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說那一尊菩薩,整塊色澤溫潤、無絲毫瑕疵的白玉雕成,高有一尺,便是價值不菲的。
她轉過頭喊了一聲祖母。
羅老太太抬頭問她:“怎麼了?”
她抬起自己玉白的兩隻小腳丫說:“洗好了,要睡了。”她又加了一句,“我想和祖母睡,可以嗎?”
羅老太太覺得她可愛,笑著來抱她。“當然可以,徐媽媽,在我床上加一床被褥。”
宜寧自然想給羅慎遠求情,但是這和小宜寧往日的作風比差太多了,肯定要被懷疑的。想了想,她婉轉地問羅老太太:“祖母,三哥被罰跪,晚上也要跪嗎?”
羅老太太說:“晚上不跪,每日晨才去。”
感情這罰跪還有上工時間的。
宜寧便又接著說:“喬姨娘說他高燒不退……要不咱還是找個大夫去看看他吧。”
雪枝在旁噗嗤一笑:“姐兒平日裡對三少爺頗不待見,怎的如今幫他說話了?”
宜寧知道小宜寧對羅慎遠不太好,她也找好了借口,冠冕堂皇地說:“要是他病倒了,就不能繼續罰跪了。”
羅老太太聽了失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這小東西,心思倒還多。你放心吧,你喬姨娘怎麼會不給他找大夫,我看到她下午就差人去請了,我也沒有叫人攔著,權當默認她做了。”
罰歸罰,羅老太太也不會真的讓羅慎遠有性命之憂。
宜寧聽了暗自佩服,這喬姨娘手腳太快了,果然能混到今天是有本事的。
雪枝又接著說:“您瞧平日,三少爺攢許久的錢買的孤本,您給要來折紙鶴玩,還讓奴婢送三少爺幾隻。奴婢那時候送到三少爺手上,瞧他臉都青了。再說上次,您非說要吃棗兒,讓三少爺給您摘。那樹這般高如何能爬,三少爺好不容易摘下來,您又當場給扔了,說不想吃了……”
宜寧聽得冷汗津津,這位小姑娘的日常實在是太作死,她要是真能成功長大,絕對是祖墳冒青煙了。
Advertisement
羅老太太聽著又揪她的小臉:“聽聽,平日你就是這麼嬌慣的。”
羅老太太的語氣完全就是寵溺縱容,根本沒半點怪孫女的意思。
可這不是嬌慣,這是作死啊。
宜寧隻能點點頭,抓著被褥往床上爬去。
老太太叫丫頭吹了燈睡了。
林海如從羅老太太那裡回來,卻一點都睡不著。手擰著汗巾幾乎咬牙切齒:“老爺一回來就去了那小蹄子那兒?”
貼身丫頭瑞香道:“喬姨娘下午便去書房守著了,巴巴地等,聽說回來的時候老爺摸著她身子冷,還給她披了自己的披風。”
林海如冷笑:“那書房就沒有個避風的地兒,偏要在風擋口上等著?”
瑞香小聲說:“可不就是個小賤人作風,明明就是從揚州買回來的瘦馬,老爺偏說是落魄官家之後,還做了貴妾——哪個官家教得出這麼不要臉的小姐。”
林海如贊賞地看了自己的貼身丫頭一眼,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她頓了頓,慢悠悠道:“我可不學那等沒臉皮的做派,你明日下午燉隻乳鴿,用人參細細燉。我給老爺送過去。”瑞香正要去吩咐,林海如突然又叫她,“等等,還是燉兩份,一份給宜寧送過去,她在養病。”
瑞香想了想,回頭問主子:“奴婢聽說三少爺也病了,要不做三份?”
林海如不在意地道:“不過一個庶子,老太太都不管,我管他幹什麼。”
瑞香應喏去吩咐廚房了。
一大早,宜寧就被雪枝從熱被窩裡撺起來,然後被灌了整碗藥,連吃幾個芝麻糖才把苦味壓過去。卻見早起的羅老太太已經穿戴整齊,在旁邊念佛經等她。
羅家有晨昏定省的規矩,一會兒兒女孫輩要來拜見羅老太太。
寧迷迷糊糊地坐在圓凳上,等雪枝給她梳頭。外面天還沒亮,依稀聽到幾聲雞叫。
“一會兒大家要來給老夫人請安,您是跟著老夫人住的,但是禮數可不能少。”雪枝邊梳頭邊跟她說。
宜寧現在畢竟年紀小,犯瞌睡難免的。聞言強打了精神,努力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宜寧小姑娘的生母聽說當年是有名的才貌雙全,因此小姑娘的五官很出眾,小小年紀,皮膚粉嫩雪白,包子一樣的臉頰,五官極其清秀,眉梢長了一顆紅紅小痣,更顯得玉雪可愛,如福娃娃般。
雪枝給她梳了個雙丫髻,戴了個金項圈。
羅老太太瞧小姑娘坐在太師椅上,拿粉團似的小手揉眼睛,不由得好笑:“你昨晚睡得這麼早,還困嗎?”
