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肯定不知道,她小的時候那般的纏著他。他心裡有多高興,雖然對她的親近顯得不耐煩,但是那種孤寂卻漸漸的被填滿。所以才想緊緊地握著她,似乎除了她之外,他還是什麼都沒有的。
她要是嫁了人的話,那肯定就會一心一意的相夫教子,對自己的丈夫好,眼裡便沒有他這個哥哥了吧。
羅慎遠閉上了眼睛。
手緊緊地握著茶杯,一時間表情簡直是掩藏不住的冰冷。
幾個小丫頭在外頭嘰嘰喳喳地說話,宜寧聽著皺了皺眉,把幾個小丫頭叫進來。都還是總角的年紀,剛被買進府裡,還沒怎麼學規矩。聽聞是小姐叫她們進來,一個挨一個地垂著腦袋。
宜寧訓斥了她們幾句才讓出去,她自己喝著湯,聽到珍珠笑著說:“小姐,我看那位林家表哥為人倒是隨意得很。”
羅宜寧道:“他這個人離經叛道的,倒未必有什麼深意,不過惹得別人煩惱是他最擅長的。”
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為林青天的舉動而多想,否則難免被他氣死。
羅宜寧不再想林茂的事了,她讓松枝給她拿了紙筆來,準備給魏凌寫封信。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宣府怎麼樣了,行軍打仗最是辛苦了,走到哪裡都是風餐露宿的。何況魏凌身為統帥,要背負的壓力更重。
與邊關往來的信都是要驛站檢查了才能送出去的,宜寧也沒有多寫自己的事,隻問他近況如何了。聽到有腳步聲走進來,宜寧說道:“珍珠,你來得正是時候,把桌上的信封遞給我。”
一隻手伸到她面前,信封躺在他手心裡。
宜寧看到這手卻驚訝地抬起頭,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是羅慎遠。她接過信封,邊疊信紙邊說:“三哥,你來找我怎麼也不通傳一聲?”
“免得打擾了你。”羅慎遠幾步上前,坐到了她對面。
宜寧抬頭看到他眉眼之間似乎有冷色,俊挺的五官在夜色中越發的深邃。他即便不怎麼說話,坐在那裡也有幾分氣勢,宜寧突然有幾分羨慕自己未來的嫂嫂,三哥的確是個非常出色的人物。
羅宜寧把信交給他:“那裡來得正好,信幫我送出去吧。”她出門讓丫頭給羅慎遠上茶,回來的時候看到羅慎遠拿了她放在小幾旁邊的棋盅,“許久未和你下棋了,來下兩局吧,看看你這兩年棋藝長進沒有。”
羅宜寧其實已經有點困了,不過看他一副沒什麼困意的樣子,她還是拿過了黑子棋盅。邊走棋邊問:“你手裡的案子如何了?我聽說你們抓去的那人已經死了。”想到那人的慘狀,再看到三哥修長握著棋子的手,輕輕放下的棋子,宜寧還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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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不僅是她的三哥,而且是羅慎遠。絕對的無情冷酷,她也是從那時候才深刻的意識到。心裡所知和親眼所見是絕對不同的。
羅慎遠答道:“後日便可結案了。”
宜寧聽了還有些疑惑,不是說棘手得很嗎。卻沒聽他繼續說下去,而是轉而問:“我聽母親說,林茂今日派人給你送了許多花盆?”
宜寧聽了隻是笑:“茂表哥行事詭異,管他做什麼呢!”
他抬起頭,就看到宜寧靠著迎枕,她的笑容在昏暗的燭火裡顯得有幾分懶洋洋的,未绾的長發柔順地垂在胸前,總顯得比平日更不一樣些。宜寧則越發的困了,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放棋子,跟他說,“你身邊沒有個人實在不好……府裡管的也亂七八糟的。”
羅慎遠把玩著棋子沉默,等抬起頭的時候才發現這小丫頭說著說著自己就睡著了。
她該有多困啊!
平日又懶得動彈,也隻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了。
手裡的棋子輕輕地落在棋盤上,啪地一聲輕響。那就是一步死棋,隻是無人去細究棋局了。
羅慎遠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身邊,俯身看著她的臉。幾縷發絲貼著臉頰,她睡著的時候看起來還有些稚氣。紅潤的嘴唇,細微的呼吸絲絲縷縷的,好像帶著某種莫名的甜香,隻是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的。
這時候她已經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伸出手略捏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微抬起了些,撥開了她臉頰上的幾縷發絲。
她長得越發好看了,什麼清秀,這明明就是帶著豔色的。羅慎遠其實很清楚對男人來說這意味著什麼。若是沒有人護著,這太招惹禍事了。
平日的時候不敢離她太近了,現在他伸出手緩緩地摸著她的臉頰,隨後他低垂下了頭。
睡夢中,宜寧感覺到眉心微微一熱。
觸感有些麻酥酥的。
林海如好不容易把楠哥兒哄睡著了,準備來找宜寧說會兒話的,打探那個英國公為她選的夫婿。丫頭扶著她的手站在庑廊下,周圍都是黑暗,書房裡透出斜斜的燭光。林海如從側邊看進簾子裡,她看到羅慎遠握著宜寧的臉,宜寧可能是睡著了,臉毫無防備地癱靠在他手掌上。
兩人隔得非常近。
她正覺得這姿勢有點奇怪,兩人怎麼這麼晚了還在獨處。隨後就看到羅慎遠低下了頭,然後燭火的影子跳動了一下。
她震驚地睜大了眼,手不覺緊緊地掐住了瑞香的手腕。羅慎遠……他這是在幹什麼!
