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丫頭端了個紅漆方盤上來,上頭紅綢子蓋著什麼東西,要送過來。
羅宜寧側身讓她過去,那丫頭卻不知腳下絆倒了什麼東西,一個踉跄手裡的方盤就沒有穩住,那上頭的東西就落到了地上,頓時一聲清晰的碎裂聲。隨行的全福人連忙去撿起來,那是一尊送子玉觀音,用的是翡翠雕成,這麼一摔玉身就有了一道明顯的裂紋。
這番變故頓時讓眾人驚異,端東西的丫頭更是嚇得連忙跪地:“奴婢是不小心的,也不知道什麼絆到了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嚇得臉色都白了,她是謝蘊陪嫁過來的丫頭。在小姐成親這天出了什麼事的話,打一頓都是輕的,恐怕是要被發賣了。
好在全福人是個嘴巧的,立刻笑著說:“玉是逢兇化吉的,這玉碎是擋了災禍。以後兩夫妻啊,才是順順當當,和和美美的!”
謝蘊卻看向羅宜寧。方才丫頭說什麼東西絆了她一腳,明明地上什麼都沒有,旁邊卻隻站在羅宜寧一個人。
羅宜寧曾和程琅議過親,怕是她還惦記著程琅,所以心有不甘吧,否則又何以出現在這裡鬧她的新房,何以神情這麼復雜。
何以她的送子觀音沒由來的碎了。
謝蘊淡淡開口:“你方才說……什麼東西絆了你一下?地面光滑可鑑,旁邊隻有羅三太太一人。羅三太太可看清楚,我這丫頭是怎麼摔了嗎?”
羅宜寧笑道:“未看得清楚,卻不知道謝二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要是沒東西絆她,我這丫頭怎麼就摔了呢。這送子觀音是我二叔從雲南帶回,通體瑩白,寓意極好。當然我也沒有怪羅三太太的意思,我隻是隨口一問罷了。羅三太太莫要見怪。”謝蘊語氣含笑。
“謝二小姐說得也是,方才的確是隻有羅三太太站在旁邊……”有個太太突然插話道,然後被人打了一下,示意她住嘴。
“別的事自然算了。但這送子觀音的意頭破壞了可不好。”謝蘊又微一低頭笑道,“何況我家二叔難得從雲南回來一次,故這才成親的時候特意帶過來。罷了,禮繼續吧,不過是一座送子觀音而已,便當是碎玉消災了。”
丫頭會平白無故摔倒?羅宜寧就站在旁邊,她絕不信羅宜寧沒有做手腳。
當然她也是借題發揮,趁羅宜寧沒反應過來就洗刷她一頓。雖然沒有計較的言語,別人卻都知道這兩人之間有罅隙了。看羅宜寧的眼光有些微妙,畢竟她的確是靠得最近。
謝二姑娘這就是給她吃個悶虧了?好不好的她都說完了,那她這個被叫來幫忙的,什麼都沒做過,反倒平白受了牽連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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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寧也笑道:“既然是謝二姑娘親人所贈之物,我自然理解。我自認沒碰到那丫頭一個角。謝二姑娘真要是懷疑,倒也不爭辯究竟是如何了,你說個價格我先給,免得謝二姑娘心中堵了氣,親也成的不舒坦。”她可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團,惹到她她可是要反咬的。什麼息事寧人,別惹到她什麼都好說。
她這話一說,主動權就到了她手裡。
謝蘊被她這麼一說才是堵氣了,緩緩笑道:“既然羅三太太說沒有,我又怎麼好與太太計較呢,自然不需要羅三太太賠了,此話見外。”
程二奶奶聽到這裡,才敢開口說話:“羅三太太是我請來幫忙的,大家都是鄰裡,以後交往多得是,沒得這些計較。”
程琅一直看著帷帳上的百吉紋。他剛才看得很真切,那丫頭分明是自己腳滑說有人絆倒了她,反倒是讓謝蘊懷疑起了羅宜寧。
他明明看到了,但是他一直沒有說話。出於一種十分微妙的心理,他親眼看著她被冤枉,看著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波動。外面的黑夜與屋內的熱鬧,喧哗與寂靜。
這個人是羅宜寧,這可是羅宜寧。隻要想到這個,他好像就能不顧及一切了。
程琅徐徐開口道:“都別說了,此事與她無關。”
謝蘊跟程琅的接觸並不多,她不了解這個人。提親的時候那個溫潤如玉的程琅好像戴著面具一樣,聽到他說這句話,謝蘊才側過頭看他。
她的新婚丈夫白玉一般俊雅的面容,梁冠束發,俊美如神祗,以後這可是她的天。
無論她願不願意,喜不喜歡。
謝蘊還是沒有再說下去了,也不能第一天就讓婆家的人看笑話。雖然她並不怎麼在乎婆家怎麼看她。她的外家太過強大,程家也要捧著她。
婚禮這才能繼續下去。
羅宜寧退了出去。果然就不該來鬧什麼洞房的,謝蘊剛才完全就是借題發揮。
她在一間偏房裡歇息,大家都出去看禮了,這裡倒是沒什麼人。片刻之後程琅走出來,身側的人退到外面,他到她身邊來,久久不不說話。然後才開口:“對不起。”
“你要是真的覺得對不起,那不如把我的禮錢還我。”宜寧見氣氛凝重,跟他開玩笑說。
程琅沉默,笑著抬頭:“我一點也不想要。你信不信?”
