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緊捧著自己的手看,她的纖纖玉手已經紅腫了,還印著鞋印,鞋印上有兩粒泥。
“你這丫頭,怎麼還踩了六小姐了!”跟著羅宜憐的大丫頭心疼得不得了,看青渠衣著樸素簡單,立刻就訓起她了。
青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沒有注意到,對不住六小姐了。不過因禍得福,六小姐被踩了這麼一腳,這不是醒過來了嗎!”
羅宜憐的臉色紅白不定。
這是露餡兒了。
羅成章的臉色也不好看了,這表示了什麼,這表示羅宜憐從頭到尾就沒有病,還是在诓他呢。
他放開了手,臉色陰沉地走回座上。
接下來羅宜憐和喬姨娘被訓斥了足足一刻鍾,宜寧不時在旁勸羅成章冷靜,“六姐不是故意的,她以前不也經常暈嗎,剛才定是意外。”或者是說“六姐是為了軒哥兒的事才暈的,她是一片好心啊!”
簡直就是火上澆油越燒越旺,羅成章這次又是傷心又是氣憤。
最後結果出來了,喬姨娘房裡的丫頭婆子全部換新,羅宜憐抄女訓二十遍,不抄完不許出門。喬姨娘也要好好反省,這是她教女不善。
同時羅成章開始思考一個問題,誰帶大的就會像誰,喬姨娘帶大的兩個孩子都不太好,憐姐兒今天讓他傷心了,軒哥兒長大之後又會怎麼樣?
女孩養歪了倒也罷了,若是男孩被養歪了那結果就可怕了。輕則兄弟阋牆,丟盡家族顏面,重則不學無術,敗壞祖宗基業。二房有羅慎遠,眼看著有一個美好的前景,不能被軒哥兒給壞了。
倒不如等孩子再大些,就給林海如養著,孩子的品行沒有問題就好,讀書上的事他自然會管。
羅成章隱隱有了這個念頭。
這晚正房也是熱鬧得很,到了半夜,喬姨娘才蒼白著臉過來抱軒哥兒回去。她看到羅宜寧站在門口等著她,她站得比她高,淡淡地說:“姨娘以後可要好好照顧軒哥兒。”
喬姨娘看著羅宜寧,覺得真是見了鬼了,顧明瀾這麼溫柔的性子,怎麼生出來的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不省心。這羅宜寧小小年紀,笑裡藏刀,跟她姐姐相比是不同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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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小姐好心性,妾身領教了。”喬姨娘對著這個八歲的孩子服了身。
“領教就算了,”宜寧笑了笑,輕聲說,“母親性子單純,你若再用法子來傷害她。我還不會放過你。姨娘,你可知道對於一個妾室來說什麼最重要?”
“安分守己最重要。”宜寧根本就不等她回答,漠然說完最後一句之後,她跨進了西次間之內。
喬姨娘抱著熟睡的軒哥兒,看到軒哥兒白白胖胖的。指甲掐得手心生疼,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羅慎遠在書房裡寫字,深夜點著燭火,松枝半夜過來了,把今天正房裡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羅慎遠想不到軟趴趴的小胖球竟然還有張牙舞爪的時候,想到那情景便覺得可愛。幸好他提前與父親說過,不然還不知道這小丫頭能不能兜住。他斜靠著書案,問松枝:“宜寧可有發現你現在與我傳信?”
“七小姐信任奴婢,絕無疑心。”松枝輕聲說。
“那便好。”羅慎遠回過身,淡淡道,“以後她那裡有什麼事,你巨細無遺都匯報與我。你先回去吧。”
松枝看了看羅慎遠高大筆挺的身影,突然覺得三少爺的確很可怕,因為別人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麼,這讓她有種背心發冷的感覺。
她靜靜地退下了。
*
宜寧把最近發生的事用童稚的語言寫成了一封信,送去了京城給長姐。
大雪接連下了幾日,喬姨娘安分守己,羅宜憐還在抄女訓。除了羅宜玉還時常上門給她冷臉看,其餘的一切都挺好的。
宜寧也很無奈,不喜歡她不來不久行了,羅宜玉每次跟著羅宜秀來,吃她一大堆東西才回去。
莫不是抱著想把她吃窮的想法來的?
宜寧看著過年時節屋裡裡新添置的瓜果糖餅,突然有了這麼個想法。
也是眼看著要過年了,羅成章終於才寬恕了羅宜憐,饒了她抄剩下的十遍女訓。
祭灶掃塵,不久就是除夕了。大年初一一大早起來,雪枝給宜寧梳了頭發,微笑著跟她說:“姐兒,要不要鬧嚷嚷?”