他大宜寧七歲,宜寧可是他從小看大的妹妹!而且他已經要說孫家的親事了,馬上就要和孫從婉定親了,他怎麼對宜寧有這個心思!難怪她怎麼問,羅慎遠都不松口,難怪她剛才跟羅慎遠說起林茂的事,他的態度顯得這麼奇怪。
瑞香被掐得生疼卻半點聲音都不敢出。
這黑夜裡仿佛什麼都沒有遮攔了,那些隱秘的事呈現出來,讓林海如喘不過氣來。
她飛快地轉過身,瑞香連忙跟著她出了院門,守在門口的婆子見她匆匆地出來了,有些奇怪:“太太,您怎麼了,怎的走得這麼急?”
林海如一句話也不說,等回了屋子裡之後,瑞香立刻給她倒了茶。
屋子裡楠哥兒還躺在羅漢床上睡覺,小手小腳攤開,細嫩的臉靠著錦被,孩子睡得很熟。
自從生了楠哥兒之後,林海如便也有了為母則剛的念頭,她看到熟睡的兒子終於是冷靜下來。給孩子試了試後背沒有發汗,她就怔怔地坐在床上,然後咬牙說道:“你去傳話,叫三少爺到我這裡來一趟!”
羅慎遠出院門的時候,婆子跟他說二太太曾經來過,且叫了丫頭過來請他去一趟。
他聽了面無表情地點頭,然後朝林海如的院子走去了。
林海如在正堂裡等他,屏退了下人,看到他來之後走到他面前,冷冷地問:“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您看到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羅慎遠淡淡地說,“就像您看到的那樣。”
林海如覺得自己做了這一生最大膽的舉動,她聽了血氣上湧,然後就舉起手控制不住打了他一個巴掌。這個巴掌非常響亮,羅慎遠被打得立刻偏過頭。她打了之後不知道是因為懼怕還是激動,渾身發抖。“你……那孫家小姐怎麼辦,她等了你多少年!宜寧怎麼辦,你究竟在想什麼!”
羅慎遠緩緩地抹了抹嘴角,其實已經很少有人敢打他了。但他也不會對林海如還手,他抬頭說:“孫家會退親的。”
林海如怔怔地看著他。
羅慎遠則繼續道:“知道了我做的那些事,孫家總會退親的。這巴掌我受了,您自便吧。也不用再跟我提孫家的事了。”
他說完就走出了正堂,黑夜裡他的高大的身影漸漸地隱沒,林海如卻對這個記在她名下的長子有了新的估量。
她癱坐在了太師椅上。
*
宜寧第二天起來聽說昨夜林海如和三哥有過衝突,但是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衝突。珍珠隻告訴她:“……從您這兒出去之後便衝突了,您昨晚又睡著了,怕也不知道。”
她有些疑惑。她了解林海如,她是絕對不會跟三哥發生什麼衝突的。
羅宜寧洗漱好去找林海如的時候,乳母正在給楠哥兒喂奶,楠哥兒的小嘴一鼓一鼓的吃得正香。
林海如沒睡好,打著哈欠跟她說:“一會兒孫夫人要過來,還有幾個住在附近的太太,早早地遞了帖子祝咱們喬遷之喜。”絕口不提昨晚的事,還把宜寧推到她的妝臺前,給她看自己收羅的一些首飾。
女子在這上面總有說不完的話,到了太陽升高的時候,孫夫人的馬車就過來了。林海如來的時候向周圍的鄰居都送了帖的,今日還有好幾家的太太一起來。
羅宜寧這是第一次看到孫夫人,孫夫人相比孫從婉待人要更疏遠一些。也就是得知她是英國公府小姐的時候,多看了她一眼,遲疑地道:“我倒是聽說過,你頭先是被寄養在羅家的?”
她們這些清流派家的人,一向重視詩書,對於世家權貴看得輕。孫夫人對英國公府不了解。
林海如笑著說:“原是養在咱們老太太跟前的。”
孫夫人就點頭,拿了玉碟子裡的糕點在手上,倒也沒有吃,微笑著說:“從婉身子不舒服,我是不要她來的。這孩子近日整日在家裡練字,我看倒是長進了不少。她那些個庶出的妹妹,都拿了她的字帖回去描紅。”
說到林海如不擅長的東西,林海如就隻能僵硬地笑,或者按照宜寧教的,是時候點頭或反問一聲顯得有學問。等到了近晌午的時候戲臺子擺開,那邊又有人遞了拜帖上來:“……隔壁九曲胡同的謝夫人給您遞了帖,恭賀喬遷之喜。”
同坐的幾個太太便有些驚訝:“謝大學士家的謝夫人?”
林海如還對京城的人事不了解,其中一個太太就告訴她:“你不知道謝夫人?她可是先皇封的正二品诰命夫人,她的妹妹就是當今的皇後娘娘,家裡非常顯赫。她家的女兒便是名滿京城的才女謝蘊啊。”
林海如不知道謝夫人,宜寧卻是很清楚謝蘊的背景的。她不僅是謝大學士的孫女,姑母還是當今的皇後娘娘。她們家名門百年,底蘊很深。不然最後程琅也不會娶了謝蘊。這位謝夫人早年在京城也是很有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