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溪驀地臉就紅了,旁邊有人又起哄道:“蓮溪姑娘,你莫得這般,你得親嘴喂他,指不定他才肯吃呢。”
蓮溪聽了更不好意思,她是名伶,又不是勾欄院中那些下等的娼子,做不出這等放浪的動作來。但是看羅大人的樣子,似乎親手剝的他還不願意吃。
她剛把葡萄含在紅唇之間,頓時又一陣叫好,她也被鼓動得昏了頭。正要俯身,突然就聽到羅大人極為輕又極冷的聲音:“我勸你點到為止,再過些,我就不會留情面了。”
聲音仿若在耳邊,別人根本就沒有聽到。
但是蓮溪頓時清醒過來,一看他的眼睛,分明就是無情極了的,雖然面帶笑容。她把葡萄吞下去,強笑道:“諸位莫要開玩笑了,這般可就過了。”
宜寧隻仿隱約看到他推拒了那名女子。
看得差不多了,羅慎遠果然很難對這些女子動心。尋常男人遇到這樣的美人喂食,恐怕早已經情不自禁地貼上去了。程琅又輕輕關上了窗扇。那頭喧哗,又有藤蘿遮掩,動靜不大沒人察覺。
“表哥方才說,這位蓮溪大家似乎與你有幹系?”宜寧問他。
程琅原來生活混亂,上過他床的女子不計其數,他自己都沒有什麼印象了。他解釋說:“她原來不叫這個名字,作為瘦馬被賣出來的時候才十三歲。當時酒樓為她贖的身,我看到就指點了她一二,給她重新取了個名,她倒是聰明,就這麼出了名氣。”
窮苦人家的姑娘,無法跟宜寧這種世家小姐比。作為瘦馬,從小被賣來賣去的,琴棋書畫要樣樣精通,伺候男人的本事還不能少。嫁給人為妾是最好的出路,否則沒了顏色就是死路一條。
其實瘦馬還好,至少瘦馬還以大家閨秀的標準培養,接待的都是達官貴人。要是那些顏色一般的,賣進勾欄院去,暗娼院內,下場才是慘不仍睹。
“你不嫁你表哥算你還是好的。”陸嘉學想到程琅那些情史,淡淡來了句。他懶得管他這些東西,隨便他玩兒,反正總有人前赴後繼。
他隻是闲來無事,帶宜寧出來看看羅慎遠平日怎麼應酬的。倒還真是片葉不沾身的主,的確挺難得了。
陸嘉學喝茶,低沉一笑問她:“你覺得好不好玩?”
好玩,很好玩。陸嘉學就是看不得她好過罷了。要是羅慎遠真的做點什麼,在他眼中,她的婚姻美滿豈不是頃刻破裂了。
羅宜寧緩緩一笑:“義父不是說送我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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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學站起身,招了招手道:“你那葡萄,給你表妹帶上一些回去吧。”
程琅看著陸嘉學的背影,他對羅宜寧的所言所行,他心裡突然有了個奇怪想法。如果有一天,陸嘉學知道了宜寧是誰,畫面肯定非常的精彩,山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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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寧這晚回到家裡有些遲了,林海如都派人來問過。
陸嘉學可沒有那個闲情雅致送她回來,他興趣過了自當回去了。是程琅親自送她到羅家門口的,他是宜寧的表哥,倒也無礙。
“他今日帶你過來,可是知道了什麼端倪?”程琅問她。
宜寧冷冷地說了句:“他就是個瘋子。”
給她的葡萄自然不能要,這葡萄口味特別,整個京城也隻有程琅那裡有。羅慎遠一看就知道她今天去哪兒了。故提也沒有提。就說:“我原來還不知道,你竟然有這麼大個酒樓?”
“尚可而已。”程琅笑了笑,他沉默片刻。
宜寧想到今日還看到了謝蘊,又問:“你和謝蘊的親事定下了嗎?”
“嗯,定下了下月十五。”程琅似乎不願意多說,隻是看著她,目光有種清澈的執拗。
宜寧還想問蓮撫的那個孩子的,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問。等到了之後她要下去,程琅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宜寧回頭詢問他:“阿琅?”