宜寧一怔。
程琅很難用言語來表述這種心情,他又輕輕一笑說:“你要是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你肯定更加不喜歡我了。”
羅宜寧抿了抿唇:“你今夜洞房花燭,該早點去才是。”
程琅默然點頭:“我去應酬喝酒了,你……好好歇息吧。”他說罷快步走出了偏房,往前廳熱鬧之處去了。
旁邊站著的珍珠才松了口氣:“表少爺都娶親了,跟您說這些幹什麼。錯的又不是您……”
“你小聲些。”羅宜寧讓她扶自己站起來,該去找林海如回去了。程家當真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
賓客聲音漸漸歇了,有人走進來。
謝蘊還在等他。
就算所嫁之人不是她心裡所想,聽到程琅的腳步聲漸近,她突然還是心跳鼓動起來,手抓緊了被褥。
她感覺到了程琅的靠近,大紅幔帳被挑開了。
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凝視她片刻。他的手很好看,根根修長,毫無瑕疵。謝蘊又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他身上傳來淡淡陌生的燻香味很好聞。
謝蘊頃刻之間被壓在了床上,身上沉重,她不知所措地望著他:“你、我還沒有洗漱……”
程琅又揮手把幔帳放下了,阻隔了外面龍鳳燭的光,屋內變得更加朦朧起來。
“你要去洗漱嗎……”他的呼吸讓人覺得發痒。
謝蘊睜大了眼睛,然後閉上了嘴唇。這一刻她腦海中全是空白,隻能隨著他動作。她自然是沒有經驗的,但他的手段卻非常的高超,讓她把什麼都忘了。跟著他做就是了,照著他的引導一步步的來總是沒有問題的。
這一刻她才明白流連花叢是什麼,程琅就是個其中的高手。就算她毫無經驗,竟然也不覺得太痛苦,反而是有種陌生的愉悅。不一會兒就退了出來,謝蘊才覺得又痛又累,程琅起身穿衣,扣好衣襟,叫丫頭進來給她清洗。
謝蘊才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他現在好像要更真實一些。說:“你先洗漱睡吧,不必等我。”然後就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麼了。
她坐在淨房的黃楊木浴桶裡時,才回過神來。她想到了羅慎遠,現在她卻成了別人的妻子。還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以後還要天天看到羅宜寧和他一起……她想到這裡,不禁擁著自己的膝哭起來。
伺候她的翠玉嚇了一大跳:“小姐,大喜的日子,您哭什麼呀……”
謝蘊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什麼都錯了。如果是羅宜寧嫁給程琅,她嫁給羅慎遠該多好。羅宜寧得到她想要的,她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怎麼會針對她。
第147章
宜寧躺在床上久久睡不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睡不著。
隻是睜著眼看承塵上的花紋,沒有絲毫睡意。
羅慎遠解開朝服的襟口,換了單衣過來:“怎麼還不睡。今日喜宴好玩嗎,我聽說你去鬧新房了?”
以他的控制欲,她身邊肯定有哪個丫頭跟他暗中回話,應該隻是個二三等丫頭。他知道宜寧的忌諱,一等丫頭是絕不會用來做耳目的。否則他怎麼會對她的事情這麼了解。宜寧突然想到了松枝,不過他也是關心她。類似的管束她就不想計較了。
羅慎遠在她身邊躺下,背斜靠著迎枕。今日是程琅成親,她還親眼去看了。回來竟然就睡不著了?他打開自己的書,淡淡道:“不跟我說話,嗯?”
“不是……”她怎麼敢不跟他說話。
看羅慎遠好像有點不高興的樣子,宜寧嘆了口氣,“隻是看到程琅表哥娶親,心裡有些觸動。他竟然娶了謝蘊。”
屋內沉寂片刻,羅慎遠放下手中講水經的書:“你想嫁給他?”
“沒有的事……”宜寧奇怪,他這是說到哪兒去了。
“那還能有什麼觸動。”羅慎遠又把書拿起來,“以後少去些程家,在家裡做做女工刺繡吧。快入冬了,給我做雙冬天穿的鞋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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