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兩個人都隻能看到自己這一半,偏偏又從洛晗身上得知另一個人的存在。他們都覺得對方才是被偏愛的,如今終於看到了事情的全貌,凌清宵發現,確實是他太偏激了。
他患得患失,不信任自己的伴侶,洛晗一直在配合他,甚至為了讓他安心,兩次被他禁錮。她一直在努力解決兩人之間的問題,而凌清宵仗著洛晗的付出,越來越得寸進尺,越來越不知滿足。
可是這種感情模式,本是就是錯的。如果當初他將人圈禁在玉清宮後,女方不是洛晗,而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大小姐,或者柔弱善感的普通人,那他們兩人的感情必然要以悲劇收尾了。如果女方是個出身尊貴的大小姐,難免被寵的心高氣傲,被禁錮後多半會大打出手;如果女方是個普通仙子,沒有反抗的能力,天然弱勢下她哭哭啼啼,以淚洗面,兩人隔閡越來越深,最後恐怕也難以善終。
但是洛晗既有高貴的身份,又有柔和的處事方式。她生而為神,卻在凡人中長大,擁有神的能力,也有著對普通百姓的體察能力。她其實有能力離開,可是她選擇安安靜靜住著,任由凌清宵限制她的人身自由,等凌清宵安心下來後,再一點點擴大自己的活動範圍,潛移默化地進入他的生活,讓他相信自己不會離開。
無形的限制破碎,凌清宵睜開眼睛,瞳孔中旋轉著玄妙的光芒,一閃而逝,很快歸寂於無。凌清宵發現自己撐在桌案上,他直起身,看了看面前的東西,想起來剛才他正在批復折子。
折子還沒有批完,可是凌清宵已經沒有心思再看下去了。他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他出門後,遇到一隊侍女。侍女手裡捧著什麼東西,看到凌清宵,遠遠低頭行禮。
她們本以為凌清宵會直接穿過,沒想到,凌清宵卻停在她們面前,問:“你們拿著什麼?”
侍女們大吃一驚,回答越發戰戰兢兢:“是給洛姑娘的首飾圖樣。”
凌清宵拿起一本翻了翻,將端盤上的圖冊全部收入袖中,說:“本尊來即可,你們回去吧。”
侍女們總覺得今日的陛下有些不同,似乎沉穩了一些。自然,陛下本來就很沉穩。以前也出現過這種半路被截胡的事情,侍女們見怪不怪,行禮道:“是。”
隨後就魚貫退下。
凌清宵去宮殿中尋找洛晗,因為籌備婚禮的關系,洛晗搬離玉清宮,住到了重光殿。凌清宵到達重光殿時,裡面亮著燈,卻沒什麼聲音。
他推開門,看到洛晗靠在桌邊,睡著了。
凌清宵望向重光殿,這一路走來,處處張燈結彩,看得出在準備大婚。連重光殿裡,也充滿了喜事的氣息。
僅是看著,就讓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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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清宵走到桌邊,一眼就認出來她壓在袖子下的書是講時間禁術的。她並不是一個刻苦的人,現在,卻在深夜看書看到睡著。
凌清宵俯身,將她從桌子邊抱起來。洛晗靠在凌清宵肩上,並沒有醒來,但是在他打算將洛晗放到床上的時候,洛晗的脊背碰到硬物,一下子睜開眼睛。
洛晗猛地驚醒,她看著眼前的人影,盯了很久,才慢慢恢復神志。洛晗揉了揉額角,緩慢從床上坐起來,問:“我剛剛睡著了?”
“是。”凌清宵說著按上她的脖頸,問,“脖子難受嗎?”
洛晗搖頭,她的身軀遠沒有那麼脆弱。洛晗靠在軟枕上,即便已經醒來,她還是覺得渾渾噩噩,似在夢中。
洛晗醒了一會神,說:“剛剛,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到什麼了?”
“記不清了。”洛晗露出思索之色,說,“似乎是過去的一些事情,還有天地混沌、宇宙生長之類的。”
凌清宵不言語,他逆轉了因果,打破時空壁壘,讓兩份記憶融合。其餘在凌清宵的因果環中的人,比如夜重煜、雲夢菡等人,也會跟著覺醒另一份記憶。
今夜,想必很多人都不平靜。
洛晗在兩個時空中自由穿梭,沒有鏡像,她的記憶本身就是完整的,按理不會做夢。但是她也睡著了,而且還夢到了天地形成之類的畫面,這多半,是她誕生前的記憶。
這意味著什麼?凌清宵一時半會也參不透,柔聲對她說:“一個夢而已,過去了就過去了。今日時間晚了,你該睡覺了,有什麼事情明日再看。”
洛晗點頭,現在她確實沒有精力再想這些事情。凌清宵為她拉好被子,離開前,突然想起一件事:“差點忘了,半路遇到侍女,她們本來要送首飾圖冊,被我攔下來了。這麼晚了,她們怎麼還來重光殿?”