宜寧說:“祖母,瞌睡哪有嫌少的。”
羅老太太接著笑她:“貪吃好睡的,跟個小豬崽子一樣。”
變成小孩之後,貪吃好睡她也不能控制啊。宜寧心裡也有些無奈,再者她也二十多年未曾睡過了,自然貪睡了些。徐媽媽叫雪枝把宜寧抱起來,跟著羅老太太去了正堂。
請安的人已經次第來了。
羅家有兩房,宜寧和父親和宜寧的大伯。宜寧的大伯官位比宜寧父親還高一階,從三品的官。而宜寧的大伯母陳氏更是書香門第之後,宜寧看到一個衣著華貴得體的婦人帶著兩個女孩兒進來,就知這是自己的大伯母陳蘭。
兩個女孩兒都是宜寧的姐姐,都是陳蘭親生女,四姐姐羅宜玉,六姐姐羅宜秀。兩個姑娘與母親一般的衣著得體,給羅老太太行了禮坐下。
宜寧朝兩位姑娘看去,羅宜玉卻把眼睛瞥到一邊,根本不想看她的樣子,羅宜秀卻對她擠眉弄眼。這兩位長房的姐姐性格差別很大,羅宜玉自持尊貴,又飽讀詩書。羅宜秀性格活潑,和宜寧卻是臭味相投,她倒是跟自己的親姐姐羅宜玉水深火熱的。
很快林海如又領著庶出的羅宜憐、以及喬姨娘的兒子羅軒遠進來了。羅軒遠才三歲大,被姐姐宜憐牽在手裡,奶聲奶氣地喊祖母好。
羅老太太再不待見喬姨娘,也不會不喜歡孫兒,把羅軒遠抱到懷裡好生親熱。
宜寧的大伯卻和宜寧的爹羅成章一起過來的。
宜寧還是第一次看到小宜寧的爹,羅成章年近四十,臉龐清秀儒雅,身材瘦削,看上去非常斯文。大伯父卻要威嚴一些。
羅老太太問羅成章:“怎的今日和你大哥一起過來?”
羅成章回道:“我跟大哥正商量陸都督到保定府的事。”
羅老太太有些好奇地問道:“是那寧遠侯侯爺陸嘉學?”
宜寧突然聽到這個名字,心裡猛地一跳。
對這個曾經的丈夫,如今陌生的寧遠侯爺陸都督,宜寧的感覺很復雜。她當然恨他心狠手辣,殺了自己。但是如今她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小女孩,而他是正二品手握兵權的都督,他們雲泥之別,也不會再有交集了。
羅成章點頭道:“正是他,皇上派陸都督到保定巡按,我等官員都要去迎接。”
“那陸嘉學是侯門權貴,如今又是都督的身份,輕易怠慢不得。”羅老太太養大兩個當官的兒子,自然也不是吃闲飯的。“不過你等又不是保定府頭等大官,也不能近侯爺的身跟從,無需多操心。”
“母親說的是。”羅成章對羅老太太的態度尊敬有加。
隨即羅成章看向宜寧,見她毫無動作,便眉頭微皺。“眉眉,我與你大伯前來,你怎不行禮?”
羅宜寧這才回過神。
剛才進來這麼多人,她都沒有行禮啊。
羅老太太為孫女心疼:“成章,宜寧的病還沒好,還是不要行禮了。”
羅成章很不贊成,他一向覺得就是羅老太太那寵溺的養法,才把宜寧養得越來越驕縱。“您別這麼寵著她,她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看看她的姐姐,宜玉、宜憐,哪個不是知書達理,秀外慧中的。隻有她整日的胡鬧,沒有個閨秀的樣子。”
被漏了名的羅宜秀扭了扭屁股,好生坐端正了些。
宜寧知道這位父親一向對小宜寧嚴苛,平日也更喜歡庶姐宜憐一些。
還是算了吧。
宜寧正要下座行禮,卻見又有個人跨進門來,也是下跪行禮,淡淡道:“祖母安好,孫兒來晚了。”
他抬起頭來,宜寧突然就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