個人是真的保護著她,還有什麼不夠的。
窗外夜晚下著大雨,有個人在家裡,在她的身邊躺著。
就這樣漸漸入睡了。
*
謝蘊坐在屋子裡剝核桃吃,上好的山核桃剝了一小碟,她心情舒展了不少。
今天程大老爺和幾個兒媳婦說話,談到《山海經》。平日在程老太太面前,都是程大奶奶得意居多。談到這些,程大奶奶卻是一句都說不出來,隻能在旁剝葡萄裝沒聽到。終於是讓她給扳回一句,心情非常的舒暢。早上還多喝了兩碗稀飯。
熟悉了程大奶奶的路子之後,謝蘊已經能應對了。
程琅在屋內練字,謝蘊剝了盤核桃,想了想走進書房,端到他面前去,放在他的書桌上。
程琅繼續寫字,抬頭看她,說道:“謝謝。”
他沒有妾室,隻有兩個貌美的同房丫頭。謝蘊那天已經找來說過話了,好生嬌媚。她笑吟吟地打量了一番,賞了兩根金簪,原樣送了回去。那兩個丫頭乖乖巧巧的,不敢造次。除此之外倒是比她想的幹淨。就是兩人同房次數並不多,謝蘊的嬤嬤有點焦急。
謝蘊偶爾也想起那晚的雲雨,隨後交替出現在她腦海裡的就是羅慎遠。
程琅的確也是個非常有魅力的人,如今站著練字,半拉起的竹簾照入陽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俊美至極的臉,光是看著就讓人動心。氣度是高山流水,茂林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