“一直都是這樣,如果我沒睡覺,她們有什麼東西就直接送來了。”洛晗接過圖冊,翻開看了看,咋舌,“這麼多?”
“這隻是一本。”凌清宵示意她看旁邊的桌子,“那一疊都是。”
洛晗陷入沉默。她捂住嘴打了個哈欠,無奈說:“首飾而已,哪來這麼多花樣?”
這些自然是凌清宵搜集的,他靜了一下,不緊不慢說:“其實我那裡還有好些圖樣,等明天我摹出來,你一起挑。”
洛晗剛睡醒,腦子反應慢,一時沒注意到凌清宵話中的漏洞。這些首飾模樣都是凌清宵搜集的,他既然讓她挑選,為什麼不一次給完,而要分兩次給?
從動機上講,根本說不通。
洛晗一聽還有,頭都大了:“別送了,這些就管夠了。”
“不行。”凌清宵矢口否決,他意識到自己拒絕得太快了,緩和了語氣,說,“沒多少,你看看就好了。”
哪怕隻看一眼,都不枉費他萬年來的思念。
畢竟是凌清宵的心意,洛晗沒有再拒絕,說:“好。你可以慢慢整理,不必急於一時,不要把自己累到。”
洛晗也知道凌清宵這幾天公務非常棘手,每日處理政事的時間都不夠,哪還能騰出時間來描摹首飾花樣呢?但是凌清宵卻輕輕笑了,他將被子掖緊,說:“這有什麼可累的,六界太平,我們即將大婚,再沒有什麼比這樣的生活更幸福了。”
洛晗也想起來一件事,問:“我們大婚的時間定在哪一天?”
“天樞院今日給出來的說法,是最早可以在明年三月。”凌清宵說完,手指叩了叩,說,“我覺得,還可以再早些。”
天帝婚禮有很多講究,仙界婚禮動輒準備幾十、幾百年,凌清宵一年內就要求完婚,可謂給天宮出了個老大的難題。天樞院能將婚禮準備壓縮到三月,真的已經是極限了。
就這樣,凌清宵還不滿意。洛晗聽著簡直看不下去了,說:“人家籌備典禮也需要時間,你既不肯放松要求,又要求人家立刻完成,太為難人了。”
凌清宵不以為意,說:“他們可以。再擠一擠,還是能提前的。”
典型的甲方口吻,洛晗沒轍了,說:“隨你。你為什麼執著於盡早成婚?”
“夜長夢多。”凌清宵說,“我已經等得夠久了,實在不想再等下去了。”
如今,他最怕“等”這個字。
洛晗嘆氣,道:“好。你盡可安心,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當然。”凌清宵笑著,在洛晗額上輕輕落下一吻,“我會讓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再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我們。該睡了,晚安。”
☆、醒悟
天界天啟歷六千年, 一個非常平凡的秋夜,很多人在睡夢中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對於凡人來說,這隻是一個奇怪的預知夢, 夢裡出現了自己的一生, 可是等他們醒來, 絕大部分的人已經忘掉了夢境的內容, 隻有極少數靈魂強大的人, 才可以記住夢中的內容。
凡間的話折子,將其稱為重生。
可是對於神魂強度遠遠高於凡人的仙魔妖來說,沒有人會把這當成一場夢, 雲夢菡劇烈喘息著從夢中醒來, 直到清醒,她的心口都是抽痛的。
心髒那個地方在劇烈收縮, 痛感如同真實。雲夢菡緩了很久,從屏風上拿起衣服,披衣下床。
她修過道術, 知道對於仙魔來說, 根本不存在預知夢。每一個夢, 都是自身對於命運的感應,夢裡的她,是當真死了一次。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夢到另一個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今天突然覺醒。她隻知道, 她在夢中經歷了自己的一生,經歷了挖心、墮胎、跳崖等種種事情,最後,卻死於丈夫制造的意外中。
雲夢菡坐在窗前,愣愣看著窗外的繡球花, 覺得身上無比寒冷。夢中的那些事情她也經歷了,而且,已經進行到巫族滅村這一步。
她的死亡,是不是也快了?
雲夢菡呆愣間,外面傳來急切的叫聲:“魔尊,魔尊請您留步,夫人已經睡了……”
侍女根本攔不住,夜重煜大步衝入屋宇,一把推開雲夢菡臥房的門。
雲夢菡回頭,看到夜重煜,恍如隔世。