鬧嚷嚷是一種插在頭上的金箔所制草蟲,節日喜慶而已。
宜寧還是搖頭拒絕了。外面大雪已經停了,空曠的藍天下屋檐上、枝椏上都是厚厚的積雪,院子裡沒有綁燈籠,但是丫頭婆子都喜氣洋洋的。自從分家之後二房寬裕許多,林海如正好趁著過年把大家的月錢漲了漲。青渠第一次領月錢,上次她有功,林海如給她發了三倍的月錢,她偷偷藏進了櫃子深處裡,每天晚上睡覺都睡不踏實,盯著衣櫃就怕銀子丟了。
宜寧哭笑不得,讓人給她的櫃子加了一把鎖,總算能睡踏實了。
宜寧去了正房給林海如拜年,領了個大紅包,片刻之後羅慎遠也過來了,宜寧也給他作揖拜年,羅慎遠居然從袖子裡也拿出一個紅包送給她。“今年你鋪子收益不錯,從裡面抽了二十兩,給你當紅包。”
羅慎遠很平靜地解釋說。
宜寧想掐他的心都有,送來送去還不是她的錢。
但是宜寧接了羅慎遠的紅包,末了還要不甘心地說:“謝謝三哥。”
這個摳門的,林海如的紅包裡可足足有三百兩!
羅宜憐領著軒哥兒來拜年了,林海如也拿了紅包出來,比給宜寧的小了很多。輪到軒哥兒給羅慎遠拜年了,他幹脆連紅包都不拿出來了。
摳門,一毛不拔,他又不是沒有錢。現在二房一半的用度都在他手上。
宜寧心裡默默地想。
等羅成章來了,二房的人便去了正堂,羅家的人要一起祭祖,大伯母招待著一起吃飯。雖說分家產的時候有點撕破臉皮了,但是日子不是一樣要過。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陳氏還給了二房的孩子每人二十兩的紅包,跟林海如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話。
陳氏在著急羅懷遠的婚事,他現在都十八了,再守制三年娶親,那也太晚了一些!
但是最遲也要等到除服之後。不僅如此,今年的春闱也不能參加,著實麻煩,那還需要再苦讀三年。
羅慎遠也是如此。
羅成章和羅大爺合計著讓他們去京城,找了德高望重的老師才行。羅成章原先的房師,翰林院侍讀學士孫大人,早就賞識羅慎遠了,三番四次的寫信過來說讓羅慎遠去京城。
羅成章已經決定好了,等過了年就讓羅慎遠去。
祠堂之內,宜寧給祖母上了香,她怔怔地望著祖母的排位。
她無法改變一個人的來去,她要做的隻有面對。
祖母地下有知,便也會安心了。她原先隱忍不發,隻不過是因為有祖母和長姐在。現在她就是二房的嫡女,誰若是還敢使些魑魅魍魎的詭計,她絕不會輕易放過。
宜寧擦拭了排位上的一點灰塵。
宜寧第二天收到了長姐的回信,她與林海如一起看的,看完之後高興得不得了。
長姐年前生下了定北侯府的嫡長子,白白胖胖的,八斤多的一個小子。侯夫人一個高興,送了長姐整套的赤金嵌寶石頭面,十幾匹缂絲的料子。長姐在信中還問她喬姨娘最近如何,宜寧可還乖巧。
宜寧提筆回信:“安好勿念,不知小外甥長得像姐姐還是姐夫?”
她回了長姐的信之後,羅慎遠已經給她找好了新的先生,他走之前總得找個人管束宜寧這小丫頭。新先生是從翰林院退休的白胡子一大把的老頭,在京城很有威望。陳氏聽了也很心動,羅慎遠居然能把這樣的人請動!幹脆把自己的兩個女兒也一並塞進來。喬姨娘知道了之後,也去羅成章那裡說了半宿的話,溫言細語的一通,總之不能把羅宜憐單獨撇在外面。
郭先生的教導對象就這麼從一個變成了四個。
而三哥去京城之後,宜寧的寫信對象也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長姐喜歡跟她說小世子鈺哥兒——宜寧小外甥的乳名,例如長牙了,會走路了,會呀呀喊娘親了。喜歡啃腳丫,糾正了好久才改過來。最近的教導進展到了能準確喊出“小姨”二字。宜寧則寫信給長姐說:今日四姐和五姐吵架了,六姐去勸架結果被四姐誤傷了,打得眼睛都青了,大伯母領著兩個姐姐給六姐賠罪。
宜寧對於觀察這三個姐姐的生活挺熱衷的,後面又寫:……劉靜中了進士,二甲三十三名,四姐知道了尾巴都要翹上天去了。大伯母逢人就誇還是老太太眼光好,給祖母燒了好多紙錢,還給我送了許多吃物過來,桂圓幹到花生糖,牛肉脯到糟鵝掌,應有盡有。
送東西這事搞得宜寧莫名其妙的。後來她才反應過來,大概這是某種意義上的封口費吧。畢竟羅宜玉的光鮮下可還有個一挑就爛的膿包,叫程琅。
她問長姐程琅的事,長姐隻告訴她,程琅春闱中探花之後,任一年的翰林院編修,後升任了吏部郎中。
這升官的速度太快了,一般都是要三年的,例如劉靜還在工部觀政,想當官得再熬兩年再說。
羅宜玉不知怎麼的也知道了這件事,劉靜還是沒有辦法跟程琅比,原覺得靠近了,其實還是遙不可及的。那天在進學的時候又和羅宜秀吵起來,羅宜秀氣得跑到宜寧這裡沒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