“他對你好嗎……”程琅閉了閉眼,昏暗的光線下隻看到玉一般的側臉,他低聲問,“要是他對你不好,你來找我,我還是可以娶你的。隻要你不介意就行。”
宜寧心裡一抽地疼。
他何必這麼卑微,他也是天之驕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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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到他日後的事,宜寧就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她關心他,但真的隻是對下輩的關心。“他是我三哥,自然對我好的。阿琅,你不用這麼說,實在是不用。”
他這般深情,宜寧徒增壓力愧疚。其實她不應該愧疚,但她就是對這個孩子非常心軟。
“你娶了謝蘊之後,還是好好對她吧。”宜寧雖然不喜歡謝蘊,但如果看到他夫妻和睦,她還是很高興的。
程琅沉默很久沒說話,然後他別過頭:“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現在靠著貴妃榻,覺得實在是有氣無力。
宜寧的書房是前兩天才布置出來的,放了博古架,臨窗的高幾上養了盆蘭草。她等了羅慎遠一會兒,見他還沒有回來,才先自己洗漱睡了。
羅慎遠回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屋內點著燭火。她縮在床裡面睡得正香。他俯下身低頭看她的眉眼,宜寧眉梢的紅痣。他伸手放在她的側臉,帶著溫熱水氣的呼吸撲在他的掌心,痒酥酥的。
宜寧則聞到了一股酒氣。靠著臉的手有些粗糙的磨礪,她就下意識地醒了:“三哥,你回來了啊……”
“嗯,你睡著吧,沒事的。”羅慎遠見把她吵醒了,放下了幔帳。
宜寧的意識又漸漸不清楚起來。
第二日他沐休不用去衙門,宜寧去正房請安回來,就看到他在庑廊下看書。
秋風起,屋內都換了絨毯,夾棉靠墊,看著就暖洋洋的。屋外頭滿是落葉,負責灑掃的小丫頭掃都來不及。太陽照著落葉和屋檐一片金黃,他手邊放了一盤洗好的葡萄,但還沒有開始吃。
“楠哥兒今日可還聽話?”見她請安回來了,羅慎遠抬頭問她。
他手裡的書冊翻過一頁。
“吃了兩塊山楂糕,就被宜秀抱去大房玩了。”宜寧在他身邊坐下。
她看到葡萄,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了那位叫蓮溪的名伶。
她伸手從盤子裡摘了一粒葡萄。自己盯著葡萄怔了一下,這麼做也太幼稚了吧,像個賭氣的小孩一樣。但宜寧還是剝掉了葡萄皮,湊到他唇邊。然後揚起一絲笑容:“三哥,吃葡萄。”
羅慎遠抬頭看她,這小丫頭今天玩兒什麼呢。
奶白的手指細細的,剛撥好的葡萄晶瑩剔透,看上去非常甜的樣子。
他微一俯身,就從她的手指間銜走了葡萄。然後繼續看書:“嗯,挺甜的,繼續剝。”
宜寧不想剝了,她其實隻是想試一試而已。這的確是有點幼稚了,要讓他知道了肯定笑她,不應該這麼做的。
但是不得不承認,看到三哥吃自己喂的葡萄,宜寧心裡有種異常的滿足感。
還有個沒有試呢……宜寧看到手裡剛剝好的葡萄,這個她的確做不出來。
宜寧還是把剝好的葡萄自己吃了,羅慎遠又抬頭看她:“你給我剝的葡萄呢?”
一副‘你怎麼自己吃了’的樣子。
宜寧看著他的臉,秋日的陽光下濃鬱長眉,挺直的鼻梁下是線條優美的嘴唇。
她突然自己就湊了上去。抱住他的脖頸,迎著他的目光在他的嘴角碰了一下。這一瞬間簡直心跳如鼓,他的呼吸的熱度都能聞到,手下就是他溫熱的衣襟。嘴唇有股葡萄的甜香。
羅慎遠自然沒有推開她,捏著書的手突然收緊,反而像是愣住了。
宜寧放開他想離開,卻被羅慎遠按住手,然後一用力,她就跌在他懷裡。他手裡的書自然也掉了。
羅慎遠束縛住她的手,輕聲告訴她:“宜寧,你可不要撩撥我。你現在還小,明白嗎?”
“我錯了,你要不要吃葡萄?”
她坐在他懷裡,連忙把葡萄盤捧起來,笑了笑,“我給你剝吧?”
羅慎遠放開她,讓她自己坐好。方才掉落的書也撿了起來,為了懲罰她,示意道:“你繼續剝葡萄。”
他繼續看書,隻是書裡面寫的一個字沒有再看進去。指頭摩挲著書頁,腦海裡總是她剛才俯下身的樣子,